这一天,二丫慌得总是出错。不是炒糊了菜,就是忘了往菜里面放盐。同在灶房的王婶多了看了她好几眼,而后叹息着将她撵去烧火。
可便是烧火,她也频频出错。要猛火的时候她减了柴火,要文火的时候她却使劲加柴。王婶气得忍不住要呵斥,一转头却看见二丫不知道想什么想得出神,炉腔里的柴火要掉出来了她都不知道。
“你这是怎么了,身上不舒服?”王婶抢在木柴掉出来之前将它塞了回去,而后摸着二丫的额头道:“我看你一直心神不宁的,脸色也难看得紧,不然你去找周郎中给你瞧瞧吧。杨桃醒了,他们也能腾出来手了。”
二丫勉强一笑,真的走了。
可她并没有去杨家找周郎中,而是上了山。
故地重游,她仔细寻找着可能留下的线索,等确定大山上当真找不到自己一点痕迹,她的心才慢慢的放了回去。
要回去的时候,偶然遇到了巡山的王捕头。
“你来这里做什么?山上不太平,你一个女孩子不要乱跑。”
二丫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她努力让自己表现得镇定自然以免王捕头起疑:“我身上很有些不爽利,来山上找点草药。”
“找草药非得来这里?没听说杨桃在这里都出了事,受了伤?”
“一时没注意就走过来了,官爷您不提我还没注意。也好在您在这里,若是不然,等我认出来这地方,可要吓坏。小女子平生最怕的就是蛇了。”
王捕头也没往心里去,摆手让她走了。
可等她走出去好远,王捕头看着她的背影神色很有些疑惑的问手下:“那晚上咱们远远看着的黑影,那身形和这背影是不是有些相像?”
手下凝神观察二丫背影,事关人命不敢瞎说:“当时天黑,那黑影又跑得奇快,属下没能看清。不过,大晚上能在林间健步如飞,该是体力不错的男子才对。一个女孩儿,哪里有胆量大半夜还自己上山?”
“也是!”王捕头哂然一笑,带着手下继续巡山。
可等他巡到当初出事的地方,他又疑惑的想:“为着不引起恐慌,杨家传出来杨桃受伤的原因是摔伤导致伤了脑袋,是以昏迷不醒。二丫怎么就扯到了蛇?
我们成日在山里驱逐豺狼虎豹,打杀蛇虫毒鼠,她不是该对这大山放心得很吗?”
想着这些,王捕头又往二丫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病得重了就该去找大夫看病,自己上山找药,也实在危险了些。”
属下又道:“头儿你想什么呢?成日里待在山里,又惦记着破案抓贼了?”
王捕头轻轻一笑,没有作答。
可等中午交了班,王捕头却径直找到了乔安。将他的疑惑尽数说了:“依我看,还是报了官仔细查一查。山上凶兽厉害,哪里是咱们几个人能驱逐干净的?多少畜生都是藏在林中,等没了危险就出来觅食。不将背后那毒蛇揪出来,往后不知道还要出多少事。”
“那是自然,坏事做绝还想活得安然,那根本就是做梦。”
乔安心里大体有数,再见杨桃的时候却隐下没说,只好言好语的哄着她吃饭,再说些俏皮话逗着她开心。
自打她醒转过来,再一睡觉就没安稳过,不是手在身上胡抓乱扯就是叫喊着哭醒。时时守在窗前的乔安每次都要将她搂在怀里哄好久,怀中的人儿才能平静下来。
多少凝神静气的汤药灌下去,却依旧不见效,没有一会儿能睡得安稳。他知道她在害怕,他知道那恐怖的场景已经深入骨髓、化作梦魇,挥之不去……
她都这样了,乔安如何再忍心去问,如何狠得下心让她去回忆当初的场景。
杨桃香香的喝了粥,依旧对乔安娇软的笑:“我都好了,你回衙门去忙吧。”
“不妨事,公家的事我这里没耽搁。”
杨桃伸手描摹着他瘦得脱了形的脸颊,眼中突然就有泪花晶莹。乔安握住她的手,脸上是幸福的笑:“你赶紧好了,做好吃的给我补回来。”
“好!”
不用猜,杨桃也知道乔安要查自己出事的事。她坐起身子,将头枕在他的腿上,缓缓说着当时的经过。
乔安要拦她,杨桃抬头轻轻一笑:“没事,我不怕了。你们都在,我什么都不害怕。”
她没说当时蛇群的狰狞面孔,没说自己在蛇堆里多煎熬、绝望。她安静又轻描淡写的说着所有经过和疑点,就好像说的是旁人的事情,旁人的经历。
“我起初认定了是二丫,如今也觉得她嫌疑很大。可以这么残忍的方式谋害人性命,罪名太过重大,还是慎重些的好。”
杨桃的身子有些发抖,乔安便拍哄着她道:“我知道,我绝不会冤枉了她!”
“那要真是她呢?咱们怎么办?”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当朝自有律法!”
杨桃点了点头,浅浅一笑,在乔安怀中渐渐睡了过去。
乔安依旧没报官,他的顾虑和杨家长辈们一样。虽说他不在意杨桃的名声,可谁又能真的能安然承受着千夫所指?
他们能走到今天不容易,能别横生枝节便别横生枝节了。
至于二丫,若罪名真的查实,他有的是法子押了她去治罪!
乔安雷霆手段,又目标明确,很快就查出了很多线索。虽然约谈的时候,二丫拿出了很多不在场的证据,可渐渐的,也难以周全。
这天,就有人证实二丫以及她的证人撒谎。事发当天,他分明见过二丫在那个时间上山。
再查出常人很难发现的引蛇草,查出这些药草都是从别的地方采摘过来。而采摘的每一个地方,几乎都曾有二丫的痕迹。
等揪出当晚在草垛后头议论枯柴和烈酒的几人,当乔安带人去他们所说的地方并没找到烈酒,真相好像越来越近,证据好像越来越多。
二丫,彻底慌了!
杨桃要是死了,这些都不会有人知道有人注意。可她偏生没死,她怎么就不去死?
恨恨的咒骂了好一顿,她煞白了脸呆坐了好久好久。
自从事出,她也没能睡上一个好觉,总是担惊受怕,怕杨桃不死,怕杨桃真的能拿出她害她的证据。等杨桃真的醒了,她心中又恨又怕更是一个好觉都睡不上。
“天杀的乔康成,若不是你乱出馊主意,姑奶奶我至于如此?”
如此,她又咒骂了乔康成一顿,尽管这注意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尽管乔康成当初还反对过。可出了事,姑奶奶想骂你就是要骂你,你能如何?
可骂着骂着,她心里突然就安定了下来。
“对啊,还有乔康成呢!拔出萝卜带出泥,我倒要看看他乔安要怎样治他亲爹的罪!”
二丫哈哈一笑,猖狂得很:“在那之前,倒是该先去看看杨桃。得让她亲眼看看,看她深爱的、要托付终生的男人会对她怎样阳奉阴违,怎样果断的抛弃她和正义,包庇他的亲爹,包庇他这个外人。”
顺着思路一想,二丫越发得意:“若这事就这么算了,我二丫可就捏住了乔康成某害人性命的把柄。有这把柄在手,我要怎样欺负你杨桃,你不都得给我忍着?”
对了,还有爱人反目的好戏!出了这样的事,杨桃你对乔安会不会有怨恨,你还肯不肯嫁去乔家?你在阎王殿滚了一圈回来,会不会和乔康成不死不休?那乔安呢,他该以怎样的态度怎样的姿态看着你和乔家争斗?
哈哈,好戏,好戏!
二丫娇媚一笑,再次换上熏了浓香的衣裳,拿着所有乔康成参与谋害杨桃的证据,昂首挺胸的去了杨家。
“你来做什么?”杨畔拿了弹弓堵在门口,他从来都不喜欢二丫,觉得这丫头连笑都好假。
二丫却乖巧的朝他行礼,跟着杨桃甜甜的喊他五哥:“我来看看杨桃姐,五哥你该不会还不许我进屋吧?”
乔安的证据还不全,自然没在杨家声张。所以来者是客,杨畔就是再不喜欢也得让开。
可他是什么人?他能让自己受了委屈?
侧身让二丫进去时候,他计算着角度将石子往墙面上一弹,激射出去的石子就反弹在了二丫肩窝。
伴随二丫的痛呼,杨畔嬉皮笑脸,一脸委屈:“呀打到你了?我明明是打的墙啊,不信你看!”
他再次示范,这次石子弹到了二丫脸上,疼得她泪珠子都出来了,怒气冲冲的瞪着杨畔。
“本来就是打得墙嘛,谁知道这石子看不惯你,拐着弯都要揍你一顿?”
“你……”
“你不信啊,不信咱们再试试就是!”杨畔拿着弹弓一顿弹,石子噼啪往二丫身上打,逼得她狼狈逃窜,还不知道该怎么骂。
等终于逃进三房的屋子,二丫额头上都隆起了好几个大包,又红又肿的实在滑稽。
不知情的叶氏将她迎了进去,热情的端了茶水点心。
说起杨桃出事的事,叶氏更拉着二丫的手道:“是自己摔的,可若没人哄她上山,桃儿怎么会摔?你说哄她那人是不是该条你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说那样恶毒的人是不是该遭报应,她今天加注在桃儿身上的痛,老天爷会看在眼里,再翻个十几二十番全给她还回来?
二丫啊,你说是不是?”
二丫听得心肝都抽了,身子都抖了,却不得不也作出义愤填膺的架势,肯定的附和着叶氏:“婶子说得对,那坏人定然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