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郴效率很高,没过几天,就兴冲冲地跟季半夏打电话了:“半夏,傅斯年那边已经松口了,你带上材料,直接去民政局领离婚证就行了。”

季半夏吃了一惊:“我自己一个人能领离婚证?离婚证不是必须夫妻二人同时到场吗?”

刘郴冷笑一声:”人家傅总裁有办法呗。反正你别管那么多,去领证就是了。”

季半夏无语。在这些无法无天的有钱人眼里,法律法规,公平正义一文不值,完全可以随意践踏。更可怕的是,公信机关也沦为了金钱和权力的附庸。

“半夏?”刘郴没等到回复,有些担心起来,难道季半夏改变主意不想离婚了?

“哦,我知道了。我这就请假过去。”

放下电话,季半夏先去跟总监请假。总监是个四十左右的女人,一听季半夏又要请假,脸就耷拉下来,但是,她也知道季半夏有点来头,嘴上还是答应了:“行,那你去吧。”

季半夏也感到很抱歉,想说点什么解释一下,但是,看着总监那副不爽的样子,她又觉得难以开口。她请假确实不少,作为公司新员工,确实有点过分,但最近事情实在太多,她真的没办法不请假。

怀孕的事她还瞒着公司,等肚子大了显怀了,这个总监的脸色肯定会更难看的。走出公司大门,季半夏长长叹了口气。小人物活着真是难啊。

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只手遮天,生物链底层的人,请半天假都要看上司脸色。

回到家把材料都拿齐了,季半夏打了个车直奔民政局。之前三番五次约傅斯年离婚,每次都是人见到了,婚却没离成。这次,她连他的面都不用见,就可以直接领离婚证了。

应该高兴不是吗?多好,不用见他,不用心烦,也不用难受。

所有过往从此一笔勾销,生生死死,各不相关。

阳春三月,桃花开得正好,出租车从江边走过,大堤上绿柳如烟,燕子穿梭其间,蒙蒙细雨中,风景如诗如画。

该开心的。

人生毕竟掀开了新的篇章。她抛弃了一段把握不住的关系,得到了一团甜蜜暖心的血肉,这团血肉在她的腹中孕育,再过几个月,她就能得到一个粉嫩可爱的宝宝,她清澈的眼睛会眷恋的看着她,她软软的小手会抱着她,她会笑着喊她妈妈,全心全意的信赖她,爱着她。

这种感觉,仿佛她拥有了全世界。她又做母亲了,她又有自己的宝宝了。季半夏由衷的感恩,由衷的满足。

这种感恩和满足,冲淡了婚姻失败的痛苦,让她心情平和宁静了许多。

走过江堤,再开两条街,就是民政局了。前面好像出了车祸,立交桥下堵成一团。出租车司机探头看了看,有些为难的对季半夏道:“不如您下车步行过去吧,前面堵死了,开过去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路也不远,季半夏看看前面的路况,点点头同意了。

季半夏下了出租车,沿着潮湿的街道缓缓前行。烟雨朦胧,贪恋那一点清凉,她没有打伞,只是把帽衫的帽子拉了起来。

街两边的行道树开满了白色的花朵,层层叠叠,从十字路口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真正的繁花似锦缎。

春天是C市最美的季节。处处花开,满眼脆生生的绿,随便拍一张,都是视觉大片。季半夏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认真的挑选着角度,想拍出这种繁花如锦障的感觉。

路中间被堵着的车子中,有一个人,眼神在不经意瞟一眼窗外后,又回头定定看住那个纤细的身影。

他看着她举着手机,微微踮起脚,侧着头寻找着最美的角度。她穿着樱花粉的外套,散着长发,在一片湿润的绿色和白色中,显得格外清新动人。

她镶嵌在雨天苔绿的街道里,浑然天成,仿佛她也是花中的一朵,绿树中的一枝。

她那么美,美得让他的眉头都皱了起来,美得让他牙关紧咬,浑身都开始颤栗起来。

不,他没有后悔,他是开心的。

在去离婚的路上,她还会陶醉于风景,还会拿出手机想要记录这些美好的瞬间,她一定是平静的,幸福的。只有幸福的人,才会注意到梨花白得那么温柔,而树叶绿得那么纯粹。

比如他,他根本就不知道今天满城的花都开了。他根本就没注意到春天是什么时候来的。

她如愿以偿做了母亲,并且她平静,幸福——这不正是他希望看到的吗?

该开心的。

一个小时后,一切都会变成过去,他留下的伤痕,时光会慢慢抚平。等她年老,回忆往事,也只会摇摇头笑笑“当年我瞎了眼而已。”

路还是堵得水泄不通,前面的前面,再过一个街角,就是民政局了。

“傅总,我给郑总打个电话,推迟一下见面时间吧?这路一时半会是通不了了。”助理看看前后的车子,忧心道。

“不用推迟,取消这次见面。”

他该放下了。他该给她祝福。他要告诉她,他真的为她高兴。

“傅总,您说什么?”助理怀疑自己听错了,这次会面,涉及到几百万资金的运作,傅总竟然说取消就取消。

“按我说的做。”傅斯年打开车门:“你自己开车回去。”

傅总已经反常很长一段时间了,助理见他下车,惊讶了几秒钟也就习以为常了。他掏出手机,准备给郑总打完电话后,再和小女友好好煲个电话粥。

傅斯年跟在季半夏的身后慢慢往前走。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看见她从青苔的砖墙上捡起凋零的梨花,他看见她走路的时候绕开地上缤纷的落英,让它们保留最完美的坠落状态。

他看见她拍照,她侧着脸微笑,她伸出手臂想要够到低垂的花枝。

他没有看到,季半夏将捡起的梨花放在鼻端轻嗅,他没有听到,季半夏轻声低语:“宝贝,你一定是个小女孩对不对?妈妈给你取名叫阿梨好吗?洁白,芬芳,我的小阿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