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以为她死了,其实,她根本没有死,她只是很痛很累,无法动弹,可神智却一直很清醒,她听见了有人走进破庙的声音。
听见昭华哭着说,她的爹爹和娘亲被人杀了,如今,整个山庄只剩下她一人活着。
她想告诉那个人,不是的,昭华早就没有娘了,她不姓慕容,她姓杜,自己才是慕容山庄唯一活着的人,可是,她开不了口,她甚至无法发出声音。
她听见那人说话了,声音很熟悉,是那个被她救过的苏云睿,苏云睿说,那些黑衣人原本是来追杀他的,却无意得知慕容山庄的人救了他,于是便灭了整个慕容山庄。
昭华哭得很伤心,似乎比她还要伤心,昭华管苏云睿叫未然,昭华说,她很怕,她不想留下来,她怕那些黑衣人又返回来杀死她。
苏云睿的声音很温柔,他说,他本来是要帮慕容山庄躲过这一劫,却最终还是来晚了,他会带昭华走,会照顾昭华一辈子。
她很迷茫,昭华怎么会认识苏云睿呢?又为什么要喊他未然呢?苏云睿为什么没有问昭华,那个曾经救了他的小慕容在哪里?
她静静躺在那里,听到了两人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隐隐约约中,似乎听到苏云睿说,小慕容,不要怕,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小慕容?可是她明明才是小慕容,她才是那个救了他的人呢!
她记得很清楚,她和昭华在山庄外看到了苏云睿,昭华说他死了,可是她却还是偷偷跑出庄外,还叫了秋姨帮忙,将苏云睿拖进了破庙里。
她偷来爹爹珍藏的最好疗伤药,又给他包扎了伤口,还将她的铭牌丢在了庙里,后来,还是让秋姨偷偷帮她拿回来的。
昭华从没有见过苏云睿的,可是,他们怎么那么熟络,似乎,苏云睿误会了什么,似乎,昭华撒了谎?
可是,身体的伤痛一点点袭来,她的意识逐渐涣散,最终,所有的一切,都沉浸在了无休无止的黑暗里,苏云睿也好,昭华也罢,都不复存在了。
秋水看着慕容霜痛苦却又迷茫的表情,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不禁猛然站了起来,“小姐,昭华有问题!”
慕容霜还沉浸在那段漫长而又痛苦的回忆里,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迷茫地抬头看着秋水,机械地问道,“啊?她有什么问题?”
秋水眼中满是后悔,咬牙说道,“其实当日不是我去庙里拿你的铭牌,我手里正有事,恰好看到昭华在山庄门口坐着,我想她和你那么要好,必然会替你保密,便指使了她去拿你的铭牌,只怕她拿铭牌的时候,那个苏云睿已经醒了,苏云睿必定会以为是昭华救了他,而昭华肯定是起了什么私心,所以撒了谎!”
秋水如此一说,便是再蠢的人也该明白,昭华去庙里拿铭牌的时候,苏云睿恰好醒来,而苏云睿必然记得救他的人叫小慕容,是以,昭华便假冒成慕容霜,让苏云睿以为是昭华救了她,所以,灭门的那一晚,苏云睿才会毫不怀疑的带走昭华。
秋水咬着牙怒声说道,“昭华这狗奴才,竟然骑在了主子头上,还敢冒充慕容山庄的人,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这是块包藏祸心的东西!”
慕容霜被秋水这么一提醒,忽然忆起了梨苑那个上了锁的门,爹爹为了她出去游玩方便,专门在那里开了门,往日并不会锁着。
可是偏巧那一日,门被锁了,当她背着昭华要去梨苑时,昭华却说,那个门上了锁,昭华怎么会知道门被锁了?难道,难道说那个门根本就是昭华锁的?
如此一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浮出水面来,整个山庄的人都被杀,为何唯独昭华身上没有半处刀伤?而她当时所处的位置,恰好是爹爹的书房,难道,她是想偷什么东西吗?
事到如今,慕容霜怎会不知道苏云睿其实就是云惊鸿,而云惊鸿一直提及昭华救过她的命,又被灭了门,其实,根本就是个天大的谎言!
杀死慕容山庄数十口人的黑衣人,肯定是南夏派来追杀云惊鸿的人,而慕容山庄一向防守严密,爹爹武功也算高强,那些黑衣人为何能如此轻而易举灭了整个慕容山庄?
真相已经摆在了那里,慕容山庄的死,虽然说直接凶手是黑衣人,可昭华,却也脱不了关系,极有可能,是昭华做了那些黑衣人的内应!
“秋姨,你知道吗?我生了个女儿。”慕容霜深吸一口气,提起了已故的若翩,若翩没有死的话,如今已经半岁了,秋水做的那么多衣裳,正好可以给若翩穿了。
秋水脸上一喜,霍然起身,兴奋问道,“真的?你成亲了?夫君是谁?怎么不见你带孩子一起来?哦,也是,来回奔波,孩子受不了!不要紧,你夫君家在哪,我去看小小姐!”
慕容霜看着秋水的欣喜若狂,喉头一酸,声音带了一丝哽咽,“秋姨,孩子……叫若翩,她死了,三个月前,死了。”
慕容霜话刚说完,秋水脸色一白,整个人似乎被瞬间抽干了血,腿脚一软,竟然跌坐在了地上,眼中满是震惊和悲痛。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好端端的,孩子怎么就死了呢?孩子呀,你的命,为什么这么苦?”秋水坐在地上喃喃自语,望着慕容霜的眼神充满了心疼。
慕容霜仰着头,将泪水逼回眼眶,深吸一口气说道,“她被人下了毒,她才三个月大,眉眼像极了我。”
秋水忍不住捂住了眼睛,不想让慕容霜看到她眼中的泪水,半晌,轻声问道,“那孩子的爹呢?他就没有杀死那个毒死孩子的凶手?”
慕容霜苦笑,上前握住秋水的手,缓缓说道,“秋姨,你说,为什么总是造化弄人?为什么老天的安排总是这么残忍?孩子的爹,正是当年我救下的苏云睿,而毒死孩子的凶手,正是陪了我三年的昭华!”
秋水愣在了那里,似乎不敢相信,上天会待慕容霜如此不公,夺走了她的父母和弟弟,让她颠沛流离多年,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骨肉,以为此生总该有些许欢愉,可是,不过才三个月的美好光景,上天竟然再一次夺走了慕容霜的女儿。
“小姐,你……”秋水想问慕容霜痛不痛,可是话未开口,她却已经明白,怎么能不痛?那些重重叠叠的痛,只怕早已压弯了慕容霜的脊梁,她满头的银发,也许便是在女儿死的那一刻被岁月染白。
慕容霜微笑着,眼中的伤痛却撕扯着她的心,“秋姨,你知道吗?若翩的爹,不肯杀死昭华,还说若翩体内的毒不是昭华所下,我为了替若翩报仇,亲手剖开了若翩的尸体,取出了她体内的毒。秋姨,若翩才三个月呀,昭华竟然将三颗毒药喂进了若翩的腹中!若翩的尸体,自内而外,都被毒得发紫!”
秋水忍不住将慕容霜揽入自己怀里,轻轻拍着慕容霜的肩膀,仿佛母亲般柔声说道,“孩子,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不哭,咱不哭,若翩只是出去玩了,等她玩累了,就会回来找你,就像你一样,漂泊了那么多年,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