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顾时引又吩咐道:“此事不易张扬,见到人了,不能泄露她的身份,也不要把她带回来。告诉本王,由本王过去。”
“是。”顾准忙不迭地应下,心中却发愁,金陵城外的官道通往十数座城池。
莫名其妙地告知郡守封城,又悄悄地在茫茫人海中寻人,这跟大海捞针没区别。
顾时引回头,对夏海晏微一点头,“夏大人,本王感谢你为兮和着想。”
夏海晏的唇边浮起一抹苦笑。
顾时引走出天牢,垂眸看着满是泥泞的地面,想起在城门口,所见到的华国使团的车队,不由又向一名狱卒问道:“华国的皇长孙殿下是否来见过冯大小姐?”
守卫们想了想,齐齐点头。
顾时引的眸色微黯,很有可能,冯兮和就在华国使团的马车内。
“顾准,你同时也让人快马加鞭,去追上华国使团的车队,将他们截下。”
顾准的心抖了抖,只觉顾时引是下了狠心,非要找到冯兮和不可。
他真想说一句,王爷,只要她不愿意见你,你这样是绝对找不到她的。
但是,为了不忍心说出这残酷的事实,他选择了闭嘴,伴着顾时引走远。
在顾时引走后,夏海晏悄然叹了声气,慢慢地往回走,步伐沉重。
他知道,身为朝廷命官,承认冯兮和是他被放走的,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
回到刑部,夏珩已是万分恼怒地坐在公堂上,一见到他人,即是厉声喝道:“孽子,擅自放走朝廷钦犯,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明白。”夏海晏低下了头。
“你这是要气死老夫啊!”夏珩不由气结,而后,他无奈地看着他,叹息道:“这样吧,此事,陛下尚不知道,老夫让人多做一些准备。”
“然后,你随老夫去面圣,记住,一定要说是那妖女早就跟宇文晋串通好,逃出去的。”
反正顾锦城就是宇文晋让人劫持的,冯兮和与冯君逸也是宇文晋的亲生骨肉,这么说,也不会有纰漏。
夏海晏拧了眉心,沉默半晌,即是郑重道:“父亲,抱歉,儿子只能辜负你的心意了。”
“而且,虽说他们是宇文晋的骨血,但是,他们也是其中的受害者,没有任何过错,不应该被无端牵连。”
“我记得上次,德妃娘娘,三皇子殿下,还有容都督他们逼宫,冯大小姐跟冯小少爷也是救驾有功,让他们平白受冤,也不公平。”
夏珩差点没有被气死过去,他瞪大了眼睛,说道:“有什么不公平的,他们身为宇文晋的子女,这本身就是罪过,怪只怪他们没有投好胎。”
就算冯兮和跟冯君逸救驾有功,可不能因此抹去他们的出身。
“父亲,若是陛下责罚,罢免我的官职,我也没有怨言。”须臾,夏海晏执着地对上夏珩的目光,“我愿意接受陛下和父亲的处罚。”
当着夏珩的面,他伸手,慢慢地解开身上藏青色的官袍,将其整齐地叠放到案几上。
夏珩“嚯”的一下起身,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孽子,你给老夫到堂外去跪着!”
闻言,夏海晏竟也是一声不吭地走到公堂外,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
夏珩抄起一条鞭子,怒不可遏地跟着他走出去。
鞭子在空中利落地挥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夏珩卖力地抽打着,“孽子,等到你醒悟的时候,再给老夫起来!”
一时间,夏海晏的后背处惊现数道血痕,鲜血不断汨出。
可他紧咬着牙关,目光坚定。
*
华国使团出了金陵城后,冯兮和暂时先跟宇文灏分道扬镳。
顾时引回金陵城,发现她不见了以后,定然会怀疑到宇文灏的身上,她得暂时避一避。
顾时引已经下令让挨近金陵城十数个城池全都封城,秘密寻人,她便在自己的脸上贴了一块红疤痕,剪下一些碎发,用蛋黄黏在眉毛上。
她又给冯君逸粘上了胡须,将他的头发染白,让千允给他的脸上涂上一些粉末,打扮得像个小老头。
经过乔装打扮之后,在封城的日子里,他们小住了几天,等解禁之后,再出城。就算城门口有人盘查,他们亦是能够勉强过关。
数日之后,冯兮和带着冯君逸在距离日月山最近的丰城落脚,并暗暗跟宇文灏会合。
在客栈里,遥望着连绵起伏,银雪皑皑,金光照顶的雪峰,冯兮和的眸光逐渐变得冰寒无比。
想必,此时此刻,宇文晋跟玉夫人就在日月山之中,他们隐藏了那么多年,这里便如同他们的地盘一般。
她进入日月山,若是没有得到庇护,只怕难以与他们抗衡。
“堂妹,你要的堪舆图,还有人,我都给你带来了。”不多时,宇文灏蓦地出现在她的身后。
冯兮和回眸望去,便见到宇文灏手中拿着一份日月堪舆图。
在他的身边,有一个蒙了面纱,穿着奇异服饰,脚踝上坠有铃铛的女子。
她抱着小瓷罐,在瑟瑟发抖,口中还喃喃念道:“不要……不要伤害圣女……”
冯兮和知道,她口中的圣女是指日照族的圣女,日照族信奉太阳神,崇尚光明,在族中,便建有神女殿,由圣女常驻神女殿,侍奉太阳神。
因此,圣女在日照族中具有极高的地位,被族人们视为太阳神派遣到世间的使者。
每一任圣女在终老之前,会将族中各个年幼的女孩聚集到神女殿,放出神女殿所养的紫琅鸟,紫琅鸟停留在一名女孩的肩膀上,那这名女孩便是下一任圣女。
冯兮和从宇文灏口中得知,眼前这名六神无主的女子叫阿绫。
从小时候开始,阿绫就是这一任圣女身边的侍女。
当宇文晋的真面目暴露在世人面前,而在宁国,容都督逼宫造反失败,他让顾锦城登基的如意算盘落空后,他便决意要占地为王,先将这片日月山划为自己的营地,然后,大肆向宁华两国进攻。
日月山横亘在宁华两国之间,绵延数千里,其间,幽谷深涧数不胜数,更相传,在山中埋藏了金矿。至今,外界的人仍不能清楚日月山的奥秘。
而日照族在日月山有着数千年的历史,对日月山的地形地貌,有着最深刻的了解。
比起直接踏平日照,宇文晋和玉夫人更希望将日照族族人收为己用。
然而,日照族对当年月照族的事,十分清楚。玉夫人欺骗月照族族人,挑唆月照族与宁国的恩怨,把族人们训练成奸细,往火坑里推的行径,让日照族将她视为月照族的叛徒。
对于宇文晋的做法,日照族更是不敢苟同。
因此,宇文晋一面往日月族中送入自己的人,企图分化族中团结一致的势力,另一方面,又寻找日照族的圣女,想让圣女颁布神谕,让整个日照族归附与他。
可惜,圣女坚决不愿背叛自己的族人,再三拒绝宇文晋的提议,引起了宇文晋的愤怒,便派人追杀。
最终,圣女被杀害在冰河之中。
阿绫眼中的泪水一直在流,她紧紧地抱住怀中的骨灰罐。
像是受惊过度,她时而会发出一声声惊叫。
宇文灏摇头叹道:“四皇叔太残忍,她不过是拒绝了他,他就让人去将圣女分尸,并敲下她的天灵盖,做成木鱼,剥下她的皮,做成皮鼓,剜出她的心和五脏六腑,做成羹汤。”
“到最后,她只剩下一副残缺不全的骸骨。我的人赶到时,已经晚了,只救下阿绫。”
“阿绫现在也很痛苦,要是回去告诉日照族人圣女被害的消息,族人肯定会想要不计代价地为圣女报仇,可是,他们根本不是宇文晋的对手。”
“如果不告诉族人,她的心里又没法忘却亲眼所见到场景,不想让圣女含恨而终。”
“况且,圣女失踪的时间一长,族人肯定也会怀疑。”
冯兮和听着,不寒而栗,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心口。
想到前世,云长依也剜了她的心,不知到后来,云长依是如何利用这良药的。
若也是熬成羹汤,不知宇文晋是否有尝一口。
父亲,你亲生女儿的心,味道可还行?冯兮和攥紧了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宇文灏见她如此激动,以为她被自己的话吓到,不禁劝道:“兮和,四皇叔这个人太可怕,他什么都做得出来,我不希望你去犯险。”
“如果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马上让人把阿绫送回去。”
冯兮和回过神来,决然摇头。
她径自抚定心神,走到阿绫面前,微笑着说道:“阿绫姑娘,你想不想为圣女报仇?”
阿绫一怔,身子也不抖了,她好奇地抬眸看向眼前这名陌生而明媚的女子。
良久,阿绫肯定地点了下头。
冯兮和接着握牢了手,对她说道:“那好,你记住,圣女没有死。”
“可是,小姐你……”旁边的千允骤然打断冯兮和的话。
千允的视线转移到冯兮和的小腹上,担忧地想着,日照族圣女必须是终生不嫁的处子,冯兮和怀有身孕,若是被发现,那必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