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灏努力地回忆着那天的情形,脑海中涌现出一大片的血泊。

他心中一惊,蓦地想到一个可能。

“那天……周小姐可是中了箭?”须臾,宇文灏垂下眸子,缓缓问道。

使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达成一致,默认了。

“原因呢?”宇文灏转眸看向他们,带着几分薄怒。

使臣们的面色一僵,才终于舍得将那日,他们所看到的画面说出来。

宇文灏听罢,心渐渐地沉了下去。

难怪那天从善堂后门出来,见到周新颜时,她看向他的目光是那般的复杂,原来是他对不住她。

可是,周新颜今日与他接触下来,竟然对那日的事是只字未提。

宇文灏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抬眸望向了醉仙楼外,如洗的碧空,微微挪动脚步,“随本宫去右相府。”

使臣们忙急切地劝道:“皇长孙殿下,你请三思啊,那个宁国的右相大人貌似不太愿意让周小姐接近你。”

“你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何必非要看上一个别国的丞相女儿呢。“

那天,周放的表现,他们都看在眼里。

其他人几乎都巴不得将女儿送到宇文灏身边,周放却避而远之,他们还不屑一个小小的丞相之女。

冯兮和微微叹息,而后,她亦是提步过去,婉言道:“皇长孙殿下,周小姐毕竟是右相大人的女儿,你若是没有下定决心迎娶她之前,最好不要过去找她,要不然,她只会夹在你和右相大人之间难做。”

闻言,宇文灏的脚步骤停,他的神思恍惚了一下,觉得直接上门打扰,确实对周新颜不负责。

随后,他的头慢慢转过来,唇畔处勾起一抹笑意,“裕王妃,你可否还记得,本宫之前跟你说过,想让你跟着本宫回华国看看。”

冯兮和愣了愣,她先前权当是他的戏言,可是,他这次说的如此认真,只怕是真的想让她跟他走。

“皇长孙殿下说笑了。”过了一会儿,冯兮和徐徐敬谢不敏,“我已经跟裕王爷成亲了,我不想离开他,他也不会同意你的提议。所以,这一回,我不能跟殿下去华国了。”

“只能得来日有机会,我和王爷会到华国造访。”

宇文灏听罢,若有所悟,而后,他笑言:“裕王妃,话别说的这么肯定,说不准,过几天,你就会同意的。”

冯兮和微抬眼睫,但她还来不及问他是什么意思,他就已经走了。

而她只是略感疑惑,随后,跟夏海晏告辞后,就离开了醉仙楼。

等一会,她还要跟钱绯绯,一起带着冯清玥去南湖绣庄挑选布料,再请成衣匠到的府中,为冯清玥量身定做嫁衣,以及几套应季的新衣裳。

冯兮和是觉得冯清玥最近有心事,总是闷在屋子里不太好,而且,阮昭明总是有事没事去怨怼冯清玥,惹得清玥更为心烦。

因此,今日,她索性不让绣庄将布匹送上门,干脆带冯清玥出来,顺便在外头转转。

此时,门前停留着几辆装饰奢华的马车,光从外表看,也能知它平日里接待的都是一些达官显贵人家的女眷。

除了皇宫中的尚衣局之外,南湖绣庄拥有全国技艺最精湛的一众绣娘,所采用的布料也均是上品。

贵族女眷每逢宴会时所穿的光鲜亮丽的衣着,其布料大多是出自南湖绣庄。

冯兮和跟钱绯绯来的次数比较多,对此地熟门熟路。

待她们一下马车,绣庄中的伙计便热切地过来迎接,引着她们进去。

冯清玥是第一次来这里,不免有些好奇地东张西望。

绣庄中,机杼声不绝于耳,数名绣娘埋首,专注地做着绣工,细长的绣针和彩色的丝线在她们指尖翻飞。

带着她们进去后,几名伙计将数匹色彩亮丽的布匹全都抱了出来。

“冯大小姐,你们瞧瞧,这是我们绣庄前几日新到的月光锦,上面绣着的花样也是以前未曾有过的。”

冯兮和伸手在布匹上触摸,只觉这月华锦的触感即是比杭绸还要柔软,上面绣着的花样却并不怎么显眼。

可月华锦神奇的地方在于,穿了它所制的衣裙,在光线弱的时候,衣裙上会有散发出朦胧的光辉,宛如月华流泻而出。

“清玥,你看看,喜欢吗?”

冯清玥听了后,走上前,看了几下,双眼即是舍不得从月华锦上离开了。

“将这些全都包起来,送到冯国公府,然后,将账本送到东盛钱庄。”钱绯绯见她这般,便大方地吩咐了伙计。

冯兮和刚启唇,又见钱绯绯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别跟我客气,这就当是我送给清玥的新婚礼物。”

冯兮和即是没有拒绝,接纳了她的好意。

冯清玥满心期待地看着伙计在慢慢为她包着布匹,却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这是南湖绣庄新进的月华锦吧?”一位芳年十六左右,眉眼细长,身穿石榴红长裙的女子带着一名婢女,兴奋地走来,盯着伙计手中的月华锦瞧。

这是容都督的女儿容嫣,亦是张德妃的侄女。

容嫣前几日就听说南湖绣庄新来的月华锦,在夜色中会发出清浅如月色的光辉。她耐着性子熬了几天,得知绣娘会完工,便迫不及待地赶了过来。

“这些月华锦,我全都要了。”容嫣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有其他人。

伙计的一下子就感到为难,迟疑着正要开口。

这时,站在容嫣身侧的婢女大步走出,对伙计喝道:“没看到我家小姐要了吗?你还愣着做什么?”

此婢女的嗓门比容嫣一个小姐的还要大,吓得伙计浑身打了个哆嗦。

站在一旁的冯兮和定睛望去,感到惊讶万分,这婢女不是别人,正是在过去,烜赫一时的赵家三小姐赵如媛。

自从赵家倾覆之后,除了赵臻外,所有的男眷都被流放边疆,女眷被送到各王侯贵胄的府中,为奴为婢。

没想到,这赵如媛好巧不巧,就被送到了都督府,成了容嫣的丫鬟。

伙计的好言相劝,“容小姐,这些月华锦已经是冯二小姐的了。”

“要不,等到下一批月华锦来的时候,再让我们的人送至贵府?”

“都有人要了?”容嫣疑惑地将视线转移到冯清玥身上,她没见过冯清玥,在回想着这个冯二小姐到底是谁。

赵如媛也看过去,见到冯清玥后,视线在她身上扫量一圈,冷嗤道:“我当是哪位尊贵的千金,原来是在冯国公府的旮旯里住着,被人遗忘的二小姐。”

“生你的那个姨娘当初是不是犯了点事,自杀了?你是怎么能够厚着脸皮来这里的?”

继而,她似是想到了什么,骤然拔高了语调,嘲讽着,“我知道了,最近阮尚书要将你嫁给林伯侯做填房,为了不让你丢冯国公府的脸,才特意让你来南湖绣庄选布匹,做嫁衣的吧?”

冯清玥一听,原本愉悦的心情已是消退殆尽,她沮丧地垂下了头,眼中有一颗豆大的泪珠滚落出来。

冯兮和握住冯清玥的手,上前微笑道:“赵小姐,我没认错人吧?”

“怎么曾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你,如今沦落成别人的一只狗,却还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性子。”

“是啊,就你如今这身份,还敢说清玥。而且,容小姐既然之前没有定下这些月光锦,自然是我们先来先得。”钱绯绯冷笑一声,又轻轻地安慰着,“清玥,不要理她。”

赵如媛见到冯兮和后,心中翻滚出汹涌的恨意,若不是冯兮和,她不会家破人亡,失去锦衣玉食的生活。

可是,她暂且对付不了冯兮和,那就先对付冯兮和身边的人好了。

现在看到冯清玥这个样子,她的心中别提有多畅快。

“再怎么说,我如今是伺候我们家小姐的,当然是要为我们家小姐着想。”赵如媛将头凑到容嫣的耳边,低声道:“小姐,千万不要服软,一个不受宠的庶女抢了你心爱之物,若是传出去,还以为你好欺负呢。”

容嫣一想也对,她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抢。

于是,她厉声命令绣庄的伙计,“月华锦,本小姐今天要定了!给本小姐立刻送到都督府去,本小姐愿意出高于她们一倍的银两!”

伙计的甚是尴尬,支支吾吾道:“容小姐,这不是钱的问题……”

钱绯绯好整以暇地看过去,唇边洋溢着一抹讥讽,“呦,容小姐连我们出了多少银两都没打听,就贸然出了双倍价钱,这都督府什么时候油水这么足了?”

“容小姐话不要乱说,否则传到陛下耳里,这容都督的日子只怕不好过了。”

容嫣的脸色一白,紧紧地攥着手中的帕子,赵如媛适时地递过来一把剪子过来。

“我不跟她抢,但毁了这些月华锦总行吧。”容嫣激动地接过剪子,想要将所有的月华锦绞成碎片。

只是,她的手刚伸出去,剪子就被夺走。

“刺啦”一声,容嫣衣袖上的口子开了,露出她雪白的胳膊。

她尖叫一声,瞪着钱绯绯问道:“你是谁?我爹爹不会饶过你的。”

“好啊,让你爹爹先把欠东盛钱庄的债还清了。”钱绯绯丝毫不畏惧。

容嫣一怔,心道,难道她就是钱大小姐,是姬十六的那个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