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冰蓝色的锦袍包裹着冯君逸的颀长身躯,冯兮和看过去,只觉数日不见,冯君逸又长个了,面颊上的婴儿肥去褪去一些。
冯君逸信步上前,拜见了冯敬和冯老夫人后,随手拿起一把长缨枪,舞了一套箭法。
身姿潇洒利落,箭法中带着一股韧劲,冯敬看了之后,直夸好。
“君逸小哥儿,你过来。”须臾,冯敬招了招手,冯君逸上去,他即是将一碟他最爱吃的桂花糖蒸栗糕推过去。
冯君逸的双眼骤亮,他把长缨枪抛给一旁的书童,抓了几块栗糕就往嘴里塞。
一边吃着,他还一边念了几首诗出来,逗得在座的众人哈哈大笑,一扫连日来的阴霾。
冯兮和看着他白嫩的小脸,忍不住,伸手去捏了捏。
冯君逸的脸一下涨得通红,转过去,目含委屈。
他想说点什么,但是,他一想到,回到府中后,听说前些日子的事,就噤声不语。
冯君逸继续埋头,往嘴里塞着各种各样的糕点。
冯敬和冯老夫人对他嘘寒问暖,担心他在书院里过得不好。
在一侧的冯清玥今日穿了绣了绿萼的银朱色上袄,外罩霜色比甲。月白下裙上绣有点点细碎的花瓣,她坐了半天,见众人的目光都围着冯君逸转,便起身悄悄地离开。
冯兮和见状,起身跟了冯清玥出去。
自从挽秋姨娘不在了之后,她感觉冯清玥也不太喜欢待在国公府,不管怎么样,总是想要往缕斋去。
在冯清玥走出花厅,步下台阶的瞬间,迎面撞上了阮昭明。
“孽障,你终于知道回来了。”阮昭明黑了张脸,训斥道:“成日里没事就往外跑,以后嫁了人,不要说你是老夫的女儿。”
冯清玥似是受了不小的惊吓,身子颤了颤,即是一溜小跑。
“清玥!”冯兮和唤了一声,追了上去。不知道为什么,冯清玥很怕阮昭明,每次阮昭明一说话,她就吓得魂不守舍。
之前,她以为冯清玥是得了失心疯,就没有在意。
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冯清玥听后,脚步停下,微微侧头。
冯兮和过去,没有跟她再提起阮昭明的事,而是好奇地问道:“你以前不是最喜欢跟君逸亲近的么?怎么这次他回来,你都没搭理过他?”
冯清玥垂下眸子,嘟囔着:“父亲觉得我不够格,让我不要跟小鬼头说话,而且他让我……”
冯兮和心中更为不解,便试探着再问:“他让你做什么?”
冯清玥摇摇头,抿了唇,半天不答。
冯兮和的眸光微闪,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想起,方才在出花厅的时候,阮昭明对冯清玥说什么嫁人一类的话,愈发地疑心。
“清玥,挽秋姨娘只有你一个女儿,若是你出了什么事,她在地下应该也不会安息。”
闻言,冯清玥终是咬了咬牙,徐徐道:“父亲觉得女大不中留,要把我许给林伯侯当填房,不日,林伯侯家就要来下聘了。他说,依照我的身份,这是最好的选择。”
冯兮和心中一惊,那林伯侯年逾四十,患有咯血之症,生活糜乱,性情又分外暴戾,曾一气之下,打死过好多个小妾。
清玥要是嫁过去,只怕凶多吉少。
“外祖母和外祖父知道这件事吗?”
“老夫人本来就不在意我,我的婚事自然全是父亲一个人说了算。”冯清玥低下头,显得有些落寞。
冯兮和心想着,在婚事上,她也无法替冯清玥做主。
冯清玥不是冯心砚所出,与冯老夫人没有任何关系,在冯老夫人心中,确实还不如府中的一个丫鬟。
可是,冯敬待冯清玥倒是有几分真心,找冯敬商量,倒不失为一个法子。
“清玥,许少祖对你如何?”过了一会儿,冯兮和郑重地问道。
冯清玥愣了一瞬,而后,她的面上浮现出一抹绯色。
冯兮和明白了,展颜笑道:“清玥,你确实可以嫁人了。”
冯清玥更为羞赧,她没有说不好,但是,眼中却蕴了一丝歉意。
“姐姐,要是有一天,你发现我有什么事情没告诉你,请你不要怪我。”
冯兮和蹙了眉,不免奇怪,一个小姑娘到底隐藏了什么心事。
不过,冯兮和没有再追问,而是先去找在花厅里,看冯君逸临摹字帖的冯敬。
她将冯敬拉至一旁,将冯清玥的婚事,与他说了一遍。
“有这种事?”冯敬皱眉,不满道:“你父亲也太不像话了,清玥虽不是嫡出,但好歹是他的亲生女儿,他怎么忍心将她往火坑里推!”
倘若他不知道,过几日,林伯侯府来下了聘,就晚了。
冯兮和心道,在阮昭明心里,压根没有亲生女儿这一说法。阮昭明待她都是那样,更别说清玥了。
“外公,清玥已经到及笄的年纪,可以出阁了。”接着,冯兮和把许少祖的情况说与他听,“这许家公子虽只是一介布衣,但是,他待清玥倒是真心实意的。”
“除了一个老母亲,他家中没有其他的人,不会有复杂的关系。依我看,国公府不如拨出两家铺子,给清玥当嫁妆,也让他们自己好有个营生。”
冯敬点了点头,但是,婚姻大事,关系到冯清玥的终身幸福,他还是觉得要亲自见过许少祖,观察一下他的人品,才能做定夺。
于是,冯兮和安排许少祖来国公府中,与冯敬见了面。
经过一番交流,冯敬对许少祖颇为满意,即是告知阮昭明,让双方合八字,递交婚书。
阮昭明气得跳脚,只是,由于这是冯敬的决定,他亦是无可奈何。
冯清玥的婚事算是定下来了。
冯兮和回到裕王府后,坐在窗棂前,跟顾时引细说了此事,然后,她手捧一话本,为他讲诉着市井中的趣事。
窗外的杏花,从微风吹入,散落在她的鬓边,顾时引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唇边不知不觉地擒了笑意。
她的声音空灵,如清泉一般,“咚咚”击打在他的心头。
半晌,顾时引忽地说道:“兮和,你还记不记得,本王先前跟你说过,过阵子会去日月山?”
“再过几天,本王就得去了。”
等宁国和华国修订好盟约,只要不出现其他动、乱,驻扎在日月山的一部分军队就可以撤回来。
冯兮和听后,并不觉得不对劲,反正她是会跟他一起去的。
“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顾时引摇头,随后道:“打扮得漂亮点,本王带你见个人。”
冯兮和愣了下,“哦”了一声。
不多时,远影过来门外喊道:“王妃娘娘,周小姐来找你。”
冯兮和将话本放下,看了眼顾时引,眉眼弯弯,“你等我一下。”
周新颜是因着不用嫁给顾锦城的事,来感谢诶冯兮和的。
她挑挑选选了半天,觉得冯兮和该有的都有的,没什么其他可以赠送的,便只好又拿出了自己的一幅字帖,送到尚在修葺中的善堂那边。
冯兮和来到了门口,就看到穿了一身妃色撒花茜罗春衫的周新颜在一辆马车上等候。
“周小姐的伤如何了?”冯兮和过去问道。
“已经没有大碍了。”周新颜掀了帷裳,腼腆地笑着,眉宇间透着一股书卷气。纤纤玉手上,画了仕女戏蝶图的珐琅面扇遮了她大半的面颊,“裕王妃,不知可否有幸请你到醉仙楼坐坐?”
醉仙楼是金陵城最负盛名的食肆,周新颜难得遇到一个可以信得过的人,便是诚心地邀请冯兮和过去。
冯兮和却之不恭,交代府中的侍卫提高警惕,提防受命前来试探顾时引伤情的人之后,就跟着周新颜去了醉仙楼。
周新颜寻了个临窗的位置,热络地让小二将醉仙楼中的招牌菜都来一样。
街道上,两侧的摊贩在不断吆喝着,各色马车来来往往,行人络绎不绝。
她们只要一低头,下方的情况如何,便能一览无遗。
接着,周新颜又问了冯兮和一些关于华国使团的事。
在相府中时,她担心在周放面前露馅,一直不敢跟人多打听。
那天,善堂起火之后,她被呛晕过去,昏迷了几天,醒来后,才知是宇文灏将她救出去的。
宇文灏因此还受了点伤,不知道现在他到底如何。
冯兮和知她是想打听宇文灏的消息,但是,她这段时间,没有空去打听,也不好多说。
这时,冯兮和无意中往窗外瞥去,看到醉仙楼门口出现了两个熟悉的人影。
宇文灏一身锦衣似雪华,夏海晏站在他的身边,几名华国的使臣,以及刑部的几位官员跟随在他们身后。
夏海晏刚跟华国使团交代完案情,然后,他就请了他们过来醉仙楼。
冯兮和的眸色一深,冲周新颜笑道:“周小姐,有缘千里来相会,可机会还是自己把握的。”
说着,她已是让身边的婢女打起帘子,去知会夏海晏一声。
周新颜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紧张不安地攥着扇柄。
不出一会儿,宇文灏跟着夏海晏到了她们这边来。
“裕王妃,这么巧,你也在这里。”宇文灏谦和有礼地跟冯兮和打着招呼,随后,他认出了周新颜,不由诧异了一下。
“姑娘,你伤好点了没?”宇文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