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引当做没有听到冯君尧的呐喊声,命人将冯君尧绑回冯国公府。
而后,他眼角的余光瞥了眼此事中的受害者木兰幽,眸色渐趋深沉。
他将冯兮和送到裕王府,命宫中的太医过来看诊。
在太医为她悬丝诊脉的时间里,顾时引的眸色暗沉得可怕,站在榻边,连动也没有动过。
不多时,太医向他禀道:“王爷,王妃娘娘没有什么大碍,或许是情绪太过激动,才造成一时的心血不顺,只要稍加调养些时日便可。”
顾时引微一颔首,示意他先下去。
他垂目,为冯兮和掖好被角,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他的心中弥漫着一股凉意。
冯兮和也慢慢地苏醒过来,当看到近在咫尺的顾时引之时,她不由自主地牢牢握住他的手。
顾时引看到她的面色,眸中绽放出和煦的笑意,“兮和,虽然你怕苦,但是,这几天还是要委屈你喝药了。”
说着,千允已是将一碗冒着热气的药端了过来,顾时引取过,舀了一勺,递到她的唇边,“不过,这是补药而已,不会太苦。”
然而,他还是将勺子收了回来,冯兮和不太理解。
算了,还是他自己先试一试,看这药到底有多苦吧。顾时引自己尝了一口药,对他来说,这么点苦算不了什么。
但只要稍带一点苦味的药,他都不希望冯兮和服下。他想她含着蜜过一生,而不是时不时去吃苦。
冯兮和还不知道他会有如此犹豫的时候,便支起身子,歪着脑袋问道:“莫非这是什么稀世药材熬成的补药,王爷舍不得?”
顾时引:“……”
就一碗药而已,也够他稀罕?
“兮和,本王让人取了糖莲子过来,你若是乖乖将它喝完,千允就会将糖莲子拿给你。”顾时引郑重地说道,那认真的表情,不禁要让人误以为这会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原来他是担心药太苦了,她不愿意喝?冯兮和更觉诧异,心道,王爷,你这脑子水进的不少啊。
她奋力点头,如果是他端过来的药,她当然不会在乎苦不苦。
于是,在顾时引送过来的每一勺药,她都很耐心地喝了下去。
很快,顾时引手中的药碗就空了。
顾时引略为满意地点头,这么配合的媳妇,他喜欢。
冯兮和暗自窃笑,过了一会儿,她趁着顾时引没注意到的时候,偷偷凑过去,在他的脸颊上“啵”了一下。
顾时引的神色一变,手微僵,抬眼便对上她笑盈盈的双眸。
冯兮和的双手揽住了他的肩,温顺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轻声道:“王爷你就放心吧,这些天,我保证会将所有的药都一滴不剩地喝完。”
随后,她又往他的怀里蹭了蹭。
顾时引的心一颤,垂眸,喑哑着嗓子说道:“别勾引本王,本王怕自己克制不住。”
“谁勾引你啊!”冯兮和当即缩了回来,安安分分地躲到被褥中。
顾时引颜笑澹澹,伸过手去,抚过她披散在两肩的青丝。
“这几天不要乱跑,明白吗?”
冯兮和又是乖巧地点头,眼中的笑意有增无减,而在顾时引起身,欲要离开时,她却不自觉地勾住他的手指。
顾时引回头,似是疑惑道:“你很想要本王现在就好好疼你?”
冯兮和连着摇头,忙道:“没事了,你走吧。”
等顾时引步出房间之后,冯兮和的眸色却是黯淡下去。
方才,太医的话,她自然是听到的,这跟木兰幽上次所说无异。
可是,她知道有命数这个东西,重生这种好事不可能无缘无故落在她的身上,必定需要一定的代价。
这些天,她偶尔会感到头晕,她猜想,会不会因为她是重生之人,上天再给了她一次生命,但是,她走不了太久,上天就会把这条命收回。
所以,她刚刚很想要让顾时引多留一会,她怕随时会倒下去。
她的仇人尚未除尽,若是就此倒下,她亦是心有不甘。
顾时引走出屋子外,眸色竟是如同一处望不见底的深潭。
他低头看着地面上被太阳光拉长的倒影,心道,兮和,你不会有事的。
此后的几天,顾时引没有出现在裕王府中,冯兮和问顾准,顾准称是南域边境那边传来一封急报,出了点事,顾时引这几天都在处理。
冯兮和也就不去妨碍他办正事了,她该好好想一想,冯国公府与的相府的关系该是如何,她绝不会让顾锦城称心如意。
冯君尧在府中被关了几日,滴水不进。
冯兮和来看他时,满屋子的酒气扑鼻而来,她看到的是一个神色憔悴,精神萎靡的冯君尧,再不复昔日的风采。
冯君尧的下巴上多了一圈胡渣,他倒在屋子里的梨木桌边,桌上几个酒壶东歪西倒。
冯兮和将屋子的门大敞开,外头的阳光照射进来,许是太过刺眼,冯君尧的眼睛微微眯起。
“你嫂嫂怎么样了?”他沙哑着声音问道。
冯兮和走近几步,“嫂嫂没事,她让我转告你,你不要再去跟周世卿计较,若是你有任何的闪失,她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所以,就算是为着嫂嫂着想,你也该照顾好自己。”
冯君尧的眉头紧锁,眼中满是痛苦之色,他的心上人受到莫大的侮辱,要他坐视不理,恐怕他这一生也不会原谅自己。
冯君尧的心中千转百回,苦涩难言,而后,他忽然间起身,眼睛瞄向墙壁上垂挂着的一把剑。
周世卿对木兰幽纠缠不休,让她痛苦不得,只有解决了周世卿,才能慢慢让木兰幽忘了此事。
“大哥,你要是真的杀了周世卿,相府和国公府的梁子也就永远结下了!”冯兮和当即劝阻道。
“兮和,你让开,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断不会连累国公府!”冯君尧的心中的热血涌上心头,此仇他必须得报。
冯兮和清洌洌的双眼盯着他,缓缓道:“就算你杀了周世卿又怎么样?这只会让在背地里操纵的人满意,你会将相府推到他那边去。”
“这仇,我们得报,但是,要先找背地里的那个人报仇。”
冯君尧闻言,手中的剑“哐当”落地,脸上的表情因着心中的痛苦,已然扭曲变形,身上的颓靡之气更甚。
在此刻,他竟是如此痛恨自己,对着侮辱自己未婚妻的人,居然要还要忍耐。
冯兮和看着他,心中满是愤然,她清楚害的冯君尧如今斗志全无的人是谁。
她十分害怕,到最后,冯君尧会变成她在前世临死前,所见到的模样。
顾锦城,这笔账,你给我记着!
“起来!”冯兮和泠然喝道:“大哥,你如今这个样子,让外公知道了,他也很不好过,你非要把我们气死了,然后,到坟前去再去伤心难过一回吗!”
冯君尧听罢,手指微颤,目光略是有些呆滞。
冯兮和缓和了一口气,转头望了外面湛蓝的天空,说道:“外公担心你很久了,不如,你跟我先去看看他吧。”
冯君尧思忖片刻,便同意下来。
的确,他只顾自己,差点都忘了久卧病榻的冯敬。
没过多久,冯兮和跟冯君尧来到了冯敬的院子门口。
冯君尧正要迈步进去,却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渐渐地映入他的眼中。
一时之间,他的心痛的无法复加。
冯兮和看到木兰幽,也有点惊讶。
一开始,她以为木兰幽回心转意,愿意不计较那件事,回到冯君尧的身边,可是,看木兰幽清冷的神色,她心知,并不是如此。
木兰幽自然也见到了他们两个,只是,她再不像昔日那般,跟他们亲近,而是恭恭敬敬地走过来,给他们敛衽行礼,“见过裕王妃,见过冯大少爷。”
冯大少爷……冯君尧的心又是一涩,从什么时候起,他们的距离已经这般遥远了。
不待他们开口询问,木兰幽已是低头说道:“请两位不要误会,我来冯国公府,只是为国公爷治病而已。我是个大夫,就算发生了天大的事,也得将我的病人治好。”
“等国公爷的身体痊愈之后,我自会离去。”
冯君尧一听她要离去,即是再一次恳求道:“兰儿……不要走,留下来,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你要是担心别人说闲话,大不了,我带你一起离开金陵城,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冯大少爷,我不能那么自私地从国公府抢走你,你不要让我难做。而且,周公子时不时就会来提醒我关于那段痛苦的回忆,我无法接受如同残花败柳的自己。”木兰幽叹息了一声,“天涯何处无芳草,请冯大少爷另寻红颜。”
说罢,她即是头也不回地与冯君尧擦身而过。
冯君尧有一种预感,他们之间,似乎再也没有可能了。
他一拳打在垂花门边的墙壁上,心中惆怅万千。
冯兮和看着木兰幽远去的背影,心中想着,如果不尽快想想办法,让木兰幽忘却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她这样每天出现在冯国公府,却无法与冯君尧走近,只会让两人更加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