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长依的一双笼烟眉微微蹙起,心里寻思着,这皇宫中会医术的殿下也就只有顾锦城。
莫非,真是顾锦城为她医治好的脸?
她明白顾锦城想将冯兮和放到顾时引身边,做为一颗棋子,可是,她不确定,像顾锦城那样的人,是否会对冯兮和动心。
若是顾锦城对冯兮和动了心,将来,在她们两人之间,顾锦城究竟会倾向于哪一边还是个未知数。
随即,云长依收起神思,恭敬有礼道:“长依不敢贸然抢下冯大小姐的道。还是冯大小姐先请吧。”
她开口说话,宛如夜莺啼唱,引得路过的宫人们纷纷侧目。
宫人看清了她是谁后,一开始是分外鄙夷的,不过,看到她谦卑的姿态和楚楚可怜的神情后,又对她动了恻隐之心。想来,这安乐县主是真心悔过的。
千允见冯兮和静默了半晌,便悄悄说道:“小姐,要不我再示意她们先走吧,让安乐县主在这么多人面前,对你低声下气,毕竟不是个事。”
“我们先走。”冯兮和默然放下帘子,淡淡地说道:“所有人都知道安乐县主如今是个什么光景,她本就该为我让道。我让了她一次,她不接纳,我就没有必要让第二次,否则,就是惺惺作态,显得太过于刻意。”
千允从帘缝中望去,不由得啧啧道:“安乐县主还弯腰站着,看来,她是想要故意诱导你为了跟她争名声,再跟她僵持着。”
冯兮和颔首,而后,她对身后的云长依不再理会。
待冯兮和走后,云长依抬头,眸色略是一黯,随后,便恢复如常。
太后的寿宴设在章华台上,章华台地势颇高,前面的台阶由汉白玉石砌成,后面的一处飞瀑气势磅礴,汹涌地倾泻而下,似是九天落下的银河。
章华台两侧齐整地摆放着酸枝木制成的长条案几,上面盛放着由异域进贡的美酒和各色瓜果奶糕。
冯兮和跟云长依到场后,一下子就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犹如当场最惊艳的两朵奇姝,一个不食人间烟火,一个媚骨天成,顾盼生辉,灼灼夺目。
不过,两人却是往不同方向走去,在各自的座位上坐定。
在两人走动的瞬间,顾锦城带有莫名意味的目光在冯兮和身上停留了几息,这被云长依捕捉到了。
云长依的长指甲忽地嵌入了手心,要知道,曾经的顾锦城也用这种眼神看过她。
“哎!”
冯兮和刚在案几前跪坐好后,就听身边张御史的夫人叹了口气。
只听张夫人跟旁边的林夫人轻声说道“看到安乐县主和冯大小姐,我就想起了先皇后,要说先皇后的美貌,才是整个后宫的嫔妃都不能媲美的。”
林夫人听了,回忆道:“何止是后宫,放眼整个天下,能与她比肩的女子都不一定会有。当年,先皇后还未入宫时,她乘坐的软轿经过闹市区,轿帘不小心被掀开,百姓们只看她一眼,就纷纷惊为天人。”
“据说,连华国文采斐然的四皇子都为她倾倒,曾多次来宁国寻她。只可惜啊,她最后还是进了宫。”
张夫人越想越激动,唏嘘道:“更可惜的是后来的事情,红颜薄命。听说,当年的事情跟她的来历有关?”
林夫人正想接话,却听小太监尖声唤道:“太后驾到。”
“太后来了,祸从口出,不该提的事情不要再提。”两位夫人马上闭了嘴,只字不提,后跟随着众人高喝“太后千岁”。
冯兮和听到了她们的一些谈话,不禁生出了几分好奇心,心想,既然先皇后和先太子都那么出色,当年,昌德帝又为什么轻易就信了巫蛊之事。
但是,这样的宫闱秘闻,她也不便想太多。
顾锦年的目光一直随着云长依转,他本来说要想办法坐到云长依身边。但云长依说她身负骂名,也不是皇室的公主,不能让他僭越礼制,饱受众人痛骂。
他的心中不无遗憾,但是,又十分感动云长依能为他着想,觉得先前的猜忌,都是他的不对。
所以,尽管他失了户部,整日里被德妃训导,但能为她做的都尽量做到,权当是对她的补偿,比如,今日,将云长依想要带进宫的人都带进来。
太后来了之后,昌德帝也到了,他们在主位上坐定后,寿宴就该开始了。
可就在此时,忽地听人通报:“裕王爷到!”
座下的人不免感到万分惊喜,裕王爷有特权不出席宫中的宴会。所以,会不会出席,全看他的心情。
那是不是说明,裕王爷今日的心情很好?
顾时引的心情看上去好像确实还不错,他一进来,似有万千的光华绽放,红衣的衣角处,一缕缕繁花落定。
一名小太监奉了昌德帝的命令,来邀请顾时引到最前面去。
“裕王爷,这边请。”
可是,顾时引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径直走到冯兮和的身边坐下,丝毫没有顾及到礼制。
昌德帝有点尴尬,但是,没有说什么。
众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怎么顾时引对冯兮和那么特殊?
而冯兮和吓得连忙放下手中的酒樽,紧张不安地偏头看他,用眼神告知,王爷,你这是在给我引火上身。
顾时引的潋滟凤眸中,一点点光彩徐徐溢出,他未答一语,只稍稍为她拂了下几缕凌乱的鬓发后,就起身离开,回到他该去的座位前。
冯兮和这才算是安心,可众人的目光已不约而同地在她身上探视,她想低调也难。
云长依见到顾时引的表现,唇边泛起一个诡异的笑容,心中念道,顾锦城将冯兮和当成棋子,不知等顾时引发现他最在意的女子背叛了他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也不知冯兮和会不会得知八年前的真相。当然,她也会尽量不让冯兮和有知道真相的那一天。
不多时,等昌德帝宣布开宴后,便有丝竹管弦乐声响起,时而如高山深涧,时而如幽谷溪流,和着瀑布飞舞的声音,交织成美妙的天籁之音。
一曲奏罢,即是有宫人们抬着一副百鸟呈祥的绣品过来,众人同时祝贺太后寿诞。
接下来,就是各位贵族千金,为太后献上各自的心意,或奉出稀世夜明珠,或即兴弹琴吹、箫。
而就在众人如痴如醉地沉迷于其中时,台前忽然间有一片帷幕落下,帷幕是由红丝绒制成,质地光滑。
少顷,听一首箜篌曲汨汨流出后,帷幕就被站在后面的人缓缓拉开。
众人还没见过这种新奇的形式,对帷幕后面有什么都十分感兴趣。
冯兮和的眼神不住地朝云长依探去,这样的形式,除了云长依,这个朝代怕是没有人会懂。
当帷幕全然退去后,后面的场景令人叹为观止,只见方才那副百鸟朝凤绣品被置于壁面上,成为了背景,灯罩上涂了各种颜色的宫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落到绣品上,色彩瞬息万变,斑驳陆离。
绣品由数十名绣娘花费了近乎半年的时间绣制,一针一线都恰到好处,因此,被彩色的光束这么一照,更凸显它的韵味和珍贵。
而更让人感到震撼的是,在绣品的前面站了一名身着素白纱裙的少女,少女的发髻高高束起,拇指与中指相捻,手持一朵白莲。
白纱裙的底部绣着盛放的荷花,莲叶层层缠绕。
她站着一动不动,眉目端庄慈和,眼睑下有一颗殷红的坠泪痣分外引人注目,为她徒添苍凉之意,仿佛游走于红尘之外。
“这是观世音菩萨?”有人疑惑道。
刚说完,却见在少女的左侧突然间多了一只手,如水蛇般缓缓游动,接着,这只手的上面又多了一只手,跟随着箜篌曲的节拍起舞。
再接下来,少女身后的手越来越多,直到最后,根本数不清,它们呈半弧状散开,如天女撒花一般。
每只手都在舞动,而节拍与韵律出奇地统一,动作又极富美感。
众人看呆了,皆是感叹说:“这观世音菩萨不得了,还是有千只手的。”
云长依听着众人的惊叹,闭口,没急着说这出千手观音的舞曲是她安排的。太后不喜欢她,她要是这么早就说了,反而会碍事。
太后甚是满意地点点头,她虽不喜欢云长依,但是,对于整日里可以跟她探讨佛法的云小妹倒是喜欢的,为了让云小妹一心一意忠心于她,她也觉得不如借着这个机会,让她能永远留在皇宫中。
“陛下,你看这位姑娘像不像观音转世?”太后偏头,问昌德帝。
昌德帝看得津津有味,随声附和道:“的确像。”
太后趁热打铁道:“上天派下了观世音,那是对我朝的恩泽,陛下,你可要珍惜。”
昌德帝当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等千只手陆续收回,一出千手观音舞罢,他就传唤云小妹过来领赏。
云小妹缓步前来,她一走,身后的一队舞姬就暴露在了众人的面前,众人感慨地想着,能想到千手观音的主意,又能让这么多舞姬动作完美地完成,甚是不易。
昌德帝微笑着问道:“说说看,你们都想要什么赏赐?”
“民女无需赏赐。”云小妹低头,声音响彻了整个章华台。
昌德帝面上的笑意全无,而后,他问其他舞姬,“你们呢?”
而一队舞姬全都没有说话,只静悄悄地转动着眼珠子,乖乖地把额头贴到地上,好像没有听到昌德帝的发问。
众人不由得感到纳闷,冯兮和微微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