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雨汐凝神思索着,赵妈妈已经手脚麻利地为她梳了个双丫髻,打开妆奁盒,将盒身朝着苏雨汐的方向微微倾斜,问道:“姑娘想戴哪几样首饰?”

看着妆奁盒中,零散放着的那些不太值钱的玉簪、玉镯和一些个链子,赵妈妈心中不由一阵阵发酸:姑娘虽是庶出之女,但好歹也正经的主子小姐,是老爷的亲生女儿,母亲也有着名份的姨娘,却落到这般田地,府中得脸的大丫鬟的首饰都比姑娘多!

怎奈姑娘不通世故人情,对自身际遇竟一点儿也不在意。眼看着姑娘日渐长大,这也快到了议亲的年纪了,生母胆小怕事,嫡母不闻不问,姑娘整日里捧着些书本,也不知道想想招,唉!这可如何是好!

想到此处,赵妈妈面色暗淡不由地轻轻叹了口气。

乳娘的心思,苏雨汐又岂会不知,赵妈妈自幼儿跟在身边侍侯,那是真心实意地疼爱着自已的,只是赵妈妈性格怯懦,一门心思只想向老爷夫人乞求垂怜,须不知这官宦人家的庶女最是可怜,若觉无用,谁又会前来理睬!

思虑至此,苏雨汐心中忍不住冷哼一声,若自已两世为人还看不透这人情冷暖,那真真是白活了。

“我相信妈妈的眼光,你来挑就好!”苏雨汐望着赵妈妈柔声说道。

五年的宅女生活,养成了苏雨汐极其慵懒性子,不爱梳妆,一头宛如瀑布般地乌发,常用绣花帕子一扎斜搭在前胸。

听得苏雨汐如此说来,赵妈妈着了急,说话的声音不免有些高了:“万万不可,姑娘!夫人召姑娘前去定是有要事相商,切不可失了礼数。如若讨得了夫人欢心,姑娘的日子不是也会好过一些么?我的好姑娘,你可就快及笄了,婚事可都捏在大夫人的手里呢,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哄好了大夫人,日后准能嫁个好人家,大夫人不是苛刻的人!您可千万要听从老奴这一次。”

丁香也在一旁帮着腔:“是啊,是啊,姑娘,赵妈妈说得有理……”

“姑娘,姑娘,我看到……”丁香的话还未说完,卧房内门帘一掀,闯进一名还梳着双髻的丫头,嘴里直嚷嚷着。

“麝香,还要说你多少次你才能记得住,总是咋咋呼呼的,仔细惊了姑娘。”赵妈妈回过身打断来人的话,厉声喝道。

“是,赵妈妈。”麝香俏皮地吐吐舌头,脖子一缩躲在了丁香身后。

麝香十三岁左右年纪,年纪虽尚幼却出落得十分标致。肌肤雪白,身材窈窕,尖尖的下巴,乌黑发亮的大眼睛水汪汪地仿佛会说话,殷红的小嘴此时正躲在丁香身后微微地撅着,双颊因适才地奔跑而染上了红晕,再加上进门一系列的小女儿家举动,更显得娇俏可人。

“好了,好了,赵妈妈,麝香年岁还小,又是个活泼的性子,还指望她能跟丁香一般地稳重吗?哪天她要是不吱声,我还以为她中邪了呢。再说了,我是泥捏的还是纸扎的呀?哪就这么容易就被惊着了。”苏雨汐看了一眼麝香缩在丁香身后的熊样,不禁笑着求情。

“呸呸呸,姑娘你休要胡说,什么泥捏纸扎,好不吉利。”赵妈妈又连着“呸”三声接着闭目默念几句听不懂的经文咒语,生气地说道:“姑娘你就使劲就惯着她吧,哪天把天捅了个窟窿,看你哪什么去补?”

赵妈妈接过苏雨汐从怀中取出刚从藏书楼寻来的书册,负气地随手扔给了麝香。

苏雨汐听得笑弯了眉,却知赵妈妈是真的恼了,便不再出声,任由赵妈妈给自己打扮。丁香也忙带着麝香去衣柜那儿挑了一套得体的新衣,为苏雨汐换上。

虽说是新衣,可都是苏家小姐们挑剩下的料子制的,花哨得很,穿在身上富贵且俗气。

麝香的小嘴撅得老高,嘀咕着,“要论相貌,姑娘您可是小姐们中顶尖的,偏没身好衣裳……奴婢刚刚瞧见,几位姑娘都穿得十分漂亮,首饰也是顶好的,远远看着,都闪着光的。”

听麝香说完,苏雨汐问道:“麝香,上月你曾说过你兄长保祥被调去做了老爷的随轿小厮吧?”

“是啊,姑娘!”

“快去,找你兄长问清楚老爷今天在外遭遇了些什么事情?切记,速去速回!”

“是,姑娘!”

麝香领命退了出去,苏雨汐对着模糊的穿衣镜照了照,整个儿感觉不错,正是要这样容貌出众,气质又俗气的感觉。……说起来,二姐苏雨沁只比她大了半年多,正是议亲的时候,她可在书上看到过,这个世界十分流行用庶妹陪嫁的。

陪嫁?我可敬谢不敏,还是将机会让给旁人吧!

苏雨汐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笑了笑,带着赵妈妈和丁香出了院子,径直去了大夫人沈氏的正房。

大夫人的正院位于苏府正中央,是个三进的院落。

苏雨汐主仆三人刚到院落中主屋的大门口,早有守在大门两旁的仆妇打起帘子,苏雨汐略一欠身走了进去,才进大门,早有一旁候着的婆子向内屋子禀报:“夫人,四姑娘到了。”

“是汐儿来了,快快进来吧!”

内屋声音才传了出来,屋内的丫环就将门帘掀开,躬身请苏雨汐进屋。赵妈妈与丁香则分别垂手退在门边候着。

苏雨汐微低着头,缓步走进屋内,轻抬双眼打量着这间屋子。

这是主屋的大厅旁边的一个花厅,布置得极为雅致。门口一边放着一个雕花花架,花架上放着长得枝繁叶茂的绿萝,茂密绿萝的花藤象绿色瀑布一样垂下,十分养眼。

正前方的墙上左右两各挂着一幅花鸟图,图面画得虽是不同,意境却非常接近。

靠着墙放着两张花梨木雕花椅子,椅子上放着锦缎包面的柔软垫子,两张椅子中间一张宽大的茶几。屋中的青花大瓷瓶、镏金灯架等摆设昂贵奢华且摆放整齐,错落有致。

以现代心理学的说法,这花厅的主人大夫人沈氏,为人重规矩,是个掌控欲望极强之人,容不得一点忤逆和反抗。

想到府中下人对大夫人的评价多是“宽厚仁慈”,苏雨汐心中不觉一笑,只怕下人们并没看透这位当家主母的真性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