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天牢的路上很平静,没碰到其他人。她走到天牢门口,便有守卫将她拦下。段寒芜颦蹙了下眉,声音威严,“怎么,本宫也进不得了?”说着她伸手拿出之前纪长情给的手谕,上下在守卫眼前晃了晃。
守卫赶紧收起刀,微微欠身,“皇后娘娘请。”
段寒芜没有心为难他们,拖着繁重的宫装便朝着天牢底部走过去。
不得不说,天牢很黑,里面的灯火寥寥几个,跳跃着忽明忽暗的火焰,越往里面走越是黯淡。她不敢相信纪长情竟然会将自己阿姐关押在这样的地方。不远处还传来流水声,听得出来,再往里面走几步就是水牢了。索性段寒芜跟着引路人在半路停下,向左转了个弯,才看到那层层牢笼中,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抱着膝盖坐在那里,脑袋低着,看不见她是什么表情。
狱卒先是给段寒芜行了个礼,这才掏出钥匙打开链子,牢门便随着链子哗啦啦的响动被打开。段寒芜毫不犹豫的就走进去,直接半跪在面前女子的跟前,有些不敢置信,这就是那个风华绝代的端妃?
“端妃,你抬起头来看看我,我是段寒芜啊。”段寒芜有些急迫,触手可及的是那阴森森的凉度。
陆元柒原本有些乏力,想着要小憩一会儿,这会儿听到颇为熟悉的声音,才抬起头,一张绝艳白皙的容颜有些憔悴,眼底都是淡淡的淤青,看得出来他已经许久没好好休息过了。
“皇后、、、”陆元柒轻轻的开口,伸手握住段寒芜手,微微一笑,“没想到你来看我了啊。”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难不成我还不能来看你吗?”段寒芜嗤笑一句,伸手拂开她前额凌乱的头发,半晌才低低问道,“这里可有人为难你?若是有直接和我说。”
陆元柒笑着摇摇头,“他们怎么敢?好歹我也是当朝长公主,哪有那样的待遇啊?你倒是和母妃说的话一样,果真是干母女呢!”
“好了好了,不要说这些了,还不知道皇上如何定夺,眼下你要好好养精蓄锐才好。”段寒芜轻轻拍了拍陆元柒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开口,“不过你知道,情况不容乐观,但只要还有一线生机,不要放弃。我会想办法查出来是谁走漏了消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寒芜。”陆元柒打断段寒芜的话,看到段寒芜眼睛里的寒气有些诧异,摸着段寒芜同样和自己冰凉的手,轻柔的说道,“这都是命,你何必要这样做?就算没人说,到时候也会被人发现。早一天晚一天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反倒是你,许久不见,你似乎有些变了。”
段寒芜身子一颤,眸子也左右闪躲,“我变了?我哪里有变了?一直都这样,许是你太久没见到我,有些陌生罢了。”
“寒芜,我的事你不需要插手,你若卷进来,必定会牵连更多的人。”陆元柒平静的说道,“南蛮之战牵扯的渊源太深,父皇当初把我嫁到南蛮去,我便已经知道是这个结果。不必再挣扎了,我这一辈子注定都在南蛮扎了根。”
“元柒。”段寒芜强硬的伸手按住陆元柒的脸蛋,眸子紧紧的盯着面前的人,“什么叫你这一辈子?你是扶风长公主,当初嫁给南蛮皇子只是权宜之计,凭什么那些老顽固就要揪住这一点不放呢?我相信皇上决计不会坐视不理,就算到时候来个狸猫换太子,也足够让你远离皇宫的纷争,踏踏实实的在民间找到个好归宿嫁人生子,不也是个好路吗?何必要放弃的这么早?”
陆元柒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的弯了腰,眸子里却渗出几颗晶莹,“嫁人生子?我从来就没这么设想过。早在皇子最后将我送入军营充军妓的那一刻,我就没有当母亲的资格了,至于男子于我来说更是没差别,都一个样子。”说着陆元柒抬眼瞧了瞧段寒芜呆愣的脸,笑了笑,“不用劝我,你现在和我又有什么区别呢?寄人篱下有家归不得的滋味我最能理解。反倒是你,要好好想想退路了,将来如何可以不费力气的逃离,才是你现在需要谋划的。”
“你、你都知道了。”段寒芜抬眼看看面前苍白脸的女子,有些挫败的开口,“原来想着要好好隐瞒下去,就这样在扶风过一辈子也好,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陆元柒闻言,伸手握住段寒芜的掌心,目光灼灼的盯着她,“我不管你是不是扶风人,也不管你是不是天武郡主,在我陆元柒心里,你只是帮我找到母妃的挚友段寒芜,仅此而已。”
“元柒、、、”段寒芜再也忍不住,泪水从眼眶滚滚流出来,看着面前人消瘦的脸,她唇瓣微微颤了颤,“就冲你说的这话,你千万不能这么草率的就放弃,知道么?”
陆元柒含笑,点点头,“你也是,不要轻易的激怒阿情,他的性子我最理解,闷葫芦什么话都不会说,但是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真感情,只不过表达的方式不对。再加上国家纷争,你们两个的位置完全对立,他现在根本搞不清该如何做,才会如此冷落你。请你不要灰心丧气,再给他一次机会好不好?就当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求求你。”
段寒芜身子剧烈的颤抖着,半晌才笑靥如花,“你活着,我便应了你。”
“当真是个聪慧的丫头。”陆元柒忍不住的笑了。
两个人手握着手并排坐在一起,不管周遭多么黑暗,断断续续的讲了许多趣事。时间就在她们之间悄悄溜走,一转眼,太阳便落山了。
飞凤阁。
段寒芜抬眼瞧了瞧那边坐着喝茶的男人,忍不住嘲弄的开口,“你每天当真是清闲的很,难道自己都没有事的吗?每天都来我这飞凤阁坐一坐,当真是将这皇宫御林军视若无物啊。”说着段寒芜皮笑肉不笑的冲那边安然坐着的许鸠合抬抬眉毛。
许鸠合自顾自倒了一杯茶,仰头优雅的喝下去,末了还擦了擦唇。“皇宫的御林军当真是很差,就算我来回飞也丝毫察觉不到,真不知道纪长情是如何管理这些人的。”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跟你闲聊!”段寒芜见识过了这个男人的厚颜无耻,当下便黑了脸,“时间不早了,送了药就快点走,若是被人发现了,看你如何脱身。”
许鸠合恢复了往日那股邪魅的味道,站起身子走到段寒芜身边,伸手捻起段寒芜鬓角的一缕碎发,含笑道,“寒芜这可是在关心我了?”
段寒芜不悦的一把扯下自己的头发,嫌恶的擦了擦,“你想多了,我是怕你连累我。”
“你当真是个口是心非的人。”许鸠合失笑的摇摇头,盯着段寒芜的小腹幽幽的说着,“你看,你还没出生,你娘亲就这般压制爹爹了,将来你出来可要好好帮爹爹才是啊!”
段寒芜忍住伸手锤了许鸠合一记,有些恼火的瞪着面前笑嘻嘻的男人,什么时候许鸠合的脸皮变得这么厚,她都快不认得了。“乱说什么?谁说你是他爹爹了,再乱说我就叫人把你赶出去!”
“寒芜下手真重。”许鸠合摸着自己被打的地方灿灿的一笑。也少了许多刚才的轻浮,颇为正色的开口道,“陆元柒的事,你最好不要参与进来。”
段寒芜眉头一挑,“你消息倒是挺灵通的啊,什么事都瞒不过你。”随后段寒芜冷淡的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许鸠合说道,“你们为什么每个人都在劝我不要卷进去?”
“我这是为你着想,就算你不顾及自己,也要顾及自己腹中的孩子,不是吗?”许鸠合见自己劝说不动她,便想着拿孩子的理由牵绊住她。
段寒芜一愣,下意识的摸摸自己平坦的肚子,微微一笑,“我自然不会拿我的孩子开玩笑。走一步看一步吧,若是能救出来自然最好,若是、、、、罢了,一切就看纪长情他如何抉择,不是吗?”
许鸠合高深莫测的一笑,抬眼瞧了瞧段寒芜,笃信的丢出一句话,“是吗?我看倒是不见得,纪长情应该不会救下陆元柒。”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段寒芜不悦的皱眉,“那可是他自己的亲姐姐,他若不救还能谁救?”
许鸠合微微一笑,“那你就静看着,纪长情会不会为了亲情得罪权贵吧。”随后他收拾了桌子上摆放着的药材,一身黑衣的他显得有些突兀,仿佛是融入到黑夜一般,他转身走到窗口,一贯的从窗口进窗口出,转头瞧着段寒芜勾起那抹温润的笑意,“我不希望你也跟着卷进去,遭殃的是他们皇室的人,就足够了。”丢下这句话,许鸠合身形一跃,便从窗子跳出去,不见了踪影。
段寒芜看着许鸠合远去的背影有一丝怅然,随后眸子闪了闪,便合衣倾身倒在榻上,轻轻的闭上了双眼。
黑夜,总是埋藏黑暗的时候,有些肮脏不堪的事都会被黑夜尽数掩埋。就像是在天牢里,那忽明忽暗的烛火,细微的跳跃着。孤身坐在牢房里的陆元柒抱着膝盖,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上方那小窗子投过来的细微月光,轻轻的勾起了唇角。“你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