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寒芜蹲在房顶上身子骤然僵住了,眸子闪着震惊,满眼都是不可思议,她盯着屋子里冷笑的男人,心口突然塌陷了一块儿。

只见到屋子里的纪长情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韩哲文一眼,继续说道,“倘若两军交战,若是天武向朕索要段寒芜,给他又何妨,不过换取几座城池倒是可以的。中德王那般疼爱女儿,想来也不会吝啬。”纪长情此刻周身都散着属于帝王的骄傲,挥斥方遒指点江山,嘴角带着胜利的笑容。

“皇上,这样对娘娘似乎不公平,哲文看得出来,娘娘是真的心仪皇上您。”韩哲文犹疑了片刻,才轻轻的开口。

“那又如何?”纪长情薄唇抿着一道冷冽的弧度,“若是妨害国家社稷安危,你觉得朕会容得下她?哲文,朕记得你不是那般优柔寡断的人,何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可是因为那个叫珍珠的丫头?”纪长情危险的眯着眸子,像是要狩猎的野狼一般,闪着幽幽的光。

韩哲文愣了愣,摇头,“和珍珠无关,哲文只是觉得娘娘实在是可怜,明明是在扶风长大,却是天武国人。”

“你因为人的一生都是按照自己想法来的吗?”纪长情瞥了韩哲文一眼,“朕对她已经还是格外开恩,不然从查到她身份的那一刻起,便不知死多少次了,她应该记得感恩。”纪长情想到刚才那个对自己竖起满身刺的女人,不由的火气更大,什么话都敢说,帝王的骄傲和尊严都被这个女人给挑衅光了。

韩哲文没说话,静默的站在那里听着,神色恭敬。

一滴泪,顺着段寒芜的脸颊滑下去,摔落在瓦片上,发出突兀的滴答声,她张了张口,根本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眼泪却是不自觉汹涌的往外流淌。一边的许鸠合见到她这个样子,于心不忍的伸手将她拉近自己的怀里,段寒芜此刻没有挣扎,而是顺从的靠在许鸠合的怀里,任由眼泪肆意流淌。半天,段寒芜破碎的声音才低低传出,“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了。”

许鸠合伸手捂住段寒芜的唇瓣,不让她再发出一点声响。若不是此番纪长情处在盛怒状态,想必段寒芜早就被这个男人发现了,他伸手打横抱起那个无助哭泣的女子,足尖轻点,飘飘然的游走在各个屋顶之上,原路返回。屋子里接下的内容,似乎听与不听都不重要了。

回了飞凤阁,许鸠合先把段寒芜放在床榻上,随后走过去点了蜡烛,倾身坐在段寒芜身边,看着那个双眼失去焦距的女子,心疼不已的伸手抚了抚她的发丝,“寒芜,你想哭就哭出来吧。”

段寒芜目光空洞的盯着前方,一丝一毫的生机都没有。脑子里不断回想着之前听到纪长情说过的话,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甚至还调查过,若是扶风天武交战还要将自己交出去换取城池,当真是好狠的帝王心,往日那般的情感都烟消云散了吗?段寒芜伸手抱住自己的膝盖,像是找不到路的孩子一般,长发包裹住她干枯瘦小的身躯,空洞的眼睛里终于落下滚滚热泪。

看到段寒芜这样,许鸠合心里跟着一丝丝抽疼,“我带你去看,只是不愿你被这个男人隐瞒,看不下去纪长情一直对你欺骗,不是想让你伤心难过。”

“可是,我已经难过了。”段寒芜半天沙哑的声音才传出来,带着低迷的哭音。突然她带着恨意的转头,盯着许鸠合看,“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要打破我的梦?让我一直在梦里不好吗?为什么你要这么狠心的告诉我!”段寒芜目眦欲裂,不知哪来的力气,伸手大力的摇晃着许鸠合,眼里的泪花似开闸的洪水,倾泻不止。

许鸠合没说话,任由面前的女子摇晃,他颓唐的闭上眼。早知如此,他何以忍心让他心爱的女子陷入这种绝望?

段寒芜大力哭喊着摇晃许鸠合,嗓子已经是接近干哑,眼睛也跟着红肿不堪,突然松开许鸠合的衣服,眸子缓缓一闭,直接倒在了床榻上。

“寒芜!”许鸠合被吓到,惊慌失措的伸手抱住段寒芜,看着怀里脸色苍白的女子,许鸠合眸子闪过丝丝哀伤,他将段寒芜放平躺,知道今夜她要消化的太多,便由着她好好休息一下。他伸手将指尖扣在段寒芜的皓腕上,突然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后复杂的盯着面前的女子。

段寒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刚才情绪激动便直接失了力气,她抬眼看到许鸠合按着自己的脉搏,便幽幽的开口,“你这是做什么?我还死不了,命大的很。”

“寒芜,或许你应该好好的过自己的生活。”许鸠合犹豫半天,才淡淡的开口,松开钳制住段寒芜的手,眸子转向了别处,“你最近是不是都没有好好的吃过饭?甚至休息都是很少?”

段寒芜努力撑着自己的身子坐起来,靠着床壁,狐疑的扫了一眼许鸠合,许是刚才哭的太过于惨烈,此刻的她嗓子如火烧一般难受,痒痒的。勉强的吞咽了口唾沫,她才开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吃不吃饭休息不休息有什么奇怪的?”

“寒芜。”许鸠合眸子闪过一丝哀伤的痛,“你有了身孕。”

这几个字如同晴天炸雷一般在段寒芜心里绽开,她表情凝固了,带着丝丝错愕。下意识的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小腹,那里是已经孕育了一个生命了吗?她感受不到他的存在,段寒芜不敢相信的胡乱摸着自己肚子,声音也颤抖了,“什么?你说什么?”

“我知道,你难以接受,但是你果真是有了身孕,已经有了半个月。”许鸠合闭上眼,像是抽光了所有的力气。他心爱的女子坏了其他男人的孩子,而这个男人还是自己的宿敌,许鸠合心口像是被巨石撞击,他早该想到的,不是吗?

段寒芜目光呆滞了,摸着肚子,喃喃道,“我有身孕了,有了他的孩子、、、半个月、、、那就是上次、、、”她眸子失去焦距,显然没消化下去这个消息。

许鸠合摇了摇头,他不允许自己再胡思乱想,伸手在自己衣兜里摸了摸便捏着一个瓷瓶交给段寒芜,“你身子弱,第一次带孩子不容易,首先就是要把身子调养好,这瓶药可以让你固本强元,若是以后有了其他,我会进宫寻你,帮你诊治身子。”

段寒芜摸着肚子,脸色有些不自然。这个孩子她要生下来吗?她抬头看着许鸠合,带着希冀,“鸠合,这个孩子我能生下来吗?可以平安吗?”

许鸠合身子一震,许久都没听见段寒芜这么唤自己,他眉眼弯弯,伸手握住段寒芜的指尖,“寒芜,有我在孩子不会有事,若是可以,我愿意做这个孩子的父亲,可好?”

段寒芜唇瓣颤了颤,“你知道,我心里只有纪长情,容不下其他人。不要逼我,好不好?”

“我不会逼迫你,若是你想通了随时可以告诉我。”许鸠合情真意切,“我不会轻易的就放弃你,当这个孩子的父亲也是荣幸之至,他不仅是纪长情的孩子,更是你的孩子。

知道吗?”说着许鸠合紧紧的攥着段寒芜冰冷的手,时不时的搓了搓。

这样的男人,是个女人就会动心,段寒芜若不是先遇到纪长情,想必会爱上这个男人。但是爱情不是先来后到决定的吗?住进了一个人,怕是没有其他地方装下其他人了。段寒芜咬着唇瓣,没有接话,慌乱的抽出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眸子敛下万千光华,“接下来,我要如何做?那个男人,我不愿孩子唤他父亲,他不配做我孩子的父亲。”虽然段寒芜心底放不下纪长情,奈何这个男人只懂得玩弄权术,她已经伤痕累累,不愿再接近那个人。

“寒芜。”许鸠合按住段寒芜的肩膀,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不能再跟着自己那虚无缥缈的心走了,纪长情不是你的良人。既然你是天武郡主,不妨回天武去,也是很好的选择,不是吗?这个孩子会成为世子,平安长大。”

段寒芜冷淡的笑了几声,眸子透过许鸠合穿梭到外面一片明月之中,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鸠合,你还是不了解我段寒芜,若是有人伤了我,我便会要他千倍百倍的还回来。这个皇宫我不会离开,他不是在意这扶风百年基业吗?那我偏偏要毁了这些,让他痛苦,让他尝尝心碎的滋味。”段寒芜恨声的开口,屋顶下的话,那嗜血的眼神,冷淡冰寒的话语,无一不是刺痛着段寒的心,她不是圣人,没办法原谅他千次百次。她处处为他着想,步步退后,处处忍让,结果还是换来这样的结果,他薄情,她心寒,接下来要如何做,段寒芜眸子微微的眯起来,瞬间便化为柔和的慈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轻声说道,“孩子,娘亲都是为了你。”

第二日清晨,段寒芜早早的便起身,换好了一身淡粉色的宫装,发丝梳的端庄整齐,云鬓之间带着一支闪烁金光的步摇。在房间里困了好些日子,她的脸苍白的骇人,便涂了胭脂遮盖,这才有了点点健康的粉嫩。脸上的胎记被她描绘成了一只飞舞的蝴蝶,嚣张的挥动翅膀,在她右脸上盘旋翱翔。做完这一切,段寒芜对着镜子轻轻的一笑,脚以为腿脚不利索便加高了鞋子里的软绵,才能走的稳稳当当。她推开窗子,抬眼看到第一缕阳光照射进屋子,面容带着舒适的笑意,感受着阳光带来的温暖。

整理好情绪,段寒芜才悠然的走到门口,轻轻一拽,便打开了紧闭已久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