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欢眼睛蓦地睁大,眸底有流光闪过,一眨不眨地看着慕白。
她没想到,慕白居然这么爽快就承认了,倒比她想象中的要坦率的多。这种敢爱敢恨的性子,不得不说,与沈初寒还真有些相似。相比之下,玄影似乎就没这般坦诚了。
抿唇笑笑,挑了挑眉梢,“哦?现在怎不却步了?”
慕白神情认真,“属下愿意努力给容姑娘一个更好的未来。”
听得他掷地有声的语句,宋清欢不由也有些动容,更为容筝感到高兴。清了清嗓子,又问,“你的心思,阿筝也知道了?”
慕白面上退下的红潮又浮上些许,点了点头,“是”。
宋清欢眼中一抹兴味,笑盈盈又问,“她……什么反应?”
慕白眼中一抹柔情闪现,“容姑娘她……愿意等属下。”
宋清欢眼底笑意更深,似笑非笑地觑着慕白。
先前她还在担心两人迟迟不肯向对方表露心迹,迟早会互相错过。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两人已然袒露心扉了。
慕白啊慕白,真是给了她不小的惊喜。
“不错。”她赞许地点了点头,“把阿筝交给你,我也放心。”
慕白难得腼腆地笑笑,顿了顿,又问,“少夫人,那季公子那边……”
宋清欢“咯咯”一笑,“放心吧,阿筝那边,我已经请子舒去看过了,子舒也给她开了药方。”见慕白一脸诧异的模样,宋清欢冲他调皮地眨了眨眼,“你别忘了,阿筝也是我的朋友啊,我自然想她早日恢复健康。”
慕白闻言,神情一凛,朝宋清欢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属下多谢少夫人。”
宋清欢摆摆手,“谢我倒不必了。阿筝是个好姑娘,你可别辜负她的心意才是。”
慕白重重应一声,“少夫人放心吧,属下绝不会辜负容姑娘的。”
宋清欢“嗯”一声,想起容筝的身世,不知该不该现在告诉慕白。
略一思忖,她开了口,“你最近可有见过萧濯?”
“萧公子?”听得宋清欢这么一问,脑中不期然浮现出那日与萧濯在沉香阁遇见的场景,迟疑地点了点头。
“见过?”宋清欢眼瞳微眯,“什么时候?”
“在……在沉香阁。”
沉香阁?
宋清欢眼底一抹异色。难道……萧濯去找了容筝?那……他有没有把容筝的身世告诉她呢?
不对。
如果容筝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应该会同慕白说才是,慕白如今就不会是这样疑惑的神情了。
到底是慕容家的家事,宋清欢不好插手,只清了清嗓子道,“那个……你应该知道,萧濯的真实身份并不简单。”
“是。”慕白也不隐瞒。他知道萧濯的身份不简单,只是一直不知确切情况而已。宋清欢想了想,还是提了一句,“原本……这是萧濯的家事,我不好多说什么。但既然你日后会同阿筝走到一起,那我就先告诉你一句,你心里也好有个底——萧濯和阿筝,有血缘关系。”
慕白一怔,很快释然。
原来是这样,那……上次萧濯对他奇怪的态度也就说得通了。
他没有问萧濯和容筝到底有什么血缘关系,只抱拳一礼,“属下知道了,谢谢少夫人提醒。”
宋清欢会同他说这话,也是不想让慕白和萧濯间产生什么误会,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点点头,忽的又想到什么,“对了,昨日子舒给了我一株血灵参,我还没来得及派人送给阿筝,你若是得空的话,就帮我送过去吧。”
“血灵参?”慕白又惊又喜地看向宋清欢。他知道血灵参是十分珍贵的补药,所以才十分惊喜。
宋清欢点头,“之前在聿国时我送给子舒的,他一直没用,正巧阿筝用得上,便托我给她了。”
“是,属下今天就送去,谢谢少夫人。”
宋清欢笑笑,站起身,“你在这等着,我去取来给你。”
回房间取了血灵参交给慕白,目送着他出了院子,刚要招呼流月沉星回房,忽的听到院外又有脚步声传来。
她眉头微蹙,转身朝院门口瞧去。
出现在视线中的,是一身藏青色锦袍的沈初寒,宋清欢眉眼一舒,笑着迎了上去,“阿殊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
“没什么事了,想着早点回来陪陪你。”
流月怀中的忧忧看到爹爹十分开心,挥舞着小手“咿咿呀呀”叫着,身子还不住地朝他探去。
沈初寒眼中闪过温柔,一把接过忧忧,一边逗弄着他,一边搂着宋清欢往房间走去。
陪忧忧玩了一会,见她也累了,沈初寒便让流月将她抱了下去。
见沈初寒眉眼间的笑意淡了下来,宋清欢眼瞳微狭,看向沈初寒道,“阿殊可是有什么事要同我说?”
沈初寒点了点头,拉过她的手放在膝上轻抚。须臾,才沉沉开口道,“阿绾,我最近叫人查了关于玉衡岛的事。”
宋清欢神情微微一凛,抬头一眨不眨地看着沈初寒。
按照计划,他们对付完昭帝,处理好昭国的事后,便要启程去玉衡岛了,所以这段时间,沈初寒已经开始命人在着手准备。
“怎么样?”宋清欢眨了眨长睫。
沈初寒眸光一敛,沉沉开口,“阿绾应该知道,玉衡岛向来避世,极难找到。”
宋清欢点头,不知为何,心底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
“上一世,玄影和慕白找了许久,也没找到真正上岛的方法。”沈初寒接着道。
宋清欢皱了皱眉,有些不解,“那……你上一世是如何上岛?”
“慕白和玄影只查到了玉衡岛的大概方位,我当时心中着急,也等不了那么多了,便带了你在那一片海上四处打转,最后能成功上岛,也只是误打误撞罢了。”沈初寒神情略带凝重。
宋清欢讶然。
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这样曲折的过程。她当时就觉得奇怪,玉衡岛和扶澜族如此神秘,避世几百年间,甚少听到有外人成功上岛的消息。照理说来,玉衡岛的方位,应该极其难找到才是,怎么上一世沈初寒竟那般顺利?难道他手下的隐卫竟如此厉害?
现在才知道,原来上一世沈初寒能找到玉衡岛,绝大部分是运气使然。
也就是说,这一世他们能不能发现玉衡岛的所在,还得靠运气?这听起来,似乎太不靠谱了些。
她一时沉默下来。
沈初寒看她一眼,接着道,“我已经让玄影加派人手去查了,但你知道,古往今来,关于玉衡岛和扶澜族的记载实在是少之又少,唯一知道的零碎信息,都是经人一代一代口口相传下来,大抵是真假参半。关于上岛的方法,更是少之又少。”
宋清欢有些丧气,“难道……就没有别的方法了么?”
沈初寒的目光落在她身前,“阿绾,你身上这块青鸾玉佩是你母妃留给你的唯一东西,青鸾鸟和仙灵草都是玉衡岛的东西,这玉佩与扶澜族必然有关系。说不定,能有什么线索。”
宋清欢心神一动,伸手将胸前的青鸾玉佩取了下来递给沈初寒。
沈初寒接过,翻来覆去看了一会,没有看出什么端倪,眉眼微凝,还给了宋清欢。
宋清欢看了一会,也没看出什么线索来,有些失望地垂了头,语声呐呐,“好像……好像没发现什么啊。”
沈初寒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我也只是猜测,也许,这就只是块普通的玉佩而已。”一顿,他微微舒一口气,“我再让玄影查查看,阿绾也别太着急了,我们如今还有一些时间。”
“好。”宋清欢点头应了,将玉佩又带回了身上。
“最近宫里怎么样?”深吸一口气调整了情绪,宋清欢看向沈初寒问。
沈初寒勾了勾唇角,眼底一抹讥诮,“昭帝自是雷霆大怒,这几日,我身后的尾巴多了不少。皇后那边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求了薛麒在查此事。”
宋清欢若有所思地“嗯”一声,“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接下来,就该让皇后和昭帝窝里斗了。等他们两败俱伤之际,便是我们出手之时。”沈初寒定定地看着窗外,眼中一抹冷光闪过。
“好。”宋清欢点点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院中,凉风阵阵,卷起地上的枯叶,映在宋清欢眸底,神情愈发清冷。
*
当年艳绝后宫的萧贵妃还活着一事,很快传遍整个后宫,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至了前朝,不出几日,连百姓中都开始传言纷纷起来。
而很快,皇后派去调查此事的人也发现了一些线索。
“说罢,查到了什么?”皇后坐在上首,冷冷地看着下方的红衣内侍,声音带着僵硬。
那内侍匍匐在地,抬头看一眼皇后,小心谨慎开口道,“启禀皇后,奴才查到……冷宫附近有一片古怪的夹竹桃林,据调查,在这之前时不时有人出入其中。但奴才派人在高处看过了,那处地方,除了那片茂密的夹竹桃林外,并没有任何建筑。”
皇后皱了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内侍小心地斟酌好语气,方开口道,“如果奴才没有猜错的话,那处地底下,可能有什么端倪。”
“你说什么?!”皇后大惊,眼中倏地射出重重戾气。
内侍头垂得更低了,不敢再多说。
皇后眉头狠狠一皱,再次追问,“你确定?”
内侍迟疑一瞬,“这还是只是奴才的推测,是与不是,可能要进一步探测后才知晓。但奴才来之前,曾试探着进入过那片夹竹桃林,奇怪的是,那片桃林看着寻常,其实却大有古怪,似乎被人布了阵法,奴才怕最后难以走出,便没有深入。”
皇后眼中冷意更甚。
冷宫附近的古怪夹竹桃林?那处地方向来偏僻,鲜少有人去,何时竟出现了一片夹竹桃林?还布下了阵法?若里头没有什么猫腻,为何要设下重重机关?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冷眼看向那内侍,“找个懂阵法的人,务必要查清楚那林子里头到底藏了什么。”
“是。”内侍不敢拒绝,忙低头应了。
“你先下去吧。”皇后心烦意乱地摆了摆手,将那内侍打发了下去。
内侍一走,殿内又恢复死一般的沉静。皇后瘫坐在坐席上,脸上死气沉沉,唯有眼中闪烁着的幽戾之色泄露出心底的一丝情绪。
坐了许久,她才缓缓起身,语声沙哑地唤了人进来,“璎珞,琉璃。”
殿外宫女应声而入。
“替本宫梳妆,本宫去看看皇上。”
璎珞和琉璃暗暗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解。但主子发了话,她们自然没有资格拒绝,沉声应了,随皇后一道进了内殿。
不多时,皇后便梳妆妥当,换了身宫装,脸色沉沉地出了宫,带了璎珞琉璃往昭帝寝宫走去。
到了昭帝寝宫门口,候立在外的宫女见皇后过来,忙不迭行礼。
皇后冷冷扫他们一眼,“皇上在吗?”
“回娘娘的话,皇上在。”宫女恭谨作答。
“去通报一声,就说本宫来看看皇上。”她虽是皇后,但昭帝并不喜欢她过来找他,故而每次来都要通报。皇后虽满心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是。”宫女应了,快步进了大殿。不多会,又走了回来,朝皇后盈盈一礼,“娘娘,皇上请您进去。”
皇后应一声,带了璎珞琉璃进了殿。
宫女引着她们到了里间的寝殿,行礼后又退了下去。
皇后放目一扫,昭帝正在书桌前批改着奏折,听到脚步声,头也未抬,目光依旧落在面前的奏折上。
皇后的脸色暗了暗,长睫一敛,掩下眸中浓浓的不甘。再抬眸时,已恢复一片巧笑盈盈,“臣妾见过皇上。”
昭帝这才似恍然察觉她的到来,抬了头,合上手中的奏折,不冷不热地扫一眼皇后,“皇后今日怎生有空过来了?”语气不甚热络。
瞧见她这副冷冰冰的模样,皇后面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了,可对方是昭帝,由不得她摆脸子,也只得定了定心神,依旧笑着道,“听说最近皇上太过操劳,臣妾特意命厨房炖了盅雪雁百合汤来给皇上补补。”
说完,身后的璎珞恰到好处地上前一步,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了皇后。
皇上“嗯”一声,想也没想,看一眼一旁的王喜,“朕现在不饿,先放着。”
王喜朝皇后讨好地笑笑,上前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唤一声,“娘娘。”
见皇上一点面子也不给她,皇后心中自是不爽,可不爽归不爽,王喜可是昭帝跟前的红人,她也不能拿他如何,只得憋屈地垂了眸,将食盒递了过去。
王喜笑着接过,将食盒放在了一旁,复又退回了昭帝身旁。
“没什么事的话,皇后就先回去吧。”昭帝撩眼看她一眼,神情不明,语气却带了淡淡的不耐。
一见昭帝竟然一开口就赶他走,皇后的脸登时就阴了下来,然而,这阴沉不过一瞬,又被她生生扯出一抹笑意来。
“皇上……”她尽量放软了语气,瞥一眼昭帝,“臣妾有些话想同您说。”说着,有意无意地瞥两眼王喜。
王喜知道皇后这是在叫他回避,可他向来都只以皇上为尊,皇上没发话,他自然不会自作主张地出去。因此只低垂了头,装作没看见皇后的示意。
皇后暗暗一咬牙,只得又看回昭帝。
昭帝冷冷地打量了一瞬,没有出声,就当皇后以为他会开口拒绝之际,昭帝却突然开了口,“皇后坐吧。”
皇后依言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眸中闪烁着阴沉难辨的光。
昭帝又看向王喜和璎珞琉璃,“你们先下去吧。”
几人应是,这才退了下去,寝殿内便只剩皇后和昭帝两人了。
“皇后有何事要同朕说?”昭帝看她一眼,不紧不慢开了口。
皇后深吸一口去,觑了觑昭帝的脸色,微垂了头开口道,“不知……皇上可听说了最近宫里流传的谣言?”
昭帝眸光一凛。
那流言传得沸沸扬扬,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皇后这话,分明是在他这里打听情况来了。
这件事,他一直怀疑是沈初寒的手笔,可就是苦于没有证据。正想着要不要召他进宫来旁敲侧击一番,没想到,今日下了早朝,沈初寒却主动找上了他。
而他的第一句话是,“父皇,母妃当真还活着吗?”那眼底的浓重戾色,让他蓦地一惊,心中不免犹疑起来。
难道……这件事真的不是他所为,可除了他,还会有谁会冒着巨大的风险救出萧贵妃?
心中猜疑重重,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当然是否认。
沈初寒神情愈冷,又道,“父皇,我去了当初埋葬母妃棺椁的地方。母妃的尸体,不见了。”
昭帝心中猛地一“咯噔”。
他怎么忘了这么回事?
当初将萧贵妃偷运出无名谷时,沈初寒已经去了凉国。匆忙之中,他也忘了叫人再放一具尸体进去做掩饰。
萧贵妃失踪,他只想着是沈初寒所为,早就将当日陵寝之事抛之脑后,此时听得沈初寒骤然问起,一时有些慌神,只得装作一无所知又愤怒的模样。
“殊儿,这件事,父皇已经叫人在查了。菱伊的尸身失踪,最近又突然冒出这样的谣言,朕怀疑,一定有人在幕后捣鬼,说不定,就是为了离间我们父子俩之间的关系。”说着说着,昭帝突然灵机一动,将脏水开始往薛家的头上泼。
最近正是君彻和沈初寒斗得不可开交之际,突然爆出这样的谣言,的确有可能是有人为了扰乱沈初寒的心绪而为之。而这幕后黑手的最大可能,就是薛家和皇后。
果然,他说完这话,沈初寒眼底的冷色退去些许。
昭帝忙趁热打铁,好说歹说劝了一番,又保证一定会尽快调查之事,这才将沈初寒打发回去了。
没想到,他前脚刚走,后脚皇后便来了,说的,还是同一件事,叫他如何不头疼?
正皱了眉头思考之际,皇后久没听到他的回应,又见他心事重重的模样,只得出声唤了唤,“皇上?”
昭帝这才蓦然回神,阴沉着脸看一眼皇后,“朕自然是听说了。皇后有何高见?”
皇后讪讪一笑,一眨不眨地观察着昭帝的申请,缓缓开口道,“臣以为,无风不起浪,难道……萧贵妃她……?”
“胡说什么?!”话音未落,便被昭帝厉声打断。
可这副模样落在皇后眼中,却分明是心虚的样子,心底冷笑一声,不急不缓开口,“都说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难道……皇上就不怀疑么?”
她心中有气,又见昭帝方才对她不冷不热的模样,到底失了几分理智,脑中的想法不知不觉说了出来,“还是说……皇上本就知道实情?!”
看着她满是狐疑的眼色,昭帝自然知道她心底在想什么,怒目而视,“皇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需要朕来提醒你吧?”
见他脸色铁青的模样,皇后莫名地感到一丝快感,竟也没有住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嘴角泛起一抹诡异的笑意,“臣妾方才那话说错了么?皇上最近心情不大好,莫不是正是为了此事发愁?只不知您愁的,究竟是萧贵妃已不在人世的事实,还是……”
她不管不顾说到这里,突然脸色一白,似乎想到了什么。
对于这件事,昭帝的态度实在有些古怪。显然,他是不想萧贵妃还活在人世的消息爆出,这会子有有些心虚的模样,难道……萧菱伊那个贱人当真还活着,而昭帝前段时间暴躁的原因,莫不是因为,活着的萧菱伊不见了?
这个想法一出,顿时让她背上惊起了一身冷汗,冷冽的眸光倏地射向昭帝,正要开口逼问,却见昭帝气得拍桌而起,一口气没提上来,白眼一翻,身子突然间软了下来,直直朝地上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