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欢雪眸一狭,眯着眸子看向那火光冲天的东北角,额上忽的渗出了冷汗。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那处着火之地,正是上林苑中的草料场所在!
上林苑中养了不少马匹,明日便是春猎,所以此时草料场中必然备了充足的草料。再加上今晚风大,照这样的速度下去,不出片刻,那草料场便会被烧个精光,还有可能将旁边的建筑也烧着,必须尽快灭火!
她眸色一沉,让沉星赶紧去找来两匹马过来。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火烧得有几分蹊跷,她要亲自去看看才能安心。
与此同时,篝火旁的众人也发现了草料场着了火,一时间都慌了神,议论声担忧声渐大,场面愈发混乱起来。
聿帝一惊,忙吩咐钟怀立即命人去救火,又赶紧派人将场中的篝火灭了,宣布今晚的篝火晚会到此结束,让众人先回各自的院中好生歇着,至于明日的春猎能否如期举行,会再派人另行通知。
不过顷刻间的功夫,火光已染红了大片天空,各世家贵女哪里见过这么大的场面?一时间心神不宁,神情慌张着随引路的宫女匆匆回了下榻的院落。聿帝下了命令,各世家公子也不敢在此处久待。
须臾的功夫,场中之人便走得差不多了。
聿帝本想去亲自查看,奈何留下的众人纷纷相劝,让他保重龙体要紧。他无奈,只得让太子宋琰代他去查看情况,一有进展立马派人去宜春宫通知他。
宋琰知道这是表现的好时机,忙沉声应下,恭送聿帝离开。
见这等差使又落到了宋琰头上,宋懿面有不忿,睨一眼灯火中的宋琰,面色阴沉地拂袖离去。
宋清漪也赶紧随着皇后一道回了宫。
宋暄却没有走,四下搜索着宋清欢的踪影。方才她说要走远些透透气,也不知这会子人在哪里。现在上林苑里乱成一团,她可别有什么危险才是。
他四下放目远眺,只是夜色太黑,篝火一灭,仅凭着琉璃灯的光亮,很难看清楚远方的情况。
正准备叫了人去四下找找,身后伺候的采薇忽然开口道,“殿下,那不是七殿下吗?”
他眸色一亮,抬眼看去,果然见宋清欢带了流月和一名内侍朝他这处匆匆而来。
此时宋琰也已离开,匆匆赶去草料场查看火势去了,场中除在此处留下来收拾处理的内侍宫女外,便只剩了宋暄一人。
宋清欢一眼便瞧见了他,皱了眉头道,“五皇兄,你怎么还在此处?”
“欢儿,我在找你,你没事吧?”宋暄急问。
宋清欢摇头,见他特意在这里等着自己,心底生出感动,“我没事,五皇兄不用担心。”
“这会子草料场那边着了火,上林苑里四处都乱糟糟的,你还是快些回蒹葭院吧。”宋暄道。
不想,宋清欢却摇了摇头,“我要去草料场那边看看。”
“你去草料场做什么?”宋暄一惊,瞪大了眼睛瞧着她。
宋清欢面色凝重,“我总觉得这场火烧得有些不对劲。草料场堆放了那么多草料,向来是防火的重中之重,怎么会突然着火?五皇兄不觉得有些奇怪么?我不大放心,想亲自去看看。”
“可是……这会子那边定然乱成了一锅粥,你现在过去,万一有危险怎么办?”宋暄皱了眉头,仍是担忧。
宋清欢宽慰地笑笑,“五皇兄,这里是在上林苑,四处都有期门骑巡逻,能有什么危险?”
她有武功在身这件事,宋暄并不知道。
之前去宸国取清元果,她回来后也只轻描淡写地同他提了提经过,省去了许多危急情况。
宋暄一直以为她去宸国是为了一些只在宸国生长的普通草药,又见她带了羽林军在身边护卫,并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艰险。
原本宋清欢不告诉宋暄实情也是为了不让他多想,以免他时刻都要担心自己。现在看来,五皇兄若是不知道实情只会更担心。心中想着等回了宫,还是把会武一事向他和盘托出。
见宋清欢坚持,宋暄抿了抿唇,看向她沉然道,“既然欢儿一定要去,那我陪你一起吧。”说着,看一眼身后的采薇,示意她先回黍离院。
采薇不敢多言,应声行礼退下。
说话的功夫,宋清欢瞟见远处沉星的身影,手中握着缰绳,果然不知从何处牵了两匹马过来,忙同宋暄一道迎了上去。
她走到沉星面前,顺手接过缰绳,又沉声嘱咐道,“沉星,我和五皇兄共乘一骑,你和流月一匹,我们速速赶往草料场汇合。”
宋暄微讶,“流月和沉星也要过去?”
他既不知道宋清欢会武的事,自然也不会知道流月和沉星也是有武功在身,还以为她们同采薇一样都是娇弱女子,所以对宋清欢要带她们去草料场的提议有些吃惊。
宋清欢将缰绳递到宋暄手中,只言简意赅地解释道,“先带她们过去,以防人手不够。”
宋暄见她心中有了主意,没有多说,翻身上马,又弯了腰将手伸到宋清欢面前,预备拉她上马。
趁着夜色的掩护,宋清欢对流月低语了一句,“叫玄影也跟过去。”这才将手递到宋暄手中,借力跃上了马背,坐在了宋暄前面。
她抬头看一眼东南角丝毫没有减下去的火势和浓烟,眼中闪过一抹担忧,沉沉道一声,“走吧。”
宋暄朗声应下,一扬马鞭,带着宋清欢朝草料场驰去。
草料场虽然离云林苑有些距离,但宋暄骑马带着她行得飞快,不过片刻功夫便到了。
宋清欢翻身下马,见面前的草料场果然是一片狼藉。
火势已经被灭下去些许,饶是如此,草料场中全是易燃的稻草等物,稍微有点火星子绽到旁处,火势便又蔓延开,滚滚浓烟升上天际。
好在草料场旁边不远处便是准备下人餐食的厨房,厨房里常备的水源充足,不远处还有一口水井,所以灭火的水倒是不用担心。
宋暄怕火势太大伤到宋清欢,将她挡在身后不让她太靠近。
宋清欢立在不远处,皱了眉头看着眼前乱作一团的场景
——每个人都像无头苍蝇似的提着水桶乱跑,慌慌张张之下时不时撞到他人,到处都是人仰马翻的状况。
而离草料场没多远的地方便是马厩,这边人声喧闹火光冲天,马场里的马儿都受到了不少惊吓,嘶鸣声叫喊声混杂在一起,场面一度失控。
这时,她的余光瞟到前头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蹙了眉头朝宋暄看去,“太子怎么会在这里?”
“父皇派他来查看情况的。”宋暄道。
说是查看情况,其实就是叫宋琰来主持救火的大局,否则慌乱之下没有主心骨,反而很容易出事。
但宋琰虽文韬武略,显然没有遇到过这种场面,见火久扑不灭,四处都是乱哄哄的一团,难免心焦,愈发浮躁起来,连声呵斥了好几个救火不力的内侍。
这么下去怎么行?
宋清欢眸色一凝,瞟见另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到宋琰旁边说了什么,不由一喜,快步走了过去。
宋暄叫不住,也只得跟上。
“钟公公。”钟怀正在宋琰汇报情况,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转头一瞧,见是眉目沉然的宋清欢朝他走了过来,后头还跟着宋暄,不由一怔,不解道,“七殿下和五殿下怎么会来这里?”
说着,眼中露出一抹担忧,“这会子这里乱糟糟的,难免有人会冲撞到两位殿下。两位殿下还是先回去吧。”
宋清欢知他一片好意,也不反驳,只笑笑谢过,看向宋琰道,“六皇兄,这火势起得蹊跷。照我看,这么乱哄哄的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要把秩序维持好,以免有人趁机作乱。”
“舞阳有什么好主意?”宋琰正焦头烂额中,见她主动提出帮助,倒也没有为难。
“把救火的人手清点好,排成两列接力过来,既省时又省力。另外,打水的水井要派人严加看守,厨房和马厩也要把守好,防止闲杂人等进入。”宋清欢眸光一凝,沉声道。
宋琰此时也没有了旁的法子,只得吩咐钟怀下去安排。
钟怀办事颇为利落,很快,原本乱糟糟的救火队伍便排列整齐,内侍一个接一个将装满水的水桶传了过来。
做事有了章法,火势果然很快就小了下去。
宋清欢见火势已经控制住,同宋琰打了招呼,与宋暄一道往不远处的马厩走去。
养马的马倌十分有经验,虽然马厩中养的那几十匹马儿受了些惊吓,但并未出什么大的岔子。如今火势渐熄,原本有些躁动不安的马儿也跟着安静下来。
见宋清欢和宋暄过来,马倌忙不迭朝二人行礼。
宋清欢示意他不用多礼,问了几句草料场着火后马厩的情况,见没什么异常,方微微定了心,嘱咐马倌好生看管这些马,这才离开。
想了想,又朝另一侧的厨房走去。
果然,受草料场着火的牵连,厨房里面也有些混乱,好在钟怀方才听了她的派了人过来,这会子秩序才好了些。
有人认出了宋清欢和宋暄,忙对着两人行礼。
宋清欢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多礼。沉思片刻,回头看一眼流月和沉星,让她们下去找人了解一下情况,同时让她们吩咐玄影也暗中四下探查一番。
“欢儿在看什么?”见宋清欢面色凝重地打量着四周,宋暄不由狐疑发问。
“没什么。”宋清欢摇摇头。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只觉得整件事情都透露出古怪,所以才四下探查一番,以防有什么遗漏的线索。
抬目往远处一望,目光落在离厨房不远处的那口水井上,抬步走了过去。
钟怀已经听了他的话,派了两名期门骑在此守着,另有两名内侍专门负责在井边打水,然后将装满水的水桶传给下一个接力的内侍。
如此一来,也就不担心有人会趁乱做些什么了。
宋清欢见到这样一幅井然有序的状况,一颗心这才落了下来。
“这水井有什么问题?”宋暄跟在她身后,见她紧紧盯着面前的水井,不由发问。
宋清欢摇头,吁一口气道,“希望是我多想了。”
“嗯?”宋暄眉头一扬,不解地看向她。
“方才我便说了,我觉得这场火来得太蹊跷。难保不是有人蓄意纵火,可若是有人蓄意纵火的话,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宋清欢目色微凝,同宋暄朝旁边一道走远了些,见四下无人,这才将心中的疑惑娓娓道来。
宋暄也听出了几分端倪,沉思道,“难道欢儿觉得,如果真的是人为纵火的话,此人的目的,不一定在草料场?”
宋清欢点头,“就算将草料场里的草料全部烧毁,最多也只会影响到明日的骑射比赛。骑射比赛本就是个助兴的项目,有固然好,没有也不会对任何人造成什么损失。而草料场旁边有两处离得很近,一是马棚,二是给下人做餐食的小厨房。”
一顿,往不远处那口水井一瞥,“而草料场旁边有两处地方离得很近,一是马厩,二是给下人做餐食的厨房。所以我怀疑,如果真的是有人纵火,他的目标,极有可能是这两处地方。”
宋暄闻言深觉有理,不由地也警醒起来。
若这场火真的只是意外便还好,若不是的话,这背后的目的,确实值得深思。
凉风拂过,吹起宋清欢的衣角,烈烈作响。她的容颜在夜色中显出一两分清冷的凝重。
宋暄呆呆地看着宋清欢,忽而觉得,那个从前安静淡然不喜在人前多言的欢儿,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五皇兄?”见宋暄呆呆地望着自己,宋清欢奇怪地唤了一声,“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宋暄摇摇头,不好意思地一笑,“我只是觉得,欢儿好像比从前成熟稳重了许多。”
宋清欢闻言微怔,很快抿唇一笑,“五皇兄,人都是要成长的,欢儿也不可能永远是那个性怯少语的少女啊。”
“是啊。”宋暄叹一声,眉眼间有几缕“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
宋清欢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尤其是从宸国回来之后改变很大,宋暄会觉得不习惯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不过,想来再适应一段时间他便能接受自己的转变了。
再者,他若是知道自己有武功在身,还不定会有什么样惊讶的反应呢。
只是眼下这些,暂且都得先放至一旁。
眉目一垂,接着道,“水源是最重要之处,所以我才让钟怀派人加这口水井严加看管起来。你想啊,万一有人趁乱在水里投个毒什么的,到时候受牵连的可就不是一两个人。”宋清欢随口举了个例子。
宋暄若有所思地点头,“还是欢儿想得周到。”
宋清欢“嗯”一声,四下又看了看,见再无什么遗漏的地方,方提议道,“既然这边已经没什么事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我看马厩也没什么损失,草料也抢救出来了一部分,明天的骑射比赛说不定会正常举行。”
说着,笑着睨宋暄一眼,打趣道,“”五皇兄是今次的主角,得好好回去休息休息才是,明天才能养足精神一鸣惊人啊。“
宋暄知道她也是为自己操心,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便应了下来。
两人离开了草料场,宋暄送宋清欢到了蒹葭院之后,方才回了黍离院。
进了房间,宋清欢长吁一口气,在窗旁的软榻上坐了下来。
”怎么样?可有什么发现?“她将身上沾了些烟灰的外衫脱了下来,看向面前的流月和沉星问道。
”回殿下的话,奴婢们分头问过了,厨房里的人都说没发现什么异常。“流月回答道。
”只有个厨娘,说做晚饭时发现柴火用得差不多了,又急着生火,便去了草料场,想抽些草料过来做生火的材料,她说当时她好像闻到了一股奇怪的气味。“沉星跟着补充,”但是那厨娘今日有些鼻塞,再仔细一闻,那奇怪的气味似乎又没有了,她便没有放在心上。“
说着,抿一抿唇,”除此之外便没有什么其他异常了。“
奇怪的气味?
宋清欢微微拧眉,目露沉思之色。
难道是……?
她脑中浮上来一个猜想,面色顿时暗沉下来。
这时,忽然意识到方才回来时玄影并没有跟在身后,眸子一缩,开口问道,”玄影呢?“
”方才殿下叫玄影四下去打探一番,我们走的时候他不知去了哪里。因为怕五皇子起疑,便没有提醒殿下。“流月开口道,似有担忧之色。
”无妨。“宋清欢微一沉吟,开口宽慰。
玄影武功高强,又是做过隐卫之人,定然不会有事,想必等他查清楚了自然就会回来的。
果然。
刚换了身衣服,流月便从门外走了进来,眉眼间一抹喜色,”殿下,玄影回来了。“
”让他进来。“宋清欢拢了拢衣襟,在软榻上坐了下来。
玄影很快进来,朝宋清欢一礼,”殿下。“
”怎么样,查到什么了没有?“她直起身子朝玄影望去。
”殿下所料,果然没错。这次起火,怕当真是人为。“玄影沉声回道。
”怎么说?“宋清欢挑眉。
”属下在草料场附近查探之时,遇到鬼鬼祟祟的一人。“
宋清欢惊,”是什么人?“
”属下不知。“玄影垂了头,略有丧气,”那人逃到了着火的草料场处,属下追上去一瞧,只见熙攘的救火人影,再不见那人踪迹。“
”是在何处见到的那人?“宋清欢凝眸。
”厨房后头。“
果真是厨房旁边?宋清欢微惊,听得玄影又补充,”那人似乎想接近那口水井。“
水井?!
宋清欢脑中忽有灵光一闪而过,面色蓦地一沉。
——难道当真被自己猜中?草料场着火只是幌子,真正的目的在他处?
奇怪的气味,靠近水井的黑影……
难道那厨娘闻到的气味,是有人事先浇下的油?然后再趁乱靠近那口水井,为的是——
投毒?
因为那口水井从厨房里能一眼望见,平日里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接近。只有制造混乱,才能趁机行事。
这个想法一起,眸色忽的沉厉下来。
到底是谁人纵的火?其投毒的真实目的又是什么?
窗外夜风起,满袖生凉。
宋清欢长睫一敛。明日的骑射比赛,怕是不会安生。可她又不能向父皇进言取消,一则怕打草惊蛇,二则她没有证据。
头痛地一扶额,”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明日骑射比赛,必不太平。你警醒着些,尤其要注意父皇的安危。“
玄影抿唇,似有异色。
宋清欢眸眼一动,软了口气,”我知道阿初派你是来保护我的。可如今这宫里,父皇便是我最大的保护伞。玄影,我只能信你。“
玄影这才抱拳,瓮声应了,”属下遵命。“言罢,见宋清欢面露疲色,遂不多说,告辞退下。
流月和沉星闻言亦是讶然,没想到竟会出这种事,抬眸望一眼宋清欢疲累的眼眸,不知如何相劝,只得服侍着宋清欢洗漱,伺候着她上了榻。
翌日。
骑射比赛果然没有取消,只推迟了一个时辰开始。
送走聿帝派来通知的内侍,宋清欢不紧不慢,继续用完了膳,手中的汤勺搅得叮凌作响,有几分心不在焉。
流月在一旁瞧着,有些焦急。
”殿下……“迟疑片刻,终于出声,”您还好吧?可是昨夜没睡好?“
宋清欢回神,抬头浅浅一笑。
昨夜是有些浅眠,不过并不打紧,她只是在想,昨日草料场那把火,究竟是谁放的?
放下白瓷汤勺,示意流月唤人撤下去。
须臾,沉星上前请示,”殿下,时辰差不多了,可要开始准备了?“
”嗯。“宋清欢应声,坐到了梳妆台前,随手把玩着台上的牛角梳,有几分心思沉沉,
流月手巧,不过片刻便替她挽了个利落的百合髻,又淡扫蛾眉,正准备拿起口脂,被宋清欢出言制止,”不必了。“
她本不是主角,何必出风头?再者,昨儿那一朵两朵的烂桃花,她是真不想再有。
流月约莫也明白她的心思,应一声,同沉星扶着宋清欢起身去更衣。
一袭半新不旧的雪青色窄袖骑装,腰系一掌宽的素色锦带,足蹬绣玉莲小靴,既不显得过分素淡,又不会太过鲜艳夺目。
准备妥当,出门往皇家围场而去。
不想,路上却碰到了个熟人。
陆蓁蓁。
不知为何,陆蓁蓁并未同和婉长郡主一道,而是独自带了侍女,也往围场而去。
见到宋清欢,她面色微沉,碍于身份只得上前见礼,”蓁蓁见过舞阳表姊。“
”长宁郡主不必多礼。“宋清欢神色淡淡。她既对自己不喜,自己也没必要同她姐姐妹妹唤得亲热。
她今日倒打扮得颇为光鲜亮丽,可惜,再光鲜的外表,也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昨日那一战,她已然输给了魏芊语。
瞧她面色不大好,想来也是知道的,只不愿承认罢了。
宋清欢不想跟她走得近,偏生陆蓁蓁眸色一转,却贴了上来,”舞阳表姊,你之前可来过这春猎?“
宋清欢”嗯“一声,神情冷淡。
陆蓁蓁却似没见到一般,又问,”那你同我说说,今儿这骑射比赛,主要是比些什么啊?“
”骑射骑射,自然是比骑马和射箭了。“
当年,聿国先祖在马背上打下天下。如今聿国马术和箭术虽然已不如从前盛行,但仍是各贵族不可或缺的一种消遣方式。每年的春秋围猎,也是为了提醒世人不忘从前的辉煌。
陆蓁蓁一嘟嘴,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听说每年的春猎都会决出男子组和女子组的第一来?“
宋清欢淡淡斜睨,”春猎已经停了好些年,今年是否还是如此,我不知道。“
陆蓁蓁神情悻悻。
原本以为宋清欢得了宠,应该会知道些内部情报,没想到却是半分有用的信息都没有。昨儿她在篝火晚会上已经失了先机,今日决不能再失手!
眉眼一凌,看一眼宋清欢,”舞阳表姊,我还有事,便先过去了。“
宋清欢一脸无所谓,点一点头。
”殿下,长宁帝姬这是打探情报来了?“见她走远,流月凑上前问。
宋清欢冷笑无语,眸间有看戏的神情。
不多时,皇家围场便到了。
此处是专门供每年春秋围猎的去处,马厩,箭靶,各项设施一应俱全。
正中是一个圆形的跑马场,一头设有十来个箭靶,另一侧建有高台,多达二十层,每层设长几坐榻,遮阳荫棚,供皇上和其他未上场之人观赛用。
高台正对之处,出了跑马场,是一片茂密而广阔的树林,正是今日春猎所在。
宋清欢立在跑马场边缘,抬目望去,见聿帝和皇后已经到了,高居上首,俯瞰众生。聿帝目光一瞥,扫到宋清欢,转头朝身侧的小内侍说了句什么。
很快,那内侍下了高台,朝宋清欢一福,”殿下,皇上请您过去。“
宋清欢微诧,不过很快敛了异色,点点头,随内侍往高台而去。她来得不算早,高台上已坐了不少人,一步步拾阶而上,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各异。
她只做不见,行到聿帝面前行一礼,甜甜唤一声,”父皇。“
聿帝朝她温和地笑笑,拉着她的手坐下。
”听钟怀说,昨儿舞阳去草料场了?还帮你皇兄指挥了大局?“聿帝轻笑。
宋清欢端坐聿帝身侧,闻言也只浅淡一笑,”恰好过去看了看,指挥大局谈不上,不过提了点小小的意见,只求没给太子皇兄添乱才好。“
一旁的皇后闻言,紧拧的眉头才微舒。
聿帝见状,便没多说,只道,”今儿你就坐父皇身边,也帮父皇相看相看你的皇嫂们。“
”是。“宋清欢垂眸应了,面上一片乖觉。
眸光往皇后面上一刺,终见她面露一丝不甘,望了不远处坐着的宋清漪一眼。
宋清欢心中冷笑,收回了目光。
众人很快来齐。
虽然出了昨日那场”意外“,但大家的心情似乎都未被影响,依旧有说有笑,一派和煦的光景。
宋清欢淡淡瞧着,神情雅致,并未多言,只偶尔抬手替聿帝斟一杯酒,似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
皇后忽的向她看来,悠悠一笑,”舞阳今日不上场?“
宋清欢眸光微眯,轻笑一声,甚是乖觉,”今儿是三位皇兄的主场,舞阳就不上去凑热闹了。“
皇后意味深长地一笑,”漪儿说想上去跑两圈,毕竟我大聿也是在马背上打下的天下。“
宋清欢但笑不语,对她的激将法不以为意。
皇后讨了个没趣,脸色一沉,不再多说。
聿帝倒是意味深长地看一眼皇后,看得皇后心中微虚,对宋清欢愈加忌惮起来,长长的指甲掐入掌中。
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宋清欢瞬间起势,叫她如何甘心?
人既已来齐,今日的骑射大赛也该开始了。规则其实很简单,参赛者每人一匹马,一张弓,一个箭筒,再带上数名护卫,入林中狩猎。
比赛至酉时结束。
参赛者需在酉时前带着猎物赶来破马场集合,否则视为弃权。酉时一到,开始清点猎物,所得猎物多者获胜,决出男女组各自的第一名,并会有不菲的赏赐赐下。
而在入林之前,按照惯例,各参赛者都会下场跑几圈,一方面是与所选的马有个磨合的过程,万一有不合适的还能及时更换。另一方面也是给其他参赛选手的震慑和宣战。
聿帝示意钟怀将比赛规则朗声念了一遍,然后开始点参赛者的名。
被点名者开始下场,入马厩挑选中意的战马。
三位皇子是今日的主角,自然要参加,各世家公子虽是陪衬,也上了不少人。女子这边,宋清漪果然赫然在列,还有陆蓁蓁、宁姝、魏芊语、魏娉婷等熟悉的面孔。
每点一个人的名字,此人便会选马入场。
不过片刻功夫,跑马场上尘土飞扬,衣袂飞扬,马蹄声声,扬鞭猎猎。人人都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看来今日的竞争,定然异常激烈。
宋清欢的眸光只盯着宋暄一人之上,其他人仿佛都成了空气。
这时,只听得一声尖锐的哨响。
刹那间,所有的马儿如离弦的剑一般飞奔而出,卷起阵阵尘土飞扬,不过顷刻功夫,跑马场上便空无一人。
参赛者一退下,有列队整齐的期门骑走入了跑马场。
这些随行而来的期门骑不仅肩负着护卫大部队安全的重任,同时还要在今日的骑射大赛上表演马术射箭等节目。
因为骑射大赛要一整天的时间,而观赛的聿帝等人在此期间并无其他的消遣,而且,因着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也不可回宫休息,以示对骑射之术的尊重,所以最后才发展成由皇家卫队给皇上表演节目的形式。
虽有昨日草料场走水一事,聿帝的心情却似乎没有受影响,一脸兴趣盎然。
有皇后和宁贵妃在,宋清欢根本就不用开口,自有她二人哄得聿帝开开心心的,宋清欢倒乐得清闲,兴致勃勃地望着场中的表演。
闲适的时光总是倏然而过。
上午很快过去,用过午膳,宋清欢有几分困顿。昨儿也没大睡好,这会子刚用完午膳,困意正正袭来。可聿帝和皇后还依旧在高台上坐着,她也不好贸然告退,只得微闭了双眼,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瞌睡。
这时,忽然听得有人唤她的名字,霍然惊醒,抬眸望去。
叫她的,是皇后。
皇后微眯了眸子打量了她一眼,”舞阳倒是好兴致。“
好兴致?睡觉的好兴致?
宋清欢也不遮掩,坦坦荡荡道,”“昨儿因草料场走水一事,晚上没大睡好,让皇后见笑了。”一顿,似笑非笑,“希望太子皇兄不要像我一样,狩猎途中突然打起瞌睡来才好。”
聿帝自当她是玩笑话,笑着嗔她一眼道,“你太子皇兄可不会这般贪睡。”
皇后心中却不这么想。
她知道宋清欢向来与五皇子走得近,近日五皇子连办了几件利索的差事,让皇上对他的印象好了不少,琰儿却反倒被皇上接连训斥了几次。
原本有宋懿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已让人头疼,现在宋暄又有后起之势。他虽没有母家的支持,但宋清欢这个助力,绝不可忽视。
心中担忧,自然草木皆兵。
宋清欢也懒理她的情绪,转头同聿帝说起话来。
聿帝倒是对她真心心疼,“舞阳,要不你先回去歇息一会再来,这骑射大会还有两三个时辰才结束呢。”
宋清欢浅笑,“这不合规矩,舞阳不敢让父皇开这个先例。”说着,调皮地朝聿帝眨了眨眼,“只是舞阳打瞌睡的时候,父皇就权当不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
听得她这玩笑话,聿帝也笑开了怀,“你啊……好……好……父皇不戳穿你,你尽管打瞌睡。”
两人说说笑笑,落在某些人眼里,却觉刺眼得很。
宋清欢知道这些人的心思,面上笑得更加开怀。她就是喜欢这种别人看不惯她却又干不掉她的样子!
日头渐渐偏西。
皇后和宁贵妃的面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她二人一直争锋相对,魏家和宁家从朝堂一路斗到后宫。如今这等大好的表现机会,又关系到选妃之事,两人自对宋懿和宋琰的表现无比在意,誓要高出对方一头。
这时,忽见林中有滚滚尘土扬起,似有几骑奔马飞快朝跑马场而来。
宋清欢蹙了眉头。
此时连酉时还有一个多时辰,怎会有人这么快就回来了?竟有人这般成竹在胸?
她眸光微讶,直了身子放目眺去。
几匹快马渐渐驶到树林边缘。
宋清欢的目力极好,一眼便瞧出了那几匹快马有些不对劲。打头的马上坐着的是一名侍卫模样的男子,身后跟着的几匹马,通通都是围着正中一匹马在跑。驭马的侍卫面上皆是焦灼之色。
快马一出林子,少了树木的遮蔽,宋清欢一眼便瞧见正中那匹马上竟驮着一人的身子,背上有一支箭矢插入,血流汩汩,恐是凶多吉少!
宋清欢脸色蓦地一沉,不知那马背上之人究竟是谁。
这时,聿帝和皇后、宁贵妃等人也查出了不对劲,纷纷引颈长眺,面露焦急之色。
几匹马飞快地奔出树林,朝高台奔来,驰近了些,打头之人慌张而颤抖的语声响彻整个跑马场——
“皇上!太子殿下伤重!请速请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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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文的姑娘们,快——醒一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