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又向素儿拱手行礼道:“有请郡主先到厢房歇下。侯爷如今不在府中,待侯爷回府后再见郡主!”

景墨如今竟不在府中么?如此想着,素儿惟有跟着管家先到厢客安置下来。一路上都是作男装打扮,此时,正好梳洗换装,恢复自己的女儿身!

直到将近黄昏,管家才再次来请素儿:“郡主,侯爷有请!”

素儿心中一阵激动,更兼一阵紧张。他,会怪自己自作主张前来找他吗?

跟着管家,素儿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湖水边。

湖边杨柳依依,湖中曲折桥廊之上,那熟悉而俊逸的高大身影,身穿灰衣背手而立!微风轻拂之下,衣袂与墨发齐齐飘飞,仿佛最动人的音符,轻轻拂动着素儿那年轻的心弦!

管家在桥边停下了脚步,素儿继续轻迈莲步,向他走去。

薛景墨终于回过头来,一脸清冷地看着那个如仙妹般向自己走来的绝色少女!大半年没见,她个子又长高了,原本稚气的脸上竟添了几分成熟,清澈的眼神中更添了几丝哀愁!

在薛景墨身前站定,素儿默然不语,只静静地看着他。如今,她不想唤他“景墨舅舅”,可是,那“景墨”二字,她也一时叫不出口。

薛景墨看着她,淡淡地笑了:“果然是个孩子,你父王与母妃三番两次阻拦,你还非得跑来看舅舅!怎么样,一路上跋山涉水,可好玩?还是,辛苦得哭了鼻子?”

素儿静默良久,终道:“景墨,你何须跟我说这些话?你不必再把我当成小孩子,再过十个月,我便及笄,该嫁人了。”

“原本,我也想着把份情思深深地埋于心底,到了年纪便遵从父母之命嫁与他人。可是吴郡地动,我实在抑制不住,便要来看看你是否平安无事!否则,我根本无法放下这颗心,更无法心平气和地活下去!”素儿接着说道。

“那么,你如今该是放心了吧?”薛景墨不再看她,眼神飘向了湖面,“你父王派人送来书信,对你私自离开洛都跑到吴郡非常生气。他让我派人护送你回洛都,以免他与你母妃担忧。我知道你近十日来车马劳顿,因此你在此休整五日后,再回洛都吧!”

她跋山涉水不远万里地跑来看他是否安好,他竟一见面便要安排她马上回去吗?素儿的眼角不禁微微红了:“景墨,你可否告诉我,你要我马上回洛都,是因为父王的要求,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这有什么区别吗?”薛景墨道,“我与你父王的意思是一样的,就是要你早日回洛都去,莫让父母家人担忧!”

素儿闻言低头,过了一会儿,她又抬起头浅笑道:“我记得你离开洛都之时曾说,到吴郡后马上便会娶妻,可大半年过去了,这忠命侯府中,还是没有侯爷夫人呢!”

见薛景墨转过头来,素儿不待他开言,又道:“素儿知道,那是因为你的心中根本就没法放进别的女人,可又不愿就这样娶一个不爱的女人回来,辜负她一生,是么?”

说完,她紧紧盯着薛景墨的双眼。薛景墨躲开了她的眼神:“这是舅舅的事,你何须揣测?”

“舅舅?”素儿轻轻笑了,“景墨,你我皆明白,无论是亲缘上还是名义上,你都不是我的舅舅,你又何必总是强调这一点?”

闻言,薛景墨无语。

“我知道,你是因为母妃才至今不娶。我更知道,在人前,你常常笑得灿烂淡然,可是只有我看见,你常常不开心,我听见,你的笛声很寂寞。我也知道,只有我可以让你开心,让你欢笑!你跟我在一起时,就像我跟你在一起时那般开心,随意!难道,不是这样吗?”素儿又紧盯了薛景墨双眼,“你敢说,你来吴郡大半年,没有时时想起我,如同我时时想着你一般吗?”

薛景墨再次看向湖面,躲过了她的注视。

“在吴郡,你有没有想起过我?”素儿追问。

“没有。”薛景墨冷淡说道。

素儿的泪瞬间滑落。他的话,多么冰冷,多么无情,多么残忍?

“你已经长大了,又何须舅舅时时牵掛想念?”薛景墨又道。

他这算是在安慰她那颗受伤的心吗?素儿强抑着泪水,轻笑道:“是啊,你终于承认我长大了。好吧,我不会再让你与父王母妃担心,我会听从你的安排,五日后便起程回洛都。我不打忧你了,我先回房内休息一下。”

“去吧,我会安排人将晚膳送到你房中。”薛景墨道。

素儿再次带泪轻笑:“谢谢你的精心安排!”

他竟都安排好了,膳食会体贴地送到她房中。此后在侯府中五日,他都将不给机会让她见到他。

他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决绝无情?难道她以往的记忆与感觉都是错的吗?即使她长大了,他对她十多年的宠溺关爱,就可以在大半年的两地分隔中消失无踪,以致两人如此疏远了吗?

是他掩饰得太好,还是,她对他们之间十多年亲厚感情那惟一的一点自信,竟都是错觉?

素儿轻轻转身,让微风吹干眼中的泪意,向来路走去。侯府管家仍站在桥边等着。

望着素儿渐渐远去的纤纤背影,薛景墨的心竟又一次隐隐地痛了起来。

原谅我吧,素儿!虽然此刻你的心很痛,但日后当你嫁得了如意郎君,你就会忘了今天,也忘了我,忘了我这个根本没有资格得到你的爱的人!

是的,我对你说了假话!在吴郡的大半年,我怎能做到不时常想起你呢?

见素儿的背影终于消失,薛景墨终于转过身,回到了自己的寑室。

他承认,在吴郡的大半年,他会时时想起心儿,更会时时想起这个小丫头!

想念心儿,守护心儿,他三十多年的人生一直如此。及至如今,已然成了一种习惯。从懂事起他便知道,没有父母在身边,他这个当哥哥的必须护着妹妹,宠着她,让着她,只要她开心快乐!

及至知道自己的身世,并知道了心儿的不幸,这种关爱便发生了微妙变化,以致成了强烈而不可抑制的男女爱慕之情。

他爱她,只要她开心幸福就好,无论她是在他的身边,还是在另一个男子身边!只要她幸福,他可以独自忍受伤痛与孤寂!

这么多年来,他仍在不远处守护着她,担心她会受那个有太多权势,太多诱惑,太深不可测的人的委屈。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守护变成了一种浓浓的亲情,看到她幸福欢笑,生儿育女,他不必再为她焦心忧虑。他去看望她,看望她的儿女,渐渐变成是去寻找一种情感慰藉!

由于心儿过早占据了他的心,他把那扇心门掩了起来。之后,发现再也没有女子可以打开,于是他便干脆把它彻底关了起来。

如今想起来,他是多么的自私!他竟把对心儿的爱与宠全部倾注在了素儿身上。陪着素儿欢笑读书吹笛,蔚藉着自己那颗孤单寂寞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