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宝贵敬酒到王梓明这里,一连给他端了4杯,还要端,说是要加深一下感情,王梓明摆手说:谢了刘经理,我可不敢超过领导们的标准。一语未了,朱银龙就粗声粗气地说:刘经理,你和王部长这交情,这么深,是4杯酒能说了的事?我看还得4杯吧!刘经理你只管端,我们几个领导谁也不会有意见的,谁有意见对我提!
说完又觉得这话说冒了点,就转脸笑着对图画说:图总,你没意见吧?
图画冷冷地笑,没有回答,夹了个黄瓜段放在嘴里细细嚼着。朱银龙觉得挺没趣,抬头说:刘经理,按我说的办,给王部长端8杯!工业园路要想保质保量完成,你俩以后还得好好配合呢!
王梓明只得喝了8杯酒,坐下来,在心里恨朱银龙恨的要死,看着他那张白的死人似的脸,真想冲上去抓住他领子左右开弓扇他个满地找牙。再看看图画,似乎也是强颜欢笑的样子,心里就隐隐为她担心起来。没想到她这么要强一个人,也会有失意的时候!
见刘宝贵敬完了酒,王梓明站起来说,我也给领导们端端酒,表示一下敬意吧。他说这话时扫了图画一眼,也没见她有什么反对的表情,就从服务生手里接过了酒壶。
按道理敬酒应该从上座开始,但朱银龙虽然坐在上座,却不是在场的最高领导,这酒敬起来就很有意思了。其实王梓明敬酒之前就想好了这个问题。他自己先喝了4杯,说声先喝为敬,端着酒壶向朱银龙走过去。朱银龙把筷子一放,说小王哇,不是我说你,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呢,你敬酒怎么能从我这里先开始哩?说着话却端起了酒杯。王梓明嘴里支吾着,脚步没停,绕过他走到了图画面前。朱银龙反应也够快,说:我说吗,你应该先从图总这里开始嘛!把酒杯又放下了,脸上多少有点挂不住。
王梓明说图总,您不喝酒,我敬你一杯水吧。说着双手捧起了她的茶杯。图画站起来,给了他一个很有内容的眼神,说:好,谢谢王部长,工业园路就交给你了啊,你要盯紧点。
王梓明激动地说放心吧图总,我会尽力的,一定不让各位领导失望。看着图画嘴角浮起的笑容,王梓明心里像吃了蜂蜜似的甜。
朱银龙用湿巾一根根擦着指头,也不抬头,不阴不阳地说:图总,别人给你端水可以,这是王部长敬你的啊,喝水会能表达感情?
他故意把“王部长”和“感情”几个字说的特别重,一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醋心样。
王梓明很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忍住愤怒,笑着说:朱总,我不勉强哪个领导非得喝酒,只要沾沾嘴唇,我的敬意就表达到了,一会我也给您敬水吧。
朱银龙还在那里叫着不行,图画已经喝了口水,对王梓明点点头坐下了,根本不搭朱银龙的茬。
然后是敬朱银龙。朱银龙这回开始摆架子了,说王部长,羊群走路靠头羊,你这头开的不好,这酒我不能喝。王梓明说朱总您也可以喝水的。朱银龙很带气的说水也不喝,我肚子喝那么大一会咋吃菜呢。王梓明看图画递过来个眼色,心领神会,就说那朱总您自便好了,绕过他去给别的领导敬酒了。
这之后,席间的气氛就有点沉闷。朱银龙开始逮着服务员发火,一会说牛肉不新鲜,一会说菜太咸,逼着服务员换菜,嘴里说着什么裕景楼,以后碧海吃饭不在你们这里定点了!
言外之意,是说自己以后就是说了算的碧海老总了。
吃完饭往门外走,朱银龙扭头对王梓明阴阳怪气地说:王部长,今晚没喝多吧?说着话眉梢一挑一挑的,口气明显带着威胁。那意思是少装清纯吧你,别以为你那点事我不知道,我随时可以把你搞臭的!
王梓明的情绪立刻就差到了极点。他意识到,他目前最大的敌人就是这个朱银龙。自己的这个小辫子抓在他手里,永远都不会有出头之日。更重要的,从今晚的情况来分析,朱银龙同时也是图画最大的敌人和竞争对手。看来得想个什么办法,打击一下他的嚣张气焰了!一来出了自己这口恶气,二来也在暗中助图画一臂之力。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节骨眼上,图画却出事了。周三下午,她带着乔总工、罗部长等一班人,去饮马沟河道治理现场查看工程进展情况时,正遇着当地村民阻工。一台挖掘机停在河道里,准备拆除河道边的一个窝棚,一群村民站在挖掘机旁,群情激奋地和现场负责施工人员争吵着。看到碧海领导到了现场,村民们又开始围着图画理论,七嘴八舌,情绪相当激动。原来这窝棚是个加工豆腐的作坊,根据补偿协议,河道里窝棚类的建筑不属于正式建筑,不在补偿范围之列。但村民认为,该窝棚已经存在十几年,养活着一家老小,政府必须有个说法,给人一个活路。
图画看这种情况,知道不能强拆,就劝告村民们不要激动,项目部会尽快研究个方案出来,两天之内给村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同时劝告村民们要相信政府,不要做出过激的举动,不能莽撞行事。说完要求现场负责的同志先把挖掘机撤回去,不要刺激村民的情绪。
于是司机启动了挖掘机。图画和十几位村民都站在三米多高的河道护坡上,那护坡的土因为刚被挖过,变得很松散。就在大家都要散去的时候,传来一声惊呼,一妇女突然失足从河堤上滑了下去。这时候挖掘机正要撤离,大臂刚好摆过来撞在她头上,那妇女当即头上冒血,倒地不起了。图画赶紧组织人员下去把妇女救上来,用自己的车急速往医院送。那妇女伤势过重,在车上流了不少血,送到医院之前就已经咽气了。
出事后,图画紧急向周宏达做了汇报,周宏达不敢大意,随即向市领导做了汇报。展市长指示,一定要做好善后工作,千方百计安抚家属情绪,千万不能把事态扩大化。
于是当晚,碧海班子成员们全部出动,全方位做起了家属的安抚工作。由于有十几位村民作证,遇害妇女的丈夫也承认自己的妻子是失足摔落才造成意外事故的,当晚就同意了施工单位提出的赔偿方案,赔偿各种费用35万元。碧海公司行动迅速,连夜把赔偿款交到了家属手里,家属也在赔偿协议上签了字,表示不再追究任何人、任何单位的责任。
事情处理到这里,也基本上算是有了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但有一个人特别不满意,那就是公司副总朱银龙。他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真是天助我也!正瞌睡呢有人送个枕头,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把图画那娘们往死里整一回,让她再也展不开翅,这公司老总的宝座就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所以当天夜里处理完事情回到家,他就给自己的表弟赖毛打了个电话。赖毛是个几进宫的人,朱银龙没少去看守所捞他,所以他对这个表哥感恩戴德。前年他从监狱出来后,说要自食其力,通过勤劳的双手发家致富,成立了一家公司,自己做了老板。说来他这个公司,还是个新兴的朝阳产业,那就是“医闹公司”。他网罗了一些狱友,地痞流氓,游手好闲之徒,整天在市区几家大医院转悠,听见哪里有哭声就凑过去,装扮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不管家属愿不愿意,强行代表人家去医院闹事,把病人的自然死亡也说成是医疗事故,索要天价赔偿,否则就抬尸体堵医院大门,见医生就打。医院往往架不住这些无赖的纠缠,不管是不是自己的责任,忍气吞声赔钱了事。这些无赖就代表家属签字,领钱,20万只给家属10万,五五分成。两年下来,赖毛就买了豪宅名车,美女相伴,前呼后拥,俨然是大老板的派头。
听说表哥有事相求,他马上就开车到了朱银龙家。两人密谋了两个小时,赖毛才拍着胸脯而去。
谁都想着不会再有事了,哪料第二天一大早,一群披麻戴孝的人扛着棺材就堵住了碧海公司大门。人群中有两个白布做成的标语格外扎眼,上面用黑笔写着:碧海女领导把人推到挖掘机下残忍轧死”“严惩杀人凶手”,现场哭号的、放炮的、撒纸钱的,乱如牛毛。来上班的职工一看这阵势都躲得远远的,办公室主任宋君平赶紧将情况电话通知了各位老总,老总们一听,半路就调转了车头,去工地现场办公去了。当然,宋君平也通知了副总朱银龙,要他暂且回避,朱银龙满口答应。
这帮人一直闹到上午十点,看无人理睬,恼羞成怒,扬言再没人出来解决问题,就要砸了碧海的大门。一些人还真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棍棒,开始打砸电动伸缩门。这时候,就见一辆现代轿车疾驶而至,一个英雄人物出现了:朱银龙。
朱银龙到了现场,不顾个人安危,冒着被撕吃的危险,站在了这群人面前。于是一些披麻戴孝的男女上去抱住了他的腿。朱银龙这个时候丝毫没有慌乱,充分表现出了一个军人的作风和威严,声色俱厉地呵斥闹事者:你们扰乱正常办公秩序,是违法犯罪行为!再闹下去,一个个把你们抓起来去喝稀饭!现在听我的,你们先把人抬回去,派几个代表跟着我上楼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