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下雨,王梓明下了班后去接小梅。去的早了,就脱了鞋子,踩着厚厚的地毯,上到二楼大厅想去看个新鲜。
王梓明站在门口的阴影里,看到几十个丰乳肥臀的女人,齐刷刷趴在地上,抬起上身,头尽量往后仰。他们一律穿着紧身内衣,从前面看去,满眼尽是或大或小的胸,波涛汹涌,极具视觉冲击。
在她们中间,是一个精瘦的男子,长着马一样的长脸。油腻腻的长发在脑后扎了个马尾,紧身短裤里面是一堆鼓鼓囊囊的东西,看上去非常夸张。他两条瘦腿上返祖似的长满了黑毛,让他看起来像只大马猴。
大马猴嘴里喊着:打开!再打开!穿行在肉林中,想摸谁就上去摸一把,说:动作再大点!
王梓明一阵恶心,转身下楼。
他一直以为,小梅的瑜伽教练是个身材超级棒功能齐全的漂亮女人,没想到竟然是一个猴子一样长满黑毛的变态男人!这让他对瑜伽的印象大大打了折扣。
回来的路上,王梓明蹬着车子,闷闷不乐。坐在后座的小梅似乎看出了王梓明的心思,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们的邱教练?
王梓明说:我不是不喜欢他,只是看到他那双长满黑毛的腿有点恶心!
现在,那双长满黑毛的腿就躺在自己的床上,睡着自己的老婆。
王梓明这样想着,心里像是有把生锈的钢锯在一下一下地锯着,鲜血淋漓。
“啪”的一声,他又开了一罐啤酒。可能是这个声音惊动了卧室里的男女,叫声停了下来。过了不到五分钟,卧室的门打开了。倾泻而出的灯光把客厅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就像王梓明此刻内心那巨大的伤口。
最先走出来的是黑毛腿。他一眼看见沙发坐着的王梓明,惊呼一声,撒腿就向门口跑。王梓明站起来刚要追过去,又坐下了。他已经心如死灰了。把那个大马猴狠揍个哭爹叫娘,满地找牙,确实挺解气,但又有什么意义呢。一切都无所谓了,一切都该结束了。
又过了几分钟,唐小梅披散着头发,穿着薄如蝉翼的睡衣走出来,脸色潮红,脚步踉踉跄跄,喝醉了似的。她在卧室门口站了好一阵子,才发现了沙发上的王梓明。他走向墙壁上的电灯开关,边走边说:亲爱的,你怎么不开灯呀。
啪的一声,客厅的吊灯亮了。光明倾泻而出,把客厅照耀得亮亮堂堂,像是话剧里的舞台。看到沙发上的王梓明正把一罐冰镇啤酒举到嘴巴前要喝,唐小梅踉踉跄跄地过来抢,嘴里说:亲爱的,刚做完不能喝凉的,会伤精气的,你怎么又忘了!
就在她手刚摸到啤酒罐的瞬间,王梓明猛地抬起右手,没头没脑地往她身上一推,同时怒喝一声:滚!
唐小梅被突如其来的力量推出两三米远,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她吃惊地张大嘴巴,睁圆了眼睛,呆呆地看着自己的丈夫,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因为在她的记忆中,丈夫从来没对她说出过这个粗俗的“滚”字,更没有对她下过这么重的手。
王梓明一口气把一罐啤酒喝完,把手里的啤酒罐狠狠捏成了一团。他把啤酒罐扔进脚旁的垃圾篓里,转脸对目瞪口呆的唐小梅说:对不起唐小梅,我不该打你。不过我得告诉你,我刚才没和你做什么,我刚下火车到家,衣服还没来得及换呢。他说着抬了下脚,说,你看,我连拖鞋都没穿,有人把我的拖鞋穿走了。
王梓明平静地说着,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唐小梅脸上的潮红还没完全褪去,她又大又黑的眼睛里此刻装满了迷茫,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丈夫,好像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忽然,她的身体开始发抖了,并且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她把右手按在胸前,结结巴巴地说:梓明……难道刚才……不是你?
王梓明阴阳怪气地说:可惜我不是你崇拜的邱教练。
唐小梅打了个寒噤,愣了几秒钟。然后双手捂在太阳穴上,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长长的尖叫。那叫声多年以后还回响在王梓明耳边,像是深深嵌进了他的生命里,挥之不去。那是怎样的一种叫声啊,里面包含着绝望、愤怒、恐惧,还有一个女人的全部。唐小梅在一瞬间泪流成河,像只发狂的母兽吼道:是他,是他这个畜生!他强暴了我……呜呜……
唐小梅双膝着地跪行过来,一把抱住了丈夫的腿,哭叫道:梓明,你听我解释……
王梓明厌恶地甩开她,站起来,往一边走了几步,轻蔑地说:小梅,不要再表演了。实话告诉你,你们刚才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到了。我只想提醒下,下次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把窗帘拉严实点!
不!不!不是这样的,梓明,请你相信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是那个畜生催眠了我,他会催眠术,我以前告诉过你的!我中了他的妖术,把他当作你了!梓明,我被他害了,你要给我报仇!
唐小梅声泪俱下地说着,再次跪行过来,想要抱着王梓明的腿,但王梓明猛地闪开了,她扑了个空。
望着妻子满是泪水的脸和因为恐惧而发抖的身体,一瞬间,王梓明的心几乎要软下来了。但他不能接受妻子的背叛和欺骗。催眠?他想起了唐小梅刚才那畅快的呻吟声,他的心马上又变得比铁还硬了。他苦笑一声说:小梅,你省省力气吧。如果你真爱你的那个教练,我不会强拉着你不放。我对你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只想说,祝你们幸福。
说完,他提起回来时带的提箱,往门口走去。
梓明哥,你别走!唐小梅敏捷地站起来,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张开双臂挡在了王梓明面前。她哭得有些气塞,胸脯急剧起伏着,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梓明哥,我是冤枉的,我被姓邱的害了,我不爱别人,只爱你!你不能丢下我不管……你要是走了,我只有死路一条了……
王梓明一阵心酸。谈恋爱那阵,唐小梅爱称呼他梓明哥,因为他要比小梅大两岁。结婚后,小梅就直呼他为梓明或者亲爱的了。现在,唐小梅的一声“梓明哥”,让他瞬间又回到了那些恋爱中的美好岁月。那河堤上沁人心脾的槐花,荆紫山霜染的红叶,倒映在洛河里他们依偎的身影……他闭上眼睛,但眼泪却掉了下来。
可唐小梅犯下的是不可饶恕的错误。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王梓明这样想着,眼光逐渐变得冷漠。唐小梅感觉到了他眼里的寒冷,哆嗦地更厉害起来。她抓起王梓明的手,朝自己脸上打去,嘴里说,梓明哥你打我吧,你惩罚我吧,你怎么惩罚我都行……但王梓明果断地把手缩了回来。
王梓明望着眼前这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女人,叹了口气。一切都结束了,他对自己说。然后他果断地推开挡在前面的唐小梅,穿上鞋子,去拉门把手。唐小梅发出了更大的哭声,在后面把他抱住了。王梓明咬着牙,残忍地掰开她的手指,猛地拉开门走了出去。哐当一声,他把唐小梅撕心裂肺的哭声关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