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若是没有功勋,一般三代降爵,林兆和这一辈其实本没有王爵了。皇上的亲兄弟表兄弟一大堆,林兆和若不是落魄,也不能进宫给皇帝伴读,后头又做了侍卫。其实王妃论起出身,还比不上阮娘,随国公府好歹有个空架子,王妃的娘家只是个七品县令之家。

田妈妈给阮娘行了礼,阮娘安然的受了,她既然有胸襟给王爷王妃磕头,自然也有胸襟坦然受礼。

待田妈妈起来,阮娘便道:“以后我屋里的事还要请妈妈多费心。”东苑虽然是王妃拨给她住的,但东苑房屋众多,难免以后不会进来更多新人,阮娘并没有在东苑称王称霸的心思,干脆也对田妈妈表明态度,大家只管扫这一屋即可,无需把其他屋也视为所有。

田妈妈道“不敢”,将后头的两个丫头都介绍给阮娘:“一个是在花房里头当差的,唤作阿兰,一个是专司梳头的,叫小楠。都是二等。”

秋紫在旁边松一口气。

阮娘感受到她的紧张,淡淡扫了她一眼,对田妈妈道:“既然如此,还叫她们做些熟悉的活计,阿兰就管着院子里头的花花草草,屋里花草摆放也归她安排。小楠就管我梳妆这一块。”

田妈妈自然毫无意见。

“丫头们的规矩若有不好的,就劳驾妈妈平日里多提点着些了。”

田妈妈屈膝应“是”,又问:“您看要不要给阿兰跟小楠改个名字,随了秋紫的也好听。”

阮娘摇头:“不用了,小楠服侍我梳洗吧,我要躺下歇一会儿。”她近来有些个日夜颠倒,白日里昏沉的时候多,现在就渴睡了。

这一觉睡到日头大亮。

田妈妈已经命人将她的午饭叫了来。

“奴婢问了秋紫,说姨娘吃的清淡,不知道是不是不合姨娘口味,因姨娘在睡,奴婢便自作主张从您的份例里头点了些菜,请姨娘责罚。”

“没事,你这样做的对。”最起码比错过了饭点大家都没得吃好。

田妈妈便将炕桌摆了出来。

阮娘拿了筷子目光先落到一盘三丝木耳上,她先夹了几筷子,然后又夹了一块鸡肉,让秋紫帮着盛了一碗鱼汤。剩下的菜便示意田妈妈带人拿出去吃:“你们也还没吃饭吧,将就着分吃了吧。”

田妈妈心里大大吃了一惊,连忙道谢,飞快的睃了一眼秋紫,秋紫根本没啥反应,田妈妈这才放心的出去。

阮娘中午的份例菜更多,田妈妈带着秋紫阿兰跟小楠吃饱还有剩下,便赏给院子里头的粗使们。

粗使婆子欢天喜地的吃了。

正院里头,林兆和中午在外院吃了饭,不到傍晚便又回了正院。

王妃笑着将他往外推:“我看着王姨娘乖巧懂事,王爷也替我多疼疼她。”

林兆和反将她带到榻上:“我陪你用了饭再说。”

吃了晚饭,却还不走,拿了本书坐在灯下看了起来。

王妃干脆亲自过去,将书从他手里抽走:“王爷……”

“行了,这就走,你早些歇着。说起来,好久没吃过你亲手做的汤面了。”

“王爷这是跟我讲条件不成?”王妃佯装发怒,然后又先笑了:“您快过去,明儿一早准有汤面给您吃。”

林兆和摸了摸鼻子:“我怎么感觉你像哄孩子一样。”

王妃笑的嘟嘴:“快去,快去。”亲自吩咐了婆子好好提灯。

等独自回屋,躺在帐子里喃喃自语道:“若是我真有自己的孩子,一定千倍百倍的疼爱……”

东苑那边接了信说王爷马上就到,小楠立即帮阮娘梳头,忍不住夸了一句:“姨娘的头发又软又滑,我听人说,这都是有大福气的人才有的呢。”

阮娘看了镜子里虽模糊却依旧看得出好颜色的容颜,木木的愣神,连屋里的人什么时候退了出去都不知道。

“王爷。”她站起来行礼。

林兆和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而后坐在了炕上。

阮娘等了几秒不见田妈妈或者秋紫送了茶上来,林兆和又始终不开口,不免尴尬。想起王妃送的东西里头还有他家常穿的鞋子衣裳等物,知道这是放在她这里预备着替换的,便转身打开柜子取出一双男鞋,低声道:“妾伺候您换双鞋罢?”心里却在嘀咕不知林兆和的脚臭不臭,犹豫要不要屏住呼吸。

林兆和嗯了一声,阮娘便蹲下身,万幸林兆和的脚不算臭,换了鞋,还不见田妈妈过来,阮娘不由的看向门口。

“叫他们提热水来,你给我泡杯茶。”

他有了具体指示,阮娘如释重负,出来门,只见田妈妈等人都立在门口,热水壶就在红泥小炉上,盘船上则有一整套的紫砂茶具。

阮娘示意他们把东西送进屋里。

她先在水盆里头净手,等热水沸腾,先温壶,而后用长木柄勺子挖了三勺红茶,在紫砂壶中注入开水,壶盖盖紧,心里盘算着时间,红茶的香气散出后便倒出一杯捧了给林兆和。

林兆和接过来先看。

杯底茶色乌润,杯中汤色红艳,更兼香味馥郁,他低头轻闻,而后饮了一口,赞道:“这茶不错。”

阮娘的眼睛便眨了一下,仿佛多了些星子在里头。

林兆和从袖里拿出一根桃花簪,桃叶碧绿,桃花粉嫩,在光下栩栩如生:“前儿看你头上没饰物,这只簪子送你。”

阮娘知道这时候最正确的做法便是求他帮着插上,可长发为君留,长发为君挽,结发为夫妻,她与他并非俗世夫妇,这种闺中之事,叫她做起来便有些难处,她只是想守住心,不越界,更不想日日表演。

林兆和见她不接,只睁着大眼看着他,眉目盈盈,突然想起一句诗: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

屋里情谊脉脉,林兆和也就不在乎她的失礼,主动拉她到跟前,替她插在头发上。

阮娘蹲身欲行礼,被他趁机捞在怀里,抱到了腿上,她便垂下头,只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给他。

这么美的人,身子给了他,林兆和很有信心将她的心也拿去,指腹在她嘴上轻抹,讶异道:“连口脂也不曾涂么?”

阮娘手攥了攥,胸口微起伏道:“不大喜欢那个,感觉油油的,像偷了猪油吃的耗子。”

林兆和怎么也没料到她会这样说,顿时笑了起来,先还强忍着不笑出声,后头直接忍不住,干脆哈哈大笑了起来,摸了她的嫩脸:“你可真是……”

有哪个官家女眷不涂脂抹粉的,她这一比喻,若是被那些人听见,岂不是讨打?

阮娘歪过头,林兆和笑够了,将她往怀里拢了拢,贴着她的唇问道:“你在闺中叫什么名字?”

她低声回了。

林兆和却打破砂锅问到底:“是娇软的软,还是鸾鸟的鸾?”

“都不是,是……”她刚要说阮籍的阮,想起阮籍蔑视礼法,林兆和处处讲规矩不一定喜欢,便拉起他的手,在他手心里头比划几下,低声道:“是这个阮。”

林兆和的嘴已经落到她唇角,呢喃道:“果真人如其名。”

这次外头的灯一直不曾熄灭,床帐中昏暗朦胧,阮娘昏沉,冰肌玉骨着实娇弱堪怜,林兆和觉得比之前日还要恣意,直到阮娘再三软玉央求,声音如冰雪消融,林兆和还不肯应她去睡,咬着她的唇角道:“你说爷要怎么罚你?以后爷可吃不得口脂了,看见都要想起那偷油的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