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杨俊清感觉口渴难忍,茶杯子早喝干了,昨天夜里把一热水瓶茶都喝完了,提了热水瓶准备去打水,可拿在手里沉沉的,再看房门只是轻轻掩着,并没有关紧,不用想就知道是林影来过。杨俊清心里一热,又有点歉歉的,洗了脸去食堂吃饭,从现在起,就算是新的开始了。
“乡长,醒了?”在食堂门口,周启胜部长大马金刀地坐在饭桌边,笑哈哈的问。他酒量好一些,醒得快,其它人估计都在睡觉。
“醒了!昨天让你灌翻了。”周启胜是明确支持自己的,对他说话就亲热一点。杨俊清一直在想昨天党委会上自己得的那四票,周部长一票,自己一票,还有两票不知是谁,估计伍明金会投了自己,毕竟他要退了也不怕得罪关天白,另外一票会是哪个呢?
“杨乡长,早啊?”黄曼菁聘聘婷婷地走了进来,扬着手里的饭盒,她们吃过饭后把盒子放在食堂里。女孩子呢,好干净,都自己准备了饭盒子,不象杨俊清他们,懒得多此一举。
“呵呵,不早了啊。你都吃完了。”食堂里吃饭的人大多是东一个西一个,钟师傅就留了一桌。不一会儿又看见林影过来放碗,眼眶细细看上去是画了的,应当是哭过,杨俊清心里一软,没话找话地说:“林医生,早啊。”林影鼻子一酸,又怕冷落了他,挤出灿烂的微笑:“嗯!菜都冷了吧?”杨俊清心里一甜:这真是个委曲求全的女孩子,柔顺和美,谁娶了她也是福气,只是她不是自己特别向往的那种。杨俊清总认为爱情应当是一种感觉,那种一见钟情时刻不能忘记,刻骨铭心深深想念。用时髦话来讲就是来电,这些年,只有和淑文在一起,偶尔有过,杨俊清不想骗自己,也不想骗林影。
吃过早饭,杨俊清来到黄曼菁办公室门口,门是开着的。
“黄书记,我向你汇报工作。”杨俊清明白,不管她投没投票给自己,都应当放在一边,只有取得她的支持,自己才能放手工作,许多地方党政一把手有相互拆台的迹象,杨俊清不想落入这样的怪圈。
“啊?杨乡长啊快请坐。”黄曼菁从办公桌后面绕过来,迎着杨俊清热情地握手,又动手泡了一杯茶。
“黄书记,以后,我们就要搭班子了,希望胡水河在我们的手里,有个大转变。”杨俊清这是向黄书记示好,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虽然感觉她处理经济工作的能力并不是很强,但大体还是个公正的人,也是愿意以工作为主的。这就够了,不可能什么都围着自己转,何况她是党委书记,是党领导一切,自己只要有个良好的工作环境,姿态低一点也没关系。
“是啊。”黄曼菁坐下来,“胡水河太落后了,老百姓太穷了。政府那边的事,你放手干吧。”黄曼菁这是在表态,她不会插手政府的工作。杨俊清微微一笑:“快过年了,明年政府工作要打开新局面,重点在提高群众的收入水平。到时我拿个初步规划,在党委会上讨论,黄书记要把关啊。”虽然黄书记表了态,必要的尊重还是必需的。
“那行!我们共同斟酌吧。”黄书记微微地笑,她对杨俊清来胡水河以后的工作是认可的,对他的能力也是相信的,只是不知道这样一个年轻又有能力的人,当了乡长后好不好驾驭。正想套套他的想法,不想他自己先来了,姿态也放得低。自己是教师出身,本不擅长经济工作,也不想象别的党委一把手,把什么权力都抓在手里,这样两个人就有了合作的基础,何况他倘若作出了成绩,也不会记在他一个人头,这样一想心态就很正了。
“黄书记,伍乡长一退,党委会就少了一个人,工作不能耽误啊。”杨俊清呵呵一笑。黄曼菁久经历练,知道新乡长有了想法,既然他主动提起,不如卖他个人情,于是款款一笑:“杨乡长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吧,我们共事这么久,也相互了解,不用转弯抹角。”
“呵呵,黄书记爽快。”杨俊清哈哈地笑,顺手送她一顶帽子:“胡水河是小乡,一直没有配备党政办主任,我看是配备的时候了。办公室陈益邦同志,勤恳踏实,是完全能够胜任的。”杨俊清提的陈益邦就是陈秘书,快四十了还是个股级干部,能力也有,乡政府里里外外大小事情都有他,解决他的问题是理所当然的,也会让他心存感激,而且党办主任是乡党委委员,这样在乡党委会上自己就稳稳多了一票。
“嗯,老陈也是应当解决的。”黄曼菁不是个太揽权的人,虽然后悔没主动想到陈益邦,自己不否决对他来讲也是功德无量,想必他不会和自己起冲突,很爽快地答应了,“是不是应当给他配个助手啊?”
“那就是你要考虑的事了。”杨俊清微微一笑,主要目的已经达到,不应当贪心,把剩下的机会放给她吧。
接下来两天,杨俊清又和党委委员武装部长周启胜、人大主席陈忠平、纪检书记任强、文教宣传副乡长张平和分别交换了意见,然后去找党群书记李胜。
“李书记,在忙啊?哈哈,老李的字是越来越大气了。”杨俊清闲聊似的走进李胜的办公室兼卧室,看到秃顶的他高挽着衣袖,正在挥毫泼墨,宣纸上是飘逸遒劲的一首词:燕燕轻盈,莺莺娇软,分明又向华胥见。夜长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
别后书辞,别时针线,离魂暗逐郎行远。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
杨俊清知道这是姜夔的《踏莎行》,或许读书人都有点清高,见不得别人比自己高明,李书记会不会也是这样呢?杨俊清假装不晓得是哪个的词,摇头晃脑似通不通的读了一遍,惊奇地说:“啊呀,好词啊!是写相思吧?是女词家写的吧?满纸思念情人,真是情深意长啊。”李胜副书记满面春风,呵呵地笑:“小杨乡长外行了啊!不是女词家,是大男人姜夔所写,为所恋合肥歌女而作。前三句纪梦,借用苏轼诗句以燕燕形容梦中人体态的轻盈,以莺莺形容她语音的娇柔,着墨不多,而伊人可爱的声容丰采仿佛如见。‘夜长’以下皆以背面敖粉,设想伊人对自己的相思之深,声吻毕肖,实则为作者自抒情怀。”
“受教!受教!想不到姜夔作为一个封建社会的大男人,对一个歌女用情至深,人以文传,老李也算是姜大师的一个知己了。”杨俊清言不由衷,心里在笑秃顶佛面的李胜书记,怎么会偏偏喜欢这些风花雪月儿女情长,说不定会有许多故事呢。
“呵呵,知己算不了,心有戚戚罢了。”李胜书记满意地看一眼杨俊清,“俊清啊,人的一生,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个人的事,要抓紧了啊,韶光易逝,青春不再啊。”杨俊清心里一暖,共事这么久,李胜还是第一次这么和自己说话,看来自己“要争取不要争斗”的策略大体还是对的,许多人都是可以合作的嘛。当下更放低了姿态,恭敬地说:“老李书记,我把自己的的工作思路,向你汇报一下。”
有了和李胜副书记谈话的基础,杨俊清心里踏实了许多,拐进副乡长关天白的办公室,呵呵地笑:“天白乡长,有好茶么?”关天白肥头大耳体矮身胖,最喜欢喝浓茶,他的办公室里,总会有一些好茶放着,也分三六九等。看到杨俊清笑盈盈地走过来,有点意外,勉强露出笑:“杨乡长啊?难得你到我这破庙里来,好茶当然有,只是怕你喝过之后也不晓得回味,白糟蹋了。”关天白眯缝着眼笑,站起来泡了一杯茶。
杨俊清心里一堵,忍了忍还是接过茶,到底他是常务副乡长,不是自己能撤的,许多事也要他配合,还是不彻底撕破面皮的好,于是呵呵地笑:“老关,喝茶也是要讲环境、心情和品位的,月白风清,煮茶烹茗,来者却污手秽衣,蓬首垢面,也是不美吧?”
“哈哈,小杨乡长不是来和我喝茶的吧?有什么工作你就安排,上下我还是知道的。”关天白尴尬地笑。
“好,那我就请教了。”杨俊清也是朗朗地笑:“快年底了,同志们都盼着发点奖金过年,你看看今年财政情况如何?”关天白是分管财政和企业办的副乡长,乡政府的家底他掌着,也最清楚。
“应当还不错吧?如果财政所钱不够,我让赵大明贴一点,让同志们过个好年。”关天白不露声色,眼晴却转了好几转,杨俊清没想到他会这么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