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画屏退了其他丫鬟下人,只带着最亲近的丫头夏荷,夏荷是她从母家带来的,和之前那个吃里扒外的春香,完全不能相比。

程锦画来到了之前刘家设宴的那个密林中,吩咐夏荷守在外头,一定要小心。

夏荷既然是跟着程锦画来的,在这刘府中,程锦画就是她唯一的靠山,所以忠心地点了点头。

程锦画这才走进了林子,一路走,一路来到了之前,她跟刘良月想设计夙夜的地方。

果见最高那棵树上,黑衣人的身影徐徐落下,继而冷冷盯着她。

程锦画大喜,暗道对方果然是守信之人,当即扑倒,跪在了地上,对黑衣人说道:“小女子现在已经得罪了刘家所有亲眷,在这府中也再无容身之地,公子曾说会帮小女子一把,恳请公子兑现诺言。”

当日,她被夙夜所迫,与其说万不得已,也是被对方的承诺打动,如果,她能够不再受制于刘家,这样大的诱惑根本无法拒绝。

所以宴会之上她破釜沉舟,和刘大夫人母女彻底撕破脸,博得也就是一个机会。

黑衣人心里极不愿意接近这样的小门女子,可是少主的吩咐不得不从,只能忍耐着说道:“为少主办事的人,少主从来不会过河拆桥,所以少主命我给你指条明路,你若是认得清现实,肯做出牺牲,自然能保全自己。”

程锦画哪里还有不愿意,听到真的有办法,不由喜色道:“还请夙夜公子指点,锦画一定照办!”

何况已经尝过一次甜头,程锦画当然不会再去怀疑。

黑衣人便冷冷道:“少主人,一个人只有有价值,才能被人忌惮,也不敢随意欺凌。表小姐明白这一点,就该知道,只有把自己置于不能随意对付的地位,才能够让刘家即便忍着痛恨,也要恭敬留着你。”

程锦画态度变得谦恭:“锦画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可是锦画母族已经式微,实在帮不上锦画,锦画又是寄人篱下,实在想不出办法,如何能让自己变得对刘家重要起来。”

黑衣人眼睛里果然掠过不屑,这些小门女子纵然有些心机,也还是太肤浅了,他说道:“总想着依靠一个家族,当然不能稳固,在宴会之上,表小姐已经让咸阳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认识了你,你自身的价值已经可以拿来利用。况且当日在座的,还有不少和表小姐年纪匹配的俊年公子……”

当初看着程锦画的那些目光中,可是有不少惊艳和赞赏的,程锦画容貌本就胜过刘良月,这也是她一直自视甚高,甚至刘良月讨厌她的原因。

程锦画脸色微微一变,她本就聪明,黑衣人的点拨她立刻就听明白了,不由脸色发白地道:“你,你叫我用自己的终身大事……不,这不行!”

其实这个方法实在是巧妙极好,程锦画依附刘家,至少在咸阳城中,她的出身不低,现在又露了脸,只怕现在,已经有不少家境殷实的人家,把程锦画作为提亲的对象考虑了。

只是,这个法子千好万好,在程锦画这里,却是心如刀割。

她如何甘心,自己心中爱慕着的,一直是自己表哥刘邵。若是这般嫁出去,不是再也没有了机会?

黑衣人看着她的神色,就知道一切和夙夜预想不差,声音越加冷冰冰:“劝小姐还是收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心思,刘家人眼高于顶,他们家的嫡长公子,所娶的妻子一定是能给刘家极大助益的人。即便表小姐从来没有开罪刘家,你能嫁给你表哥的机会,也是几乎没有。为了这么个渺茫希望,可能连自己的命都断送了,表小姐最好想清楚值不值得。”

那句可能连自己的命都断送了,让程锦画冷水浇顶,刘大夫人毫无疑问想要她死,眼前的平静更是水中倒影,说不准什么时候她比刘良月惨上十倍。

那份爱慕再深,也没有自己的性命重要,程锦画心中剧烈挣扎,悲哀地看着黑衣人:“夙夜公子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黑衣人鄙夷更深,自家少主就算有办法,也犯不上费尽周折帮一个没关系的女人,何况少主肯给她指条明路走,已经是看得起她了。

黑衣人冷声道:“少主说了,办法已经告诉了表小姐,愿不愿意用是表小姐自己的事。在下话以带到,就告辞了。”

临走之前,看着失魂落魄的程锦画,黑衣人又泼了一瓢冷水:“这世上能靠上的人只有自己,再好的出身家族有时候也没用,你那位表姐刘良月,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轻飘飘撂下这句让程锦画顿时色变的话,黑衣人就扬长离去。

程锦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忽然脸色一沉,咬紧牙已经下了什么决心。

夙夜听到黑衣人回报,只淡淡应了一声:“知道了。”

似乎兴致缺缺,黑衣人忍不住道:“少主自从刘家回来,便似乎情绪不佳,不知是有何难处么?”

夙夜淡淡一笑:“我能有什么难处,不过是想到玲珑当日说的话,便是我没什么特别,只是她愿意而已。”

黑衣人没想到少主还是为了那个孔家的小姐,不由抑郁:“少主,一个商户女说的话何必放在心上呢,况且她那么说,也不过是为了让刘家人难堪。”

而且刘家人确实难堪到了,孔玲珑借着自家的少主,已经达到了她的目的。

夙夜看了一眼黑衣人,跟一块石头谈风月,根本就是对牛弹琴。

他回来的这些天,孔玲珑一句也没有多问,他不相信她会没有怀疑,可是纵然如何怀疑,她依然像她当初说的,不多言,不多管。

这让夙夜不快,平生第一次,论起耐力,他觉得自己竟会输给一个十来岁的少女。

孔玲珑又在看账簿,好像她这一生,真的除了孔家意外,再无其他放在眼里。

“孔三叔最近的账面上做的极漂亮,他那个连襟孔维却是自从盐道以后,屡有亏损,这看来是打算给我个不痛快了。”

玉儿伸头看了看,生意场这种,尤其孔家这种生意极多的,很难面面俱到,下面人要是阳奉阴违,真是让当家都头疼。

“亏得小姐还喊他三叔呢,他哪里对小姐有亲情在,奴婢真是看不起他。”

一个大男子,和自己的侄女儿勾心斗角,单是这份心胸,就着实让人鄙视。玉儿和孔玲珑一样,自小接触的都是孔老爷子这般磊落男子,就算是商贾,那也是高风亮节,遇到孔耀光这种,就实在是跟看到了老鼠一般讨厌。

孔耀光自己不出手,就用手底下的过河卒子,孔维这种人给孔玲珑找不痛快,孔玲珑皱着眉头,忽然心生一计,说道:“你马上把孔膳堂的陈掌柜叫来见我。”

陈掌柜是第一个最信服孔玲珑的人,接到传唤立马就赶了来。

孔玲珑投桃报李,也知道这个老掌柜对孔家极为忠心,她含了一丝淡笑,对陈掌柜说道:“陈叔最近的账面,一直都在盈利,特别是一些温补的药材,吸引了许多新客户来。”

药材不止是治病,用的好了,自然还有固本培元的作用。陈掌柜眼界放远,不拘泥那些治病的药材,而进了很多可以给人补身子的药,这自然吸引了不少客源。

这声“陈叔”让陈掌柜受宠若惊,赶紧拱手道:“不敢当,小的也是尽本分罢了,少当家但有吩咐,莫敢不从。”

孔玲珑一笑:“那我便对陈叔直说了,陈叔现在每个月领取的月钱,是二十两对吧?”

二十两是相当丰厚的数目,一年便是二百多两,要知道,普通人家一年收入,有时才不过几十两银子。

陈掌柜立刻道:“不错,还要多谢老当家和少当家的信任,陈某一直心怀感激。”

孔玲珑笑得愈发和颜悦色:“陈叔何必谦虚呢,你为孔膳堂做的贡献,远远超过这些银两。所以,玲珑有心想为陈叔调一调这月钱,以犒劳陈叔几十年为我孔家卖力的功劳。”

陈掌柜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事,一时间他都有点不敢相信:“少当家您要调月钱?”

他每月二十两已经不少,这还不算每年孔家额外补贴的分红,可听孔玲珑的意思,还要再多给他?

孔玲珑手指纤细地抚过桌面绣画,含笑说道:“不错,陈叔劳苦功高,我算过了,孔膳堂一年的盈利,几乎超了十万两,便按照百分之一给陈叔分利,以后孔膳堂赚的钱,都有陈叔的一份。”

陈掌柜说实话被惊到了,百分之一就是一千两,这都超过普通官员的俸禄了。他赶紧道:“少当家使不得……”

孔玲珑声调温和:“陈叔不用惶恐,以后您跟孔膳堂的利益便是绑在一起,他日若孔膳堂亏损了,陈叔自然也跟着受连累,所以玲珑才相信陈叔,当得起这样的酬劳。”

虽然话这么说,不过陈掌柜经营孔膳堂三十年,亏损的情况极少极少,孔玲珑这样说,便是铁了心要给陈掌柜更多的利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