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淡淡一笑,表情恢复往日的淡然,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女,道:“枫儿,月儿,你们如今不小了,这件事情告诉你们无妨。”
林玉枫是个急性子,早就迫不及待了:“娘快说,那小崽子到底得的什么病?”
朱氏攥着帕子,思绪飘向远方。
记得当时是皇帝刚即位,兴平公主和还未继承威远侯爵位的林琰成亲两年。
朱氏一次在街上惊马,险些踏到了孩童。林琰挺身而出,救了险些坠马的朱氏,也救了那个孩童。
朱氏见到俊美无俦的林琰,从此一颗心就落在他身上。
她设计几次巧遇林琰,林琰当时为纳姨娘的事和公主闹着别扭,她便趁虚而入。
很快两人便火热起来。朱氏爱林琰成痴,一心想嫁给他,几乎魔怔。
本来她都做好准备与林琰做妾。因为公主的驸马不能娶平妻,她想入侯府,只有此法。
当她的亲妹妹,也就是如今的朱贵妃知晓后大骂她糊涂。
朱氏满门清贵,门生故吏遍布朝廷,嫡女的身份并不比公主低。
朱贵妃心机了得,立刻将这事揽了过来。
最后在朱贵妃缜密的安排下,怀有身孕的兴平公主中了一种奇蛊,按她们的设想,本来待到公主临盆之际,会母子双亡。
可最后不知为何,兴平公主居然平安生下了林致远。
只是公主生产后,身体日渐虚弱,朱家便怀疑兴平公主已经知晓他们下蛊之事,毕竟她身边跟着一位医术精湛的女神医。
朱家怕事情败露,最后兵行险着,伪造通敌的文书陷害兴平公主通敌。
兴平公主得到消息,“畏罪”自尽,留下襁褓中的林致远。
朱氏就是顺理成章嫁了过来,成为侯府的女主人。
她唯一的漏算就是忽略了莫氏那贱人,她居然用奶娘的孩子换了林致远,带着那小孽种躲在乡间,一躲就是十几年。
这才有了如今这些麻烦。
朱氏面色肃然,声音冷得像来自阴森的地狱:“林致远中了奇蛊,这是从娘胎里带来的。这种蛊世上无解,一旦发作,经脉逆流,七窍封绝,痛苦无比。林致远这次发作已经过了三个时辰,到了明早,如果他无法醒来,他就熬不过这关了。”
林玉枫面上放出惊喜的光,他抱着朱氏的胳膊道:“娘,这是真的什么?那个贱种会死,侯府还是我的?”
朱氏笑道:“是,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林沁月心中突突直跳,她十分聪明,尽管娘亲没有明说,她也知晓林致远中的蛊只怕和她脱不了干系。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忍不住问朱氏:“娘,林致远是神医,他不会不知晓自己中蛊。这次蛊毒突然发作,娘不觉得太过蹊跷吗?”
她觉得,林致远居然敢回侯府,便不会放着这个巨大的隐患不理会。
其中必然有什么缘故。
朱氏愣住,随即道:“这有什么奇怪。多行不义必自毙,他坏事干得多了,自然遭了报应。”
林沁月垂首,心道:他们干的坏事可不比林致远少,都什么时候了,娘居然还信这些怪力乱神。
林沁月暗自撇嘴,没让自己的不满流露出来。
出了门,林玉枫像只放飞的鸟,兴高采烈,乐得不知所以,林沁月一把扯住他衣袖,压低声音斥道:“哥哥,你清醒点。如今祖母正烦着,你这样子被她瞧见岂不戳心?”
林玉枫满脸不耐烦,重重甩开妹妹的手:“行了行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来教训我,没听娘都说了吗,林致远这次绝对活不过明天。你天天怕这个怕那个,活得不憋屈啊?”
他说完,一撩衣摆便走了,不用说,肯定又是跑去和他那群狐朋狗友鬼混。
林沁月气得怔了,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才收了情绪,慢慢往老太太院子里去。
这一幕刚好被一个丫鬟瞧见。
丫鬟捂着心口,回想着方才的话,心头狂跳。
夫人说了,大少爷绝对活不过明天。
夫人的手段她是知晓的,侯府里死在夫人手里的冤魂实在太多。
难道大少爷也是……
小丫鬟提着裙摆,飞快往陈姨娘的院子里跑去,她得将这个消息告诉陈姨娘。
可到了陈姨娘那儿,绿袖姐姐告诉她陈姨娘和二小姐三少爷都去老夫人院子里侍疾去了。
“小红,你急匆匆地找我们姨娘干什么?大少爷出了事,大伙儿都在他院子里呢。”绿袖奇怪地说道。
小红跺了下脚,道:“我有要紧事找姨娘说,我先去老夫人那了。”
小红又往老夫人那里去。
曾有一次,她被二少爷手底下的小厮看重,那小厮趁她脱单,将她拖入花丛欲行不轨,惊扰了树下看书的大少爷。
大少爷将那小厮打残发卖了。
虽然他对外只说这小厮惊扰了他休息,但小红知道,大少爷是个冷面心热的人。
他救了自己,自己一辈子都会记着他的恩惠。
老夫人喜静,荣禧堂很少待客,如今这里坐满了京城的名医,就连太医院的几位院判也被太后娘娘派了来。
若不是太后得知林致远突然病危的消息头风发作,怕是此刻也会出现在这里。
老夫人坐在上首,面色暗沉,神情悲怆,仿佛一下子老去几岁,她涩声道:“诸位大夫,你们都是我大夏的杏林圣手,活人无数,阿远他……他真没救了吗?”
“老夫人。”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上前一步,拱手道:“我们在林神医面前,哪敢称伸手。林神医此病太过蹊跷,病势又重。我们是在束手无策呀。”
此言一出,在座的大夫嗟叹连连。
林致远如今在杏林的名头极响,他们原本打算联合向这位小友讨教一二,没想他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怪病击垮。
看这情景,还不知熬不熬得过今晚。
莫非真应了那句话,活人太多,与天争寿,最后惹怒了阎王爷,要提前收了他去。
真真是作孽呀。
老夫人得了大夫们肯定的回答,强撑着一口气,被丫鬟婆子扶着进了内堂。
床榻上躺着她最爱的孙儿。
她的孙儿,本是意气风发,风流俊俏的美少年,如今了无生机地躺在榻上,苍白孱弱,气若游丝,仿佛下一刻就会化去,这教她如何不心痛。
“祖母。”
这时,林沁月面上带泪,被丫鬟扶着进来了,众人立刻让出一条路。
林沁月柔声劝道:“祖母莫要担忧,大哥吉人天相,老天定会保佑他平安无事。祖母还是先歇息会儿,可别再熬坏了身子。”
老夫人转头,淡淡瞥她一眼,见她眼圈红红的,神色极为伤心,便没有过多为难。
她缓缓道:“祖母没事,祖母会撑着这口气,等你父亲回,将爵位的事落定,祖母才能松懈。”
林沁月笑容在嘴边僵了僵,随即恢复如常。
老夫人在这关头突然说起侯府爵位承袭的事来,她到底想如何。
林致远死了,自然轮到自己的胞兄林玉枫继承侯府。府中只有他们二人是嫡子。
莫非老夫人心中还有别的打算?
林沁月咬牙垂首,心中百转千回,陈姨娘拎着林沁宛林玉槿姐弟两个进来,老夫人看到陈姨娘,表情却好看多了:“芳华,怎样了?”
“丁先生正在来的路上,飞鸽已经传信过来,再过两个时辰应当能到。”
老夫人听了,终是舒了口气,面色也比方才好看多了。
林沁月看在眼里,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陈姨娘所说的丁先生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老夫人会突然高兴起来。
林沁月再坐不住,借口去找娘亲压箱底的续命药材,带着丫鬟走了。
因事情紧急,她来不及和朱氏解释,径自开了朱氏的箱子,将她压箱底的那朵天山雪莲取出,让丫鬟拿去给老夫人。
她自己则让奶娘悄悄套了马车,往七皇子的府邸去了。
只是她刚一离开,便有一个身手矫健的影卫跟上了马车。
林沁月到了七皇子府邸,七皇子却不在。
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花厅走了一圈儿又一圈儿,半个时辰后,七皇子才从外面回来。
林沁月见他一身啸杀之气,身上更是隐约传来血腥味,便知晓他一定是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果然,七皇子见到林沁月,面色便有些不善,他沉着脸问:“表妹怎么来了,如今是白日。”
林沁月没有听他的话,这令他十分不悦。
林沁月如今哪顾得了这个,她开口便道:“林致远如今蛊毒发作表哥知晓吧?我娘说他活不过今晚,可老夫人和陈姨娘她们从外地请了丁先生过来。丁先生是谁,是不是能解林致远的毒?”
七皇子面色陡变,他沉声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丁先生……他现在在哪里?”
林沁月急声道:“在来京城的路上,表哥若是现在派人去拦,还来得及。”
七皇子重重拍了下掌,两个影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林沁月身后,林沁月回头瞧见,吓得差点跌倒。
“你们两个现在就去官道,若发现六旬年纪的老者——”
七皇子顿了下,眼神募地变得狠戾:“切不可留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