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麓山庄。
顾乔从外面回来,看到院里小荷塘前托着下巴坐着的阿元,见他老气横秋叹气的样子,笑意差点儿没憋住。
小荷塘是顾乔最近才让人在青麓山庄挖的,因为最近住在她这里的阿元,一次看书,很好奇荷花的生长过程,顾乔就让人在青麓山庄挖了一个荷塘,又找农科院要了些冬日也能成活的荷花研究种子栽下。
至于破不破坏青麓山庄的整体风格,一个荷塘与英式庄园风格的青麓山庄会不会搭调的事情,顾乔不在乎。
宠孩子宠成这样,果然是顾女士的风范。
这个荷塘已有些时日,荷叶都初露尖尖小角,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看到荷花,在这冬日也算是独特一景,顾乔看着也挺喜欢的。
最近阿元住在青麓山庄,也老是爱往这里跑,倒是比之前安静了许多。
顾乔暗自乐呵呵地想,能用一个小小荷塘,换来阿元不再折腾,好像也不错?
“阿元?你不开心吗?”
顾乔没有在意自己昂贵的长裙,席地而坐,裙摆如花洒落在修剪得整齐的草坪之上,挨着同样盘腿坐在地上的阿元,凑近他问。
阿元摇摇头。
他没有不开心,只是觉得这些花为什么迟迟不开花?等它开花了,过几天自己去看锦锦的时候,就可以把它摘下来当成礼物了。
顾乔习惯了去猜测阿元的想法,甚至非常默契。
她见阿元的目光死死盯着荷塘上那迟迟没有舒展的荷叶,便猜道:“你是希望这个荷花快点开是吗?”
果然说中了阿元的心思,他小脑袋一转,黑曜石的眼睛圆溜溜的,惹得顾乔一阵轻笑,对他更是喜爱得不行,还伸手去摸他的脑袋。
阿元不满地抱着脑袋,身子往后仰,避开了顾乔的手。
他的脑袋只有锦锦能摸!
顾乔也没坚持,哈哈大笑,叫人拿来了东西。
捧到阿元面前的,是一个水晶盒子,晶莹剔透的水晶切面下,是一朵娇艳欲滴的荷花。古人写过很多诗词来赞美芙蕖之美,譬如“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而今在这水晶盒子中盛放而不衰的荷花,完美地契合了所有描述它的诗词,如此绝美地盛放,又永远不会枯萎,新鲜得还有清晨的露珠挂在荷叶上,定格成了永远。
这是永生花。
市面上卖的永生花,品种大多是玫瑰、康乃馨或蝴蝶兰等等,荷花却少之又少。
这是专门为了阿元的好奇,而制作的永生花。
阿元捧着沉甸甸的水晶盒子,眼眸熠熠生辉。
他找到了送给锦锦的礼物!
而后他也不管顾乔的呼喊,抱着水晶盒子蹬蹬蹬跑了。
“这小子,又是把我用了就丢,跟他爹一个模子出来的。”顾乔嘀咕着抱怨,脸上的笑意却掩也掩不住,冲阿元的背影高声喊,“小团子!你爸爸就要到了!你都不跟他照面吗?”
阿元才不管,有了送给锦锦的礼物,谁在乎顾寒倾那个老男人。
他的背影,毫不犹豫消失在楼梯上。
顾乔眉开眼笑,若是三儿知道自己这么被儿子嫌弃,会不会伤心呢?如果能看到他吃瘪的表情……那就太好了!
“女士,三少的车到门口了。”
顾乔迫不及待地跳起来。
顾寒倾推开车门,迈进主楼,脚步沉稳凌厉,身上似乎还裹挟着战火血腥之气,眉宇间的那抹煞气未散,在场一众青麓山庄的下人,居然无人胆敢直视他的眼睛!
顾寒倾脚步一顿,扫了一眼身侧。
顾乔讪讪地从柱子后面出来。
她倒是没有受到什么煞气的影响,大概是早已习惯了。
“你很无聊?”顾寒倾跟看幼稚孩子似的,睨着比自己大了十几岁的二姐。
顾乔撇撇嘴:“你真是无趣,照你这性子,以后怎么找得到女朋友?”
她敏锐地发现,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顾寒倾的气息似乎紊乱了一丝。虽然一纵即逝,可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咦?有情况?
不等顾乔八卦兮兮地追问,顾寒倾就脚下生风地离开了。
“阿元呢?”他目光搜寻了一圈。
顾乔终于想起自己的恶趣味,故意说他:“你什么时候见过你儿子,会在你过来的时候,欣喜地小跑着来迎接你?”
顾寒倾脚步一顿:“你不用工作?”
“今天是我的休息日!”
“今天周四。”
“我是董事长,自然我说什么时候休息就什么时候休息。”顾乔毫不掩饰自己的骄矜,不过她会休息在家也是有理由的,“其实是因为小锦给我送来了她外公的笔记,我翻了一下,虽然不知道小锦外公是何人,但那些高人见解,看得我茅塞顿开,所以今天在家闭关。”
顾寒倾自然知道二姐顾乔依然在追求画画的梦想这件事。
他古怪地看了顾乔一眼:“姜锦?”
“当然,小锦那姑娘多好,太贴心了!”顾乔对姜锦的好感直线上升,全线飙红!
顾寒倾抿了唇,若是她外公的名字说出来,你估计得喜疯。
为了二姐的智商着想,还是暂时不告诉她这个事实吧。
顾寒倾神态自若地在沙发落座,青麓山庄下人已按照他的习惯,送上了顾乔珍藏的茶叶与茶具。
顾寒倾慢条斯理地开始煮水泡茶。
顾乔看着他取出的那个青瓷茶罐,眉毛狠狠抽动了一下:“……那是我珍藏的大红袍。”
“物尽其用。”
顾乔咬牙切齿:“你是想说我牛嚼牡丹?”
顾寒倾瞥她,居然还有这么说自己的?
不过顾乔承认,她的确不懂茶,这个珍贵的武夷山大红袍也是别人送给她的。虽然他们顾家没能也有武夷山母树大红袍的特供,但爱茶的顾老爷子,认定二女根本不懂茶道,大红袍落她手里也是浪费,便从来没有分给她过。
顾乔为此耿耿于怀,反而故意跟自家老爹作对似的,就喜欢收集各种茶叶,她也不喝,就摆在那里让老爷子看着垂涎!
她弟弟顾寒倾就不同了,少年老成,一肚子的坏水儿被持重沉稳的外表所掩盖,少年时最多的活动居然就是跟那些老头子斗茶下棋,人生刚刚开始就活得跟退休了似的。
不得不承认的是,那样的经历,才磨砺了顾寒倾永远克制冷静的大脑。
看顾寒倾煮茶,顾乔也总算是想起了正事儿。
“对了!说起小锦我还想起来了!”顾乔一拍手,迫不及待地说道,“上次我不是让你给小锦参考参考,有没有什么合适男孩儿可以介绍给她的,这个你还记得吧?”
顾寒倾煮茶的动作一顿。
顾乔见他没搭话,不满道:“你别跟我装失忆,那可是你自己亲口答应的!就是你住院的那个周末,我偶然碰见小锦,跟她提过,她同意了……”
“她同意?”
“你那是什么眼神!人家一个小姑娘受了情伤,就不能再寻找新的人生吗?”
“罪魁祸首是你儿子。”
“所以我才这么急切地想要帮帮她啊,眼看着鸣溪就要订婚了,我真担心她会因此受伤,毕竟和鸣溪订婚的陆纯,还是她的朋友。”前男友与闺蜜这种戏码,真狗血啊,偏偏主人公一个是她儿子,一个是她未来儿媳,还有一个是她非常欣赏的女孩儿。
顾乔知晓真相的时候,对周鸣溪的失望又多了一层。
人家未必像你想的那么脆弱,男人有时候也没有那么重要。
至少他看姜锦那姑娘,没有为了周鸣溪要死要活的。
顾寒倾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垂着眼眸,敛尽了所有波光与情绪,看上去平静若深潭,清冷肃静。
顾乔一拍身边沙发:“不管,你答应的事情必须兑现!本来早就应该进行的这事儿,还拖了一个月,不都是因为你突然执行任务去了。说好了半个月,半个月休假,一纸命令又把你调走了,真是的……”
“军令如山。”
“是吧是吧,你这执行任务去一个多月,答应我的事儿没办不说,自己伤口还没好呢。再这样下去,怕是什么时候……”顾乔心里一激灵,迅速拍着自己的嘴,“呸呸呸,说什么呢。”
她可不敢想象他国旗覆体回来的模样!
顾寒倾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才终于说了一句:
“我知道了。”
带着阿元从青麓山庄离开,回了东国阙的公寓。
阿元头也不回进了自己房间。
顾寒倾则坐在书房,翻看面前厚厚一沓资料。
这是今天早上他回国后,送到他书桌上的,也是他出国执行东南亚任务之前,就吩咐负责情报工作的下属,所调查的东西。
翻开黑色文件夹,第一份便是一个年轻男人的资料,上面赫然写着——
姓名“林晓宇”,年龄“28”,背景“其父为京城大学博导,其母为京城大学中文系教授”,职业“外交官”,经历“斯坦福大学博士毕业后回国进入外交部工作”,感情“国内国外总共有过三个女友,第一个交往两年,第二个交往三个月,第三个交往三年,在两个月前分手”。
下面还附有照片,剑眉星目的男人看上去英俊帅气,自信又优秀,出身于书香世家,年轻有为也让他有可以骄傲的资本。
又翻了几页,顾寒倾丢开文件,拨出一个电话。
“喂喂喂?老大,小的递上去的资料您还满意吗?这是我用最快速度搜罗的整个京城优秀年轻人,像你说的,排除纨绔子弟和暴发富二代,要求年轻有为、英俊帅气、家境优渥的,大部分都在这里了。”一副邀功求肯定的模样。
顾寒倾却冷冷道:“你的能力仅限于此?”
“啊?”
“第一个,三个月前分手?”
“这个……”有问题吗?
“第二个,前女友为其堕胎?如此不负责,呵。”
电话另一头觉得自己随着老大的一声“呵”,血液都被冻起来了。
这还没结束:“第三个,家境不错,父亲在外有私生子?家庭关系混乱,呵。”
电话另一头已经开始哆嗦了。
“第四个,看上去人模人样,经历也很完美,但眼神却只有功利,呵。”
“老,老大,您别呵呵了,您就跟我说说,难道这次不是在筛选任务目标吗?怎,怎么感觉跟相亲大会似的……”
顾寒倾闻言,呼吸一滞:“我记得,你有女儿,三个月了?”
“对啊老大,我女儿已经三个月零八天了,你是没见到她那小模样,太漂亮了,跟个小天使似的,每次见到她老爹我就嘿嘿嘿地笑,肯定是看到她爸长得太帅高兴的!哎,一想到以后有个混小子要娶走她,我的心就跟刀割似的。”
“嗯,很好。”顾寒倾颔首,“你现在发挥一下想象力,现在你要选的这些男人,未来会是你女儿的另一半。”
“那怎么能行呢?那个林晓宇,才回国就跟前女友分手一定是个渣男!那个楚浩,居然让女友堕胎一定不是个好东西!还有那个梁成文,家庭成分那么混乱,嫁进去不是吃苦吗?”噼里啪啦说完,对方懵了,明白了点什么。
顾寒倾挑眉:“懂了?”
“似懂非懂……请问老大,这是在给,公主选婿吗?”
“与你无关,你只需要以刚才的挑剔,来看待这些人选,就够了。”
说完,顾寒倾就挂了电话。
心情蓦地烦躁。
顾寒倾又随手翻了翻那沓资料,一声冷哼宛若冰霜之息,所有不合格的都被冻成冰块pass掉。
他起身踱步,看着窗外。
夜色已近,细雪飞扬。
春节,将至。
……
一年一度的春节,姜锦自然是给身边的人都放了大假。
周易问她,那你呢?
姜锦闻言,虚无地笑了一下。
大概就是,又一个人过春节罢了。
没错,又。
她早就习惯了一个人。
春节后她还要会海城去给母亲和外公扫墓,原本埋在香樟村老家的二人,这次因为拆迁,也一起被迁到了海城一座距离香樟村很近的公墓。
姜锦没有把他们迁到京城来,她想,外公去世也没想过回归故土,应该是对香樟村特别喜爱吧。所以她还是留了他们在那里,妈妈也有她的爸爸保护着,可以无忧无虑。
不过现在春运高峰期,也姜锦现在的热度也不敢往外走。
最后想想,还是只有待在家里。
姜锦的小公寓里,灯火通明,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的电视很吵闹,却仍然扫不走这一室的寂静清冷。
另一边的饭厅餐桌上,摆了满满一桌的丰盛菜肴,是姜锦亲自下厨做的,都是以前家里过年的时候,妈妈喜欢下厨的几个菜。
只是姜锦没什么胃口,一桌子的才也没动,她自己就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
她那一头短发经过修剪,已经比最初的狗啃发型好多了。姜锦本就脸小,五官又精致,剪了短发反而更加凸显了灵气,还更漂亮了些。
此时她望着窗外,似乎能够遥遥听到那万家灯火下的阖家团圆。
而她所在的,连空气都是冰凉的。
好无聊啊。
姜锦百无聊赖地转着眼珠子,摸起手机刷了刷微博,上面也都是和春节有关的内容。
门口突然有人敲门。
姜锦疑惑了一瞬,有谁能在这大年三十晚上跑她家来?哪怕是贼也没有这么勤快,早回家过年了吧!
她抱着谨慎的心,蹑手蹑脚走到门前,悄悄凑近了看。
“开门呀!开门呀!怎么不敢开门啦?”
这砸门的气势,除了安夏还有谁?
姜锦惊喜地打开门,身上还夹杂着雪冷寒气的安夏,直接扑过来抱住了她,兴奋地尖叫:“哈哈哈哈!姜锦!看到我有没有很惊喜呀!”
“安夏!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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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那点,我想起了欲望都市里,女主在睡衣外裹着大衣,跑过盖雪的街道,到朋友身边一起过圣诞……
愿下一个春节,我的锦锦不再那么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