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段天明,反倒让孟灵湘提高了警惕。人在受辱之后的第一反应都是愤怒,而愤怒却是一种最难控制的情绪。
段天明刚才的表现还算正常,现在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突然前倨后恭起了。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个人很能忍,而且很有心计。
这让她如何不警惕?孟灵湘可不敢认为他是被自己的文采折服了。
她紧紧看了段天明好几息时间,并不说话。
她不说话,段天明就弓着腰没有直起来,好像她若是不原谅自己,自己就一直保持这个姿势似的。
这算什么?众目睽睽下,要是她不肯原谅他,就是心胸狭窄吗?孟灵湘笑了!段天明好像变聪明了,也跟卑鄙了!
输了就输了!一个大男人竟然这么输不起,还玩心眼?!
她最讨厌这种耍心机的人,也最讨厌这种弱者式的咄咄逼人。
“我为什么要原谅你?”孟灵湘笑眯眯地问他。
田先生吓了一跳,恨不得怕大腿。哎呀,就是不愿意原谅这个姓段的,也不能就这么大喇喇说出口啊!这孟林,还是太嫩了,也太冲动了。
他可以想象孟灵湘的会引起众人什么样的反应,不由得替她着急起来。
果然,众人哗然!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孟灵湘,怎么都想不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位孟林先生,有才是有才,可……好像心胸不够宽广啊!”
“太过目下无尘也不是什么好事!”
“谁是不是呢!”
“唉,得饶人处且饶人!既然段天明都磕头赔礼了,怎么连这点面子情都不愿意做呢!”
“人家有才,孤介一些也是正常!”
“嘿,这么说,她是看不起我们这些上不去四楼的人咯?”
……
众人议论纷纷,虽然压低了声音,无奈人数不少,听起来就是一阵低低的“嗡嗡”声。
段天明的脊背依旧弯着,没人看到他的嘴角勾了起来,笑得有些得意!
孟灵湘定定看着他,脸上也在笑着。人群中的议论声她听的一清二楚,也不解释。
等了好一会儿,等大家渐渐停下议论,她才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并且补充完毕。“我为什么要原谅你?我压根就没有把你的话放在心思,谈何原谅?”
段天明的脸唰一下白了。这是他这辈子受到的最大侮辱。凭他说了什么话,用了什么手段,人家根本就没把他放在心上。
你把别人当成了对手,哪知别人的眼中根本就没有你!
还有什么样的羞辱比得过如此彻底的忽视?
他知道孟灵湘的意思。别人却并不知道,其他人只会觉得孟灵湘大度,并且为刚才自己的议论羞愧万分。
孟灵湘伸手虚扶了段天明一把。“段公子请起吧!学问做得不好可以学。希望你日后把心思都用在治学上!”别动那么多歪心眼!
田先生终于笑了起来。骂人不带脏字,还一副谆谆教诲的样子!哈哈,他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小子了!
“走,咱们上四楼去!”他拉着孟灵湘就朝楼梯走。
众人纷纷用羡慕的目光看着他们,自动自觉把路让出来。
雅间里面,皇甫霆扫了角落里扮演了半天木桩子的隐卫一眼,抬了抬下巴。“去吧,把它换上去。在那丫头上楼前。”
隐卫点头,扛着牌匾打开间隔雅间的槅扇,通过雅间里的通道,赶在孟灵湘抬起的脚落到第一级楼梯前大喝一声。“慢着!”
孟灵湘被这突然窜出来的人,已经他如洪钟般的声音下了一大跳。
“你小子想干什么?”田先生认出那人是皇甫家的隐卫后,一把将孟灵湘拉到自己身后,声音比那隐卫还大声。
隐卫闭了闭眼睛,也不和田先生对视,手脚麻利地把楼梯口边原地的“酒”字命题取了下来,把自己手里的牌匾挂了上去。然后才对田先生道:“赛诗会临时改了规则。有人想要上四楼的话,按照这个新的命题来。”
啊?临时改命题!这样的事情可从来没有在赛诗会上发生过。
“什么意思?”这不是儿戏吗?每年赛诗会的命题都是几个大儒商量以后决定的,哪能想换就换?田先生气得胡子都翘了,指着隐卫问:“这是谁的主意?让他来跟老夫说!”
隐卫也知道田老头的难缠,咽了下口水,梗着脖子道:“小人只是按照主子的吩咐办事,田先生若是有什么疑问,且去找主子们询问。问小人,小人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新的命题已经挂上去了,现在争论这些根本没有用。
孟灵湘轻轻拉了拉田先生的袖子,让他不必再多费唇舌,那隐卫只是按吩咐办事,不必为难他。
她指了指牌匾上的两个字,问:“先生,可知道这‘江湖’两个字是什么意思?是用江湖二字的作诗吗?”
田老头这才收拾心情看向牌匾,只见那牌匾上贴着张雪白的宣纸,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两个字——江湖!
江湖?什么意思?田先生也不知道啊?
听说换了新命题,止步在三楼的这些文人似乎有看到了希望,纷纷涌了过来,仰着头看着那两个刀剑之气扑面而来的“江湖”两个字。见田先生提问,也都抬头看着那隐卫。
隐卫一抬手,指着牌匾粗声粗气地说:“这是三楼的新命题。我家主子说了,年年赛诗会都是这个样子,没有一点新意,所以今年要打破陈规。这个命题不论是作诗还是歌曲,需表现出江湖的豪气,却有不带江湖二字,达到中品者,可上四楼。”
众人咂舌。
他们都是文人,怎么知道江湖之气是什么样子的?还不能用江湖两个字,这么难!简直比原来的命题还有难上十倍嘛?
原本以为上楼有望的众人再次陷入失望之中。
段天明目光闪烁地看了那两个字半晌,又看看低头不语的孟灵湘。
“孟先生如此专注,难道是得了什么好句不成?”他知道自己是上不了四楼的了,但也不想让孟灵湘这么轻松的上去。
一个泥腿子,知道什么是江湖吗?哈,他倒要看看她刚才如此托大,现在要怎么下台。
孟灵湘当然不是想到了什么好句。她是在想,自己要不要就到此为止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