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医院
夏默言醒来的时候,头还是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的那刻,映入眼帘的是周围极致的白,还有空气中漂浮着的似有似无的刺鼻的药水味儿,她明白,她此时躺在医院的病房里。
她之所以感觉病房里的药水味儿似有似无,那是因为,它被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气息给掩盖了。
“阿言?”夏默言本来想伸出手抚摸一下靠在她床沿边,因为极致的疲惫,不自觉睡过去的男人,却不料温逸尘如惊弓之鸟,她一点儿的风吹草动,他都草木皆兵,瞬间惊醒。
“嗯,逸尘。”夏默言的手没有因为他的突然醒来而收回来,固执地抚上他坚毅,紧绷,胡子拉碴的脸庞,努力扯出一摸笑,虚弱地说道,“逸尘,对不起,吓到你了,我昏迷了多久?”
“三天三夜,阿言,是我来晚了,是我该死,我不应该离开你这么长的时间,对不起,你打我吧,你打我。”温逸尘顺势握着她的放在他脸庞上的手,用力地打在自己的脸上。
“逸尘,你别这样,这不怪你!”她眼里的深沉,悔恨,自责让她心痛。
“阿言,阿言……”他一遍又一遍的叫着她的名字,就怕下一秒,她会在他不经意间就离开了自己,他没有再要求她打他,他怕弄疼她的手。
“逸尘,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是我没用,我把他弄丢了,呜呜,呜呜……”一想着那个在她肚子里呆了快三个月的小生命就这样离开自己了,她心像刀扎得疼。
哭不出来,这才是世间最大的痛,她怕她的眼泪会吓坏了他。
“阿言,别这样,我知道你是个好妈妈,再说了,孩子……”温逸尘想要说什么,却被夏默言突然的举动给楞住了,然后能做的就是抱着她颤抖的身体,不断地安抚。
“逸尘,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做母亲的权利了,我是一个不完整的女人,我,我……”泣不成声,夏默言脑袋缩在温逸尘的怀里,以为这样,她就可以不用面对孩子离开她这个残酷的事实。
“傻丫头,他如果知道他妈妈是个爱哭的女孩儿,会不会嘲笑你呢!”温逸尘叹息,双臂牢牢地圈住了怀里薄如蝉翼,随时都有乘风归去的人儿,等她发泄得差不多了,才哭笑不得地说道。
“逸尘,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孩子,孩子,他还在?”听到他的话,夏默言不能相信,迅速地从他怀里抬起头,红着眼睛问道,就连呼吸都怕打破这一刻的脆弱的希望。
“嗯,还在,别急,他很坚强,我的女孩儿也很坚强!”温逸尘宽厚的怀抱给她遮风挡雨,修长好看却似乎带着颤抖的手指温柔地揉着她红红的眼眶,企图让她好受些。
“逸尘,逸尘,他还在,幸好他还在。”一瞬间,从地狱到天堂,从绝望到满心欢喜,夏默言脸上的笑容像穿透阴沉,厚重的乌云的阳光,温暖,炫目地洒在大地,给黑暗中带来熠熠生辉。
“嗯,幸好……”幸好你还在,温逸尘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苦涩一笑,坚毅,紧绷的下巴抵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并没有因为这个孩子的留下而柔和下来。
德国到中国,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他只恨他没有长着一双飞翔的翅膀,在她痛苦难耐,生死关头的时刻飞到她的身边,陪她一起痛,一起殇。
其实,他应该趁这个机会将孩子拿掉的,这样他就可以省了好多的事要做,他也可以安心地带着她去美国接受治疗,可是,最终,他还是不敢赌,他怕她眼里的绝望,然后整个人了无生趣。
温逸尘收紧了手臂上的动作,将她单薄的身体更抱紧了些,她视孩子如生命,那他呢!她有没有想过,没有了她,他要怎么活下去!
夏默言刚刚醒来,身体极致地虚弱,她能和温逸尘说这么多话,全凭她对孩子的不舍,悲痛支撑着她,现在得知孩子没事了后,她的整颗心放松了下来,身子如风中残叶,软弱无力地缩在温逸尘的怀里。
“逸尘,你是不是一直未眠?”七十二小时,她下了手术台后仍昏迷了这么久,她相信温逸尘肯定在这里陪着他,寸步不已。
他眼睛里布满的红血丝,像苍老十岁的容颜,蓬松缭乱的头发,像雨后春笋不断往外冒的胡渣,还有就是雪白的寸衫上不易察觉的污渍,有些皱巴的黑色风衣,这些都是他守着她的证据。
他的洁癖是到了入魔,令人发指的地步了,可为了守住她,他不敢离开半步,不说收拾一番,至少回家换身衣服也没有。
为了守着她,他忍受着身上若有若闻的酸味,他是那种宁愿不吃饭,不睡觉,但必须要洗澡的男人,卫生间就在离他不足百步的地方,哪怕只是匆匆洗一个澡,他也不愿意。
温逸尘,夏默言何德何能,得你如此倾心相待!
“阿言,别担心我,我没事的。”温逸尘放开她,捧着她担忧的脸,红着眼睛说道。
“傻瓜,你就是个傻瓜!”忍不住又想哭泣,她扑在他的怀里,轻轻捶着他的胸膛,恼怒中是满满的心疼,感动。
“嗯,我就是个傻瓜,你不要和一个傻瓜置气,这样会伤身。”
“你现在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会儿,顺便换一身衣服?”夏默言觉得她还是督促这个男人去洗漱一番吧!他要有多大的忍受能力,才会对这一身的邋遢视若无睹?
“不,我要守着你,我不要回去,哪儿也不去。”他像个孩子,固执地守在她的身边,害怕下一个转身,她又徘徊在生死边缘,他怕他的不经意间,他们便是生离死别,阴阳两隔。
“温逸尘,你别闹了,听话,回去舒服地洗一个澡,好好睡一觉,乖。”夏默言无奈地哄道。
这个男人简直幼稚得要死,她就在这里,又不会跑了,他有必要如只惊弓之鸟,就连离开一秒钟都害怕呢!
“阿言,我不要,不要赶我走,我一定会听你话的,别让我走,不要……”温逸尘将头埋在夏默言温暖,消瘦的肩窝住,闷闷说道。
“哎,算了,不愿意走就不走了。”他声音里的脆弱,颤抖让夏默言心疼,他知道他的惶恐不安,杯弓蛇影来自何处。
是她吓着他了,她拉着他的手,轻轻说道,“你要不要上来躺着?放心,安心睡一觉,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守着你,保证你一觉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好不好?”
“嗯,我就在这里睡。”像得到奖励的孩子,温逸尘一扫刚才的阴霾,颓废,眼里充满笑意,欢快说着,然后在无意间瞥到自己一身的狼狈,怕酸臭的味道让她难受,他说,“我去洗个澡,很快就会回来。”
夏默言微笑着,示意他赶紧去,然后温逸尘就匆匆往浴室跑去,五分钟不到,他腰间堪堪围着她的浴巾,有些别扭地走出浴室,不安地看着她,他没带衣服过来,他怕她恼他私自用了她的浴巾。
“傻站着干什么,过来睡呀,你都不困的吗?”那个男人,腰间围了明显比他身材小好几号的浴巾,有些好笑,不过,她此时可不敢笑,那个男人别扭的要死,惹毛了他,她准没好果子吃。
得到特赦的温逸尘别提有多欢快了,大步朝床走去,揭被,上床,躺下,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看着看也不看她一眼,整个过程动作一气呵成的温逸尘,夏默言有些傻眼了,她都有点怀疑这个家伙是不是预谋很久了,那些脆弱,悲伤,颓废都只是为了博得她的心软,好成功留下来。
“怎么了?阿言。”看着她一副探究地眼神看着他,温逸尘心里有些小小地不安和心虚,在她恼怒之前,赶紧长臂一伸,将她整个人拉下来,紧紧拥在怀里,然后撒娇道,“陪我睡觉,困。”
“你……”这个男人,这岁数和他的智商不同步增长!无法,夏默言不再闹腾他,安静地躺在他怀里,不打扰他睡觉。
“阿言。”
“嗯。”
“出院后我们就结婚吧,我和奶奶原本商量的日子是元旦节,因为那天新年新气象,我们定能长长久久的走下去,可是现在……”他怕了,所以,他提前举办婚礼,那么,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守在她身边了。
“结婚?你早就做好准备了?”她以为,他把这事给忘了,却原来,他是私底下进行了,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吧!
“嗯,都准备差不多快一个月了,本来打算给你个惊喜的,现在,我却不能不提前,把你放在我身边,时时刻刻看着,我才安心。”
“对不起,吓着你了!”
“阿言,我把爸妈从美国接来了,还有童筱筱,黎阳过几天就到,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都会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我想,你希望得到他们的祝福!”温逸尘低头,深情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温和说道。
“爸妈他们都来了吗?”夏默言不敢相信,天知道,她多希望在婚礼上看到他们,得到他们的祝福。
“嗯,我这次去美国就是为了接他们。”
“他们为难你了吗?”要不然会需要这么多天吗,差不多半个月。
“没有,他们很好,他们希望他们的宝贝女儿幸福!我还处理了一些小事,才会来晚的,对不起。”温逸尘温柔浅笑,将在夏家门外站了三天三夜,滴水未进,彻夜不眠给省略过去,这些,都是他罪有应得。
“傻瓜,以后别说对不起!”夏默言在他怀里重新找到个舒适的位置,淡然说道。
“好,以后,不说对不起!”他点头,承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