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顾盼问道,虽表现得半信半疑,可她心中清楚,宋长束这是拿她当小孩子哄呢。
当权者,都不会轻信叛徒。
哪怕一时会用,哪怕嘴上说得天花乱坠,心中总有隔阂。
背叛这种事,只有零次和一百次的区别。你能背叛上一个主子,为什么不能背叛自己?
这种人,一辈子也不会放心。
又怎么可能让他们随心所欲的联系以前的旧识,让他们与远在千里之外的陈国人暗中联系,成就大事?
只怕真用了他们,会时时盯好,说不定身边的人,全是上面派来的眼线,一言一行都会被无限放大,回报上去。
宋长束不可能想不到这点,他只不过是想哄骗她留下来,帮他快速上位罢了。
顾盼倒是猜错了一半,宋长束的确是想哄骗她留下来。
因为只要她今日不松口,那她注定活不下去。
便是李俊良有意相帮,也是无可奈何。
只不过顾盼心中虽那样想,却表现得动摇。便是宋长束再度揽住了她,也没再挣扎。
“我怎会骗你,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报仇。我承诺过你的,不是吗?”宋长束柔声道。
顾盼点点头,心中却是不住的冷笑。
现在听到这些话,真让她觉得恶心至极。
“我怎会骗你”?
从见面开始,不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这么多年来,他宋长束唯一在自己面前说过的实话,多半就只有那句“报仇”。
其他的?
简直叫人觉得好笑,他到底是有多大的脸,才能如此深情地,说出这种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来?
“那……只得暂且这样了。”顾盼低下头,一副被说服了的模样,“可是,咱们要怎么联系上陈国那边……隔得这么远。”
“想个办法,叫人把消息送到燕府,此后不需过多的交流。时候一到,便是自然而然的了。”宋长束道,不得不说,他的声音很有蛊惑人心的效果。顾盼心中一软,几乎就要听信了他的话。
还好只是几乎,她当即反应过来,抬起头望着宋长束:“这样的话,我倒有方法。”
“我师兄悄悄跟来了,他武功高强,能够躲过楚国的追查,可以叫他回去报信。只是,他说的话,父亲和哥哥不一定会信。来楚国之前,哥哥不放心,安排了一个心腹跟着我,可以让他随着师兄一起去,师兄能够护着他,他能够证明师兄所说的话不假。只两个人,目标也不会太大。”顾盼笑得骄傲,似乎自己做了什么很为了不起的事一样。
宋长束见她这模样,那一点疑心,也渐渐消了。
犬奴的事,其实他一直知道是曲清河跟着去了的。
原本他就猜测,顾盼这次能大获全胜,曲清河在其中,是否起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作用。如今看来,多半是他在背后出谋划策,顾盼不过担了这个虚名罢了。
他,反倒是路上一颗最大的绊脚石。
倒可以趁此机会,在路上将之除去。别说到时顾盼能不能收到这个消息,即便她知道,也是曲清河自己不察,露出破绽叫人发现,又是自己实力不济,被人所杀,与他无关。
退一万步去说,即便杀了曲清河的,是官府衙门的人,那也是楚帝做的孽,与他没有半点联系。即便顾盼真的疑心到了他的身上,他也能自圆其说,叫对方相信自己。
现在,首当其冲的,是要顾盼乱了心思。
“所以,你还有这么多事瞒着我?不与我说?”宋长束的语气故意低落,顾盼听了,果然忙着解释。两人之间的行为太过自然,虽是各自演戏,却像是事先排演过了千百遍,才能如此顺畅默契,便是身在其中,也没察觉出一分半点的不对劲。
所谓“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远明月,至亲至疏夫妻”,放在此时此刻,最为切题。
本应当是这世上最为亲密无间的两人,最该相互信任,相互扶持共渡难关,走过一生,此刻虽紧紧相拥,两颗心却是从未有过的远。
如今的相濡以沫,不过是蒙上了轻纱的一层虚妄。在狂风暴雨之下,岌岌可危,勉强装作一副美好的样子。
待到灾难降临,将海市蜃楼尽数吞噬,显露出的虚伪丑恶,不堪入眼。
只是不知这一场风暴,何时才会降临。
顾盼故意解释得笨拙,不知从哪听到一句话,男人总喜欢女人在他们面前笨笨的,无论这个女人多么的精练聪慧,都只能对外,在他们面前,都该笨一点,却又不能太笨——哪有这种百分百刚刚好的人,多半是装出来的。
宋长束听着很是受用,防心又降下去一些,其实换做别人,他可能会还抱着几分怀疑,毕竟遭受过那样刻骨背叛的人,是不能够再轻易相信别人的。
可在顾盼面前,多多少少有一点的愧疚。
不是愧疚于当初潜伏入赤鬼给她下了蛊,不是愧疚他的趁人之危,不是愧疚这一次又一次的利用。而是对于,她那样赤忱而热烈地爱意,换来的,不过日复一日的欺骗。
人非草木,堪能无情?
顾盼以前怎样对他的,他看得清楚。
其实,抛开一切,抛开她是燕家的女儿,抛开乔永慕为了她而对自己一家赶尽杀绝。只看这个人,宋长束还是有几分喜欢的,也有几分,不舍她去死。
所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在不损害他利益的前提下,宋长束会尽量去护她性命无忧。
“好了。”握住顾盼的手,宋长束在她额间印上一吻,“我不过说说而已,你别着急。现在,也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咱们得赶紧出去,若是等着李俊良将事情报了上去,便难办了。李俊良那边,自有我去说,一会儿见了面,你不言语就成,好吗?”
顾盼乖巧地点点头,继而甜甜一笑:“都听你的。”
宋长束便牵了她出去,才一开门,便见长枪林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