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谦柔和却坚定的说:“我想像你一样做个了不起的旷世名医,饱读医书,广种草药,尽己之力拯治天下伤病者,并收集疑难杂症,撰写药方和病例,把有生之年奉献给那些看不起病的黎民百姓们!”
庞七呆了。
真的假的?是这孩子说的?怎么有点掷地有声的感觉呢?
是一时头脑发热还是他的立世宣言?
“我……”她咳了一声。
“我并没有拦着你呀?即便我不收你,你也有其他途径达到这个目的啊!”
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怎么缓和下来的,听上去一点也不坚决。
“没办法,谁都不及你!我沈玉谦要拜就拜最好的老师,读书做学问唯有方净土先生,学医治病,唯有庞七公子!”
他停了一下又自信的说:“因我是最好的学生,配得上最好的老师!”
庞七像看怪物一样看了他好一会儿。
怎么都觉得他灿烂的笑容里似乎透出点邪气来。
“你们先出去……”
两个家丁你看我我看你确定庞七说的是自己,才慢吞吞出去。
“千山替小沈公子整理一下衣裳!”
原来紫衣裳丫头叫千山。
“能不能去掉这个“小”字?”沈玉谦忍这个字很久了。
“不能……”庞七果断拒绝。
千山帮他整理好衣襟,又取过猪鬃刷刷掉他身上的灰,又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公子了!
庞七沉思了一会儿认真道:“不是推辞,我真的没有那么多时间教你……我没有固定的时间,随时会被叫进宫里,剩下的时候还要研究古方、配药;而且,你也知道,陆竟殊的病很难治,我想尽力把他治好……”
沈玉谦宽宏大量说:“所以说我也不是一般的弟子,我每十日去方先生那里受教一日,功课做得比那些天天上学堂的人还要好得多!
你这里,我也十日里来一日便好了,你只要先给我些书看,我若有了疑惑再来请教,效果会更好……”
庞七半沉着脸为难的看着他,睫毛闪个不停。
终于勉强点头:“那好吧!既然你自学的本事很大,我可以考虑一下……不过,你学成什么样我可不管,你不问的我便不说!”
“师傅放心,弟子不会让你太费心的!”
庞七忍了忍还是说:“还是叫庞七吧!”
她走到书架前翻书,拿出《神农本草经》和《黄帝内经》给他。
沈玉谦摇头:“都看过了!有没有再深一点的?”
庞七吃惊加不悦道:“熟读!这个最好能背出来!关键要理解……”
“能背出来!赶明我把心得写出来给你看……”沈玉谦不动声色的说。
庞七又愣了,半天才又转身,取出两本给他。
“这个不会也看过吧!”
沈玉谦接过来摇头“没有!从来没听说过!”
“嗯……这是我祖父写的,已经是入门级的了,你回去好好通读,等我考问过没问题了,再来换两本!”
“好!多谢……”沈玉谦一脸兴奋。
旁边桑枝插了句嘴:“那老太爷的书不是不能外借吗?”
沈玉谦把书揣进怀里得意道:“我又不是外人,不算外借!”
桑枝瞥他一眼,心想你脸皮可真厚!你还不是外人,你难道是内人啊?一转眼看见自家小姐眼波虽有些恼,脸上却有一点奇怪的红晕,就不敢再说话了。
“哦,对了,我也有贽见礼送上的!”
庞七一听掩面而走。
“休提这个,不必了!”她是个视金银为粪土的人,寻常连首饰衣裳脂粉也不爱的,整天和草药膏土打交道,贽见礼什么的,简直连粪土都不如!
“先别急着推辞嘛!”
沈玉谦一点不介意她的态度。
却像变戏法一样从袖口里掏出一个扁纸筒,打开盖子往手心里一倒,把一样东西往庞七面前一伸。
“喏,就是这个,你不会不认得吧?我采到的时候,山农说是一种极罕见的草药!”
庞七已经躲开的视线又被吸引了过来,一把抢起来。
“是红冬蛇菰吧?”
沈玉谦看着她问。
庞七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我自己翻了好多书才弄明白的!”
庞七瞪他两眼。
“你是妖怪吗?你真可怕!”
说着欣喜的转着药杆子说:“它全株可入药,具有补肝益肾、止血生肌、清热醒酒之效,又可作行气止痛剂,治痔疮、虚劳出血和腰痛等症……”
沈玉谦欣赏的看着她,“我只知道个大概,到底还是你厉害!”
庞七先白了他一眼,最终还是说了一声谢谢。
“这个,确实很珍贵!”
“不会比你愿意收我为徒更珍贵的……庞七……”沈玉谦忽然正色唤她。
嗯?两人对视了一眼,又迅速转开眼光。
“明天,国公爷就要迎娶我四姐了……”
庞七脸色一黯,眼睛红了。
“我知道……你不必提醒我,除非你想我去抢亲……”
“你不会……你心里有更大更广的爱……”
沈玉谦微笑:“所以你虽然痛苦,却不会沉溺其中很久的……”
“……”
天哪,被一个小孩子看穿的感觉,怎么说呀?真是一言难尽,百感交集……
…………
佳期如梦这几个字,唐迎如今才深有体会。
总担心一觉醒来一切都是虚空,自己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可是深秋初冬的早晨那么美好,霜花结在树枝草叶上,沐浴着乳白寒冷的雾气,嗅一口清冽到了肺腑,四肢百骸充满了生机,一屋子正红色的衣裳衾锦帐幔都在提醒自己,今天,就是今天,她即将成为陆仰的夫人!
她手持三炷香出了房门,遥向通州的方向庄重鞠了三个躬。
“唐适,自我今日出嫁之后,以一年为期,为你血洗冤情,还你和我通州卫上百官兵的清白!”
之后她抚胸痛哭,隐藏了太久的泪水肆意畅快的流淌,她固然是坚强的,只是这样的日子太容易让人心潮澎湃了,哭声惹得仆妇丫头们远远在身后探头探脑却不敢上前劝。
松香自作聪明的说:“小姐是想太太了!”
说完也大哭起来,这院子里的下人大都没和大秦氏见过面,但是主子哭,主子身边的大丫头哭,自己不哭也显得不够忠心,于是,都抽出帕子擦着好不容易挤出的眼泪。
唐迎哭够了回来,看着一院子“忠心耿耿”抹眼泪的,奇怪道:“你们哭什么?”
没人敢乱回答,只管迅速收拾起悲颜,福了福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