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能想象得到那些人会用什么刻薄的语气说:“还状元呢,还不是回来种田……考上帝都大学有什么用……连老婆都没一个,灰溜溜被赶回来……”

沈迟牵了牵嘴角:“舅妈想多了。”

从申请调回宁霞县开始,他就受到了各种抨击和质疑,那些他都扛过来了,这些七年未见的邻居几句闲言碎语他又怎么会放在心上?

沈迟捏了捏眉心,闭目养神。

不能说话,齐健化悲愤为动力,一脚油门踩下去,平时要半个多小时的路程竟然才二十分钟不到就到了。

车子一停,齐健贱病又犯了,贼兮兮地跟沈迟邀功:“哥,我这技术溜不溜?”

沈迟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倒也没什么不适,径直下车:“你这技术这么6,我给你打八十八分,剩下的十二分在交警大队。”

完全忘了这一茬的齐健:“……”痛不欲生。

沈家的房子都建在一块,沈爸沈妈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所以齐家的房子也隔得不远,这次会一起拆。

知道沈迟这次要回来,所有亲戚都出动了,将屋前这一片堵得严严实实。

他爷爷奶奶早死了,外公外婆也不在了,所以来的人以大伯和舅舅为首。

大伯跟舅舅眼睛也有些红,拍了拍沈迟的肩膀:“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沈迟温和地笑:“大家都进屋坐会吧,我也是刚回来,没办法好好招待大家,不过茶水还是有的……”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簇拥着他往屋里去,齐健还听到他妈在笑:“屋子里我都打扫过了,被子都洗晒好了……”

隔了老远,他还听到沈迟感激的声音:“那太好了,我提前两天回来,就是想把一切打点好,免得我妈回来还要忙活,倒是辛苦舅妈了……”

早被挤在最后头的齐健:“……简直日了狗。”

原来迟哥也会有这么和蔼可亲的时候!原来他妈也会这么温柔!为什么他们一看到他就跟见了仇人一样!为什么!

因为人数众多,屋子里椅子却不够,所以小辈都是站着的,除了沈迟。

他挺直腰背,却并不让人觉得高傲,仿佛他天生就是领导者,众人甚至是不由自主地围着他坐的。

舅舅有些迟疑地道:“小迟啊,你妈她……这次回来,没事吗?”

他会这么问,也是有原因的。

十五年前,沈迟他爸因公牺牲,只得了些遗物,连遗体都没能运回来,当时他妈肚子里怀着的沈念才七个月,虽然她还算坚强,但是到底是受到了打击,刚开始还强撑着,后面慢慢的就有些精神失常了。

最明显的是,七年前,沈迟离开家去读大学,他妈一下就精神崩溃了,天天念叨着他爸没死没死,要去找他爸,一会又哭着闹着说沈迟也死了,她活不下去了,把才八岁的沈念吓得够呛。

所以沈迟没办法,只能把他妈和沈念一起接去了帝都,七年来更是不曾回来一次。

亲戚都知道这个事,倒也没人说什么,每年清明年尾,大把的人抢着去给沈爸扫墓。

沈迟沉默了一瞬,才斟酌着道:“我妈说她没事,她离开了这么多年,也想回来了……”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是众人也都懂了。

沈念年纪还小,家里只有沈迟一个人顶着,沈妈就算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同意他一个人回来。

大伯红着眼圈拍拍了沈迟的肩:“苦了你了,孩子。”

沈迟摇摇头:“不苦的。”

众亲戚都红了眼圈,显然是觉得他在逞强,但是说实话,他确实不觉得苦。

这几年来,他一直在努力地找寻着他爸去世的原因,就算找不到原因,至少,他也要把遗体找回来。

这很难,他知道,但是,至少不是毫无希望。

大学他主修的心理学,顺利保研考博,通过老师的推荐他去当了半年的案件顾问……的助手,利用自己特殊的能力,接连破了几个案子,才终于得到上头赏识,正式升为案件顾问,这一回他更是逮准机会强烈要求调回宁霞县。

虽然很多人都怀疑他是被挤出帝都的,但是真正知情的人都知道事实,那些不知道的他也不屑去辩解什么。

等过两天正式报道后,他以案件顾问的身份进入警局,就有了接触陈年案件的权限,他相信,假以时日,他一定能查到线索。

不就是时间么,他有的是耐心。

既然家里卫生都搞完了,他也就没啥事做了,送走了众人,他直接倒在了沙发上。

沙发努力地把自己放软再放软,却还是有点硬:“小迟累了吧,去床上睡吧,我硌得你不舒服……”

沈迟微微一笑:“好。”

它们的感情再纯粹不过,绝不会试探什么的,他甚至不需要委婉,直接去做就好。

他洗漱一番,睡到了自己原来的房间,闻着被子上阳光的味道,心里也颇为感慨。

回来了。

屋子里的旧物们都体贴地沉默着,虽然有很多的话想说,却都保持着安静,一夜安眠。

第二天一大早,沈迟就听到了齐健咋咋呼呼的声音:“哥!哥!”

沈迟推开窗户,一脸嫌弃:“叫魂啊,这么早。”

“你怎么还没起,快呀,我妈说让我带你去四周逛逛!”齐健端着面进去,兜里揣着他妈刚给的一千块钱,乐滋滋的:随便带沈迟到处转转,最好是不花钱的地儿,然后请沈迟搓顿好的,回头剩的钱就全是他的了!简直完美!

沈迟下楼洗漱一番,好在面还没糊,吃完后,他扫了齐健一眼:“舅妈给你钱了?”

“……”眼睛要不要这么毒!齐健下意识捂住口袋:“这是给我的!”

沈迟嫌弃地看着他:“去,还给舅妈,你要没钱我给你。”

“那不行。”齐健理直气壮:“我拿我妈的没关系,拿你的会挨削。”

见沈迟瞪他,他想了想,嘻皮笑脸地凑过去:“再说,我就算还了我妈也会强行塞给我的,还得挨顿说,何必呢?”

那倒也是。

齐健开车的技术确实还是可以的,七年过去,宁霞县的变化真的大,周边也扩大了很多,他们的房价也涨了不少。

以前老街已经没了,四周都起了高楼,步行街也挺热闹的,沈迟坐在车里,看着周围已经没有一点记忆里痕迹的风景,心里颇为感慨。

连他都这么想,估计他妈回来会更加觉得难过。

“卧槽,这里居然也堵车?”

沈迟从思绪中回过神,发现前面的路果然堵住了,他侧耳听了听,一片嘈杂,根本分辨不出前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想了想,直接下车往前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