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智隐一拽缰绳,马儿慢慢停了下来。

许承龙还没听出好在哪里,就觉脖子上一凉,不用猜他现在也知道了,是智隐把残剑架在了那里。

许承龙一怔,指尖捏着剑刃小心翼翼地试着往外一推,出人意料地那柄所向披靡的残剑轻而易举地被他推了开去。

“看来凭你的能力,这次可以接近赵语了。”智隐匆忙掩饰了一下慌乱的神色,幸好她在许承龙背后,纵使如此,如今被许承龙发现了身份的秘密,也没法再两人同骑了,当即一翻身,跳到了齐头并进的银鬃马上。

经过刚才一段路,许承龙已经不害怕骑马了,况且缰绳有智隐操控着,虽然走的不快,看来也没什么危险。许承龙开始慢慢体会骑马的感觉,随口问道:“我们这是要去见谁?”

“李兑,公子成最信任的门客!”

“公子成?”许承龙正搜肠刮肚,想知道此人是谁。

智隐又道:“公子成是赵语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他现在是赵国国相。”

“哦……”

“只不过,先前由李兑引荐带进去的人,似乎都没能得到赵语的重用。”

真的只是没有被重用这么简单么?许承龙心中盘算着,就见智隐正用她锐利的目光看着他,说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发现什么?”许承龙随口一答,随即理会:“哦,姑娘的身份么?”

智隐没有答他,仍是那样盯着他看,许承龙被看的心中发毛,当即败下阵来:“那日谈及姐姐的高跟鞋,智隐兄也曾试着踮步而动,旁人没注意,我却是看见了。”

智隐一怔,许承龙又道:“试想有几个大老爷们会这么做?”

女孩儿的心性,哪里能尽数掩饰,看来以后再不能托大了,智隐暗自心惊,嘴上却是不服:“仅此而已?”

“姑娘虽身形玲珑,但在女子之中身高已算是少有的高了,可是在山谷之中,还有一红衣女子,身高眼神与姑娘极其想象,只是声音接近而语气差别较大,是不是智隐兄的姐妹?”

“既然你已知晓,我也无须隐瞒了。”智隐脸上一红,忽而气语幽然:“十多年前,韩、赵、魏三国终于瓜分了晋国公室仅有的土地,废静公俱酒为庶民。静公有幼女名炙,被智伯后人智柯收养至今。”

“那便是我了。”智隐释然一笑:“如今宗主已逝,恐怕世上再无人知晓了。”

现在不是还有我么?要是换成别人,许承龙早就脱口而出了,不过看了看这俊俏的智隐,还是忍了下来。

两人并辔而行,除了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四下一片寂静。智隐又道:“许承龙,你为何要护着季羌?”

“因为她的美貌?”

“哪有,叔姜也不难看,难道我也要……”许承龙话没说完,鬼使神差地看了智隐一眼,不知什么时候智隐已是换了一副面容,眉眼纤细,红唇素面。一惊之下,许承龙差点没从马上摔下来,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许承龙,只要你能取回首爵。我便可以宗主身份遣散门人,让大家避世而居,再也不叫那般的惨状发生。”

“嗯。”许承龙开始觉得脑袋的反应有点跟不上了。

“到时,若先生愿意,我愿陪王姬一并侍奉公子。”智隐眼眸中光彩熠熠,许承龙不觉咽了口吐沫:“取首爵一事,我既答应了,自然全力而为。你又何须如此?”

“王姬出嫁,姬姓诸侯之君理应各送女儿做陪嫁,炙为静公后人,理应如此。”

“你可能是误会了……”

“若许公子还是不愿,那请自便吧。”智隐作势便要松开缰绳。

“不!我必去赵营!”许承龙心里暗叫一声,好险!女人翻脸都跟翻书一样,我这要是真撒腿就跑,她不给我背后来上一刀?

“既如此,请许公子抓好,我们要赶快些了!”智隐大喜,抬手一提将许承龙从红鬃马上捉到了身后,娇叱一声:“驾!”那银鬃马顿时健步如飞,扬蹄前行。

由于这一路上拖慢了行程,足足过了一个时辰,两人才在月色下看到不远处绵延的营帐。旷野之上到处布满来回巡视的赵兵。

“那里便是赵营!”智隐将马藏在一处矮树林中,远远拴好。这才带着许承龙沿着树林悄悄往前走了一段,低声道:“等我叫李兑出来!”

智隐拿出一根丝带,一溜身已经攀上了最高的一棵树。许承龙看着智隐将丝带系在枝头,让它随风飘起。许承龙心中疑惑,这难道是在看风向?

“哑!”智隐学着乌鸦的叫声,连连喊了三次。

许承龙尚不解其意,赵人外面一处营帐中,却有一个中年文士手捧陶罐而出,正好有巡夜的兵士看见,忙招呼道:“李先生又出来熬药啊?”

“正是正是,这些日子奔波,痼疾又犯了!”

领头的士兵好奇地瞅了一眼,旋即掩住了鼻子:“李先生今天这药可没弄错吧,当真腥苦的很!”看来这药味儿挺浓。

“错不了,这辈子喝它跟喝水也差不多了。”中年文士目送着巡夜的兵士避而远之,忙生火熬药。很快,一阵浓烈的药味顺着风就飘了下来。

智隐认得那人便是李兑,他们在下风口也早已闻到了这阵特别浓郁刺鼻的中药味儿。智隐当即从树上跳了下来,喜道:“联系上了!”

许承龙这才大致明白了他们联系的方法。心中一想,问道:“还请智隐姑娘将如今天下之事,挑紧要的与我说说,免得有了机会也无从施展?”

“好!”智隐应了一声,忙将齐楚之战等挑与赵国最相关的一一告之。

两人正计划着如何算计赵语,赵语此刻却在不远处的大营中接见匆忙赶来的,他的近臣肥义。

“主上,王姬已被人掳走,我们沿途安插的人手尽皆失了消息,恐怕……他们已遭不测。”肥义顿了一下,又道:“日前在一处山谷之中曾发现常有身怀绝技之人出没,但谷内形势复杂,如今尚未能查明。

肥义说着俯首请罪道:“来此途中,臣听闻有人袭营,恐与此有关,此臣不察之过也!”

“肥义,你不必自责,寡人此行本意就是突袭魏国,然而终究是功亏一篑。”赵语轻轻一扶,面容尽显疲态。他此行如此保密,竟然也有人沿途行刺,这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主上,魏相惠施献计促使齐魏会盟互相称王,乃是魏国迫不得已而为之。如今魏国如愿以偿,只怕日后齐魏两国要对我赵国不利啊。”

“你这是埋怨寡人匆忙奔袭魏国?”赵语眼中神色一震,让肥义更觉惶恐,忙道:“臣下不敢。”

赵语点了点头,语气缓和地说道:“寡人本意此番能重挫魏国,好安心安排国事,如今看来天不遂人愿呐!”

“主上因何烦恼?”肥义知道此番赵语单独召见他,必是有什么要事相议。

“日月逝矣,岁不我与。”赵语感叹着说道:“如今寡人的身体每况愈下,外人虽然不知,但寡人自知命不久矣,故而不得不早做打算,只可惜雍儿年纪尚幼……”赵语欲言又止,肥义心中却是一怔,侯爷的身体已经如此不堪了么?

“如今强敌环伺,如果把赵国交给雍儿,寡人不放心。你觉得传位与赵成如何?”赵语坦然看着肥义,说出了这样一件牵动赵国未来国运的大事,面上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主上,万万不可!”肥义长揖在地,拜道:“公子成长期执掌朝政,虽功勋卓越,但其深有城府,莫能测也!公子成行事常有私心,若主上弃嫡子而改立,恐臣民不服,国事必将震荡。”

“那你的意思是?”

“臣第一个不服!”肥义昂首而立,胡须都激动的飞了起来。

“嗯,好,寡人果然没看错人。”赵语拍了拍肥义的肩头,轻轻一托,肥义的表现他很满意:“迎娶王姬之策乃赵成所献,今日退兵之际,赵成又暗示寡人称王以抗齐魏……”

“此亡国之计也!”肥义忙又长揖至地。

“亡国倒也未必。”赵语不以为然:“只是雍儿若想安然即位怕是不可能了。”

“寡人曾就迎娶王姬一事问于诸臣,唯有你出言反对。”赵语说着,看了一眼肥义,又道:“寡人之所以奇袭魏之中牟,独不与卿等商议,便是要看你等如何处置。”

赵语说着,深深一揖:“如今看来,唯有先生之忠义和才智,方可托付赵国!”

肥义大惊失色,忙拦着,拜倒在地:“主上切勿如此!日后臣辅佐少主,纵使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好!先生请起。”赵语扶起肥义,又道:“赵国在重压之下,要力保雍儿,还需借助于赵成之力,我们现在唯有早作谋划,以图良策!”

此行随赵语突袭魏国中牟的重臣,唯有同父异母的弟弟,赵国国相公子成,如今赵语却不得不对他心存芥蒂。

“主上所言甚是!赵成久持朝政,在赵氏宗亲之中的地位乃是眼下赵国不可或缺的。”肥义正说着,就听营外有一兵士喊道:“主上,公子成处忽有刺客来袭,如今一人逃脱,另有一人已被捉住。”

此行途中,他们多次遇到刺客,敌人来去自如,虽有几个失手的,竟无一活口,赵语早使人暗中加以注意。

赵语闻听,神色一动,忙问道:“人呢?”

“回主上,公子成正要将那人推出营外问斩,属下已尊主上之命拦了下来,现在此人就在营外。”

赵语和肥义交换了下眼神,赵语说道:“带刺客进来!”

就见守卫的兵士推进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来,肥义喝问道:“你是何人?受谁指使!”

肥义还没问完,营外又冲进一个人来,却是公子赵成。赵成急慌慌地禀道:“主上,小心有刺客袭营!”

“无妨,刺客不是已经被你捉来了么?”

赵成一听此言当即支吾无语。

“智隐!你出卖我!”那被俘之人,刚被取出口中阻塞之物,立刻大喊起来。

肥义仔细一看:“咦!这不是许承龙么?”

“肥义先生!”许承龙也是一惊。

“好你个肥义,原来你们是一伙的!”赵成心头一乐,却作气急败坏的样子,说道:“难怪此行突袭中牟,事事受阻!”

“肥义并不知晓我们突袭中牟的计划。”赵语一摆手,赵成顿时泄了气,看来这最后一句是画蛇添足了。

肥义忙解释道:“主上,当初在荒山之上,便是此人出言诉说迎娶王姬的利害,臣才决定放其归魏,再图伐魏之举……”

赵成闻听,反问道:“肥义,那此人今番行刺,你作何解释?”

“我许承龙上了智隐的当,他说赵营之中有他的接应,带我前来投靠,没想到……”

赵成嘿嘿一笑,道:“没想到那接应之人,实则是我赵成的人是么?”

许承龙瞪大了眼睛,满心疑惑,那接应不就是你么?他和智隐趁着巡夜的兵士避开李兑的营帐,便借机混了进去,刚进营帐,就见智隐暗叫一声不对,跟着拔腿就跑,然后稀里糊涂的许承龙就被人五花大绑起来,当时他清楚地看见这赵成就在营帐之中!

难道他不是李兑?许承龙还没把心中的疑问说出来,就听肥义厉声道:“赵成!你早知山中藏有歹人,为何不早日报告主上!”

“我……主上,臣只是一心求功!”赵成一时语促,心里有苦却是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一切都是他的门客李兑的谋划。

“嗯,寡人放心将朝政委托与你,又怎会疑你。日后你与肥义共同辅佐雍儿,你们可要相互坦诚,不可再有嫌隙之情啊。”赵语一挥手,早有亲卫将许承龙拖了出去。

“臣,谨记主上之命。”肥义拱手听命,又转而对赵成一拜,道:“是肥义失言,望公子赎罪。”

“好说好说。”赵成心里一嘀咕,不对啊?共同辅佐?难道这小子要跟我平分大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