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建康城,城外驻扎着群情汹涌的卫家军,一副一言不合就要攻城的架势,而城内,卫家庄园已被隔离,同样是气氛诡异,风雨欲来,朝堂之上那些举足轻重的大人物都在翘首观望,秦淮河畔那幽静的谢家大院之中,尚未传出半点风声。
“大伯,难道我们要坐视司马道子对付卫家?那可是数万大晋儿郎啊!”
谢家大院内的一处小凉亭里,闻名天下的谢安正和他的方外好友支遁大师心平气和的下棋,对躬身立于一旁的谢琰说的话仿佛充耳未闻。
支遁心中无奈,谢家子弟,除谢玄外竟无人能堪破谢安心中所想,如果谢玄在府上,定不会有此一问,当下对着谢琰说到:“你大伯与我下了一整夜的棋,尚未赢过一局,此时就是苻坚南来,他也不会放在心上,你且下去静心等候吧!”
看着一言不发,盯着棋盘苦苦思索的谢安,谢琰唯有暗叹一声,无声地退了出去。
“唉!”谢琰退走之后,支遁一声叹息,欲言又止。
“大师不必叹气,这是我谢家的命数,气运如此罢了,我都早已看透,难道大师看不透?”倒是谢安,竟然丢下手中棋子,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须,微笑着说到。
“我只是替你,替谢家觉得可惜罢了,原本谢家在你之后,尚有谢玄贤侄,奈何他的命格太过完美,只怕难有善终…”
谢安微一摇头,打断了相交多年老友的话,人人都称颂他的九品观人之术,却不知道此异能带给他自己的困扰。
壮志未酬,英年早逝,数年前谢安便赠予谢玄这八字批语,虽心有不甘,却依然相信谢玄不仅能坦然接受,还会因而变得更有作为,事实证明,谢玄做的比他期待的还要好!
“眼下的事?”支遁虽为出世之人,但却心系普通民众,是为真正得道之人。
“朝堂之上,日渐污秽,正好藉机肃清一番,司马道子父子二人是时候受点教训了,且让他们折腾吧!”谢安重新执起棋子,仿佛又回到棋局之中,再次沉默下去。
卫家军驻扎城外,不觉中已过去三日时间,帅帐中的卫阶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难道真的要兵逼城楼,将事情闹大,才能将父亲爷爷的遗体送进卫家祠堂?”
“谢安究竟在想什么?”卫阶笃定谢安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可是为何迟迟没有动作?
“不管了!该闹一闹了!”
打定主意的卫阶再也坐不下去,带着小松就来到了城门前,原本耐心就已经被消磨殆尽的军士们看见卫阶,便自发地全都围了过来,这一幕也引起了城楼上驻军的注意和警惕。
“襄阳被困两年有余,朱序一年多前便向朝廷请援,而我卫家军,却于襄阳城即将失守之时接到驰援的军令!”
“我不敢就此笃定说我卫家军成了朝堂之上勾心斗角的牺牲品,但是我卫家军千里驰援襄阳,恶战连连,却是事实!”
“襄阳城破,完全是因为朱序投敌,与我卫家军毫不相干,而我父亲卫恒将军,为了挽回朝廷颜面,诛杀朱序,更是不惜涉险攻袭襄阳,最终以身殉国!”
“我的爷爷卫懽,年逾古稀,依然千里奔袭,沙场征战,最终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自己也是劳累过度,撒手人寰!”
“我卫家,卫家军上下,对大晋,赤胆忠心,如今被冠以通敌罪名却不得申诉的机会,楼上守城将军听着,我卫阶要求见谢首辅,求见皇上!请他们还我卫家军一个公道!”
“一个时辰之内,若是得不到回应,我们卫家军就强行进城,直接进宫面圣!”
卫阶对着城楼之上一番喊话,卫家军上下纷纷声援,一时间声浪滔天,骇得城楼之上无人敢探身查看!
卫阶这也是没办法了,明知道司马道子父子等的就是他失去耐心,事情闹大后,司马元显的乐属军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将他们镇压消灭!
三天,卫阶只能给谢安三天时间,他能等,遗体不能等!如今既然谢安不作为,那他就只能来横的了!
很快,卫阶喊话后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建康城城楼之上就出现了大批的乐属军,个个都严阵以待,如临大敌。
“卫阶,念你卫家三代为国尽忠,只要尔等放下武器,听后处置,朝廷定会给你们一个交待,若是执迷不悟,一意孤行,意欲武力对抗朝廷,必让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不知何时,司马元显已立于城楼之上,此刻一脸正色地对着城墙外的卫阶喊到。
这个时候还要冠冕堂皇,卫阶对于司马道子父子的行事算是看透,当下冷眼说到:“我卫家军从未想过武力对抗朝廷,只是也不想任由奸人摆布,我等只想面见皇上,请皇上为卫家军做主!”
“威胁朝廷,兵逼城楼,还不算武力对抗朝廷?”司马元显嘿嘿冷笑着。
“我看你们是反意已绝,人来,传令下去,但凡有近城墙十米者,杀无赦!”
司马元显的命令更是激起楼下卫家军的激愤,一个个摩拳擦掌,就要操家伙,攻上城楼。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城楼之上出现了一道身影,正是卫噪,卫阶的兄长。
“叔宝,切不可鲁莽,与朝廷为敌,只有死路一条,速速安抚军心,静候发落!”
卫噪的出现让卫阶有点意外,说话更是让卫阶不由一怔,毕竟这已经不是卫家军抵达建康第一天了,现在来说这些岂不是火上浇油?
“难道说大公子已和司马道子父子坑壑一气?不顾老将军名节?”
一时间卫家军上下议论纷纷,卫阶也是皱眉久久不语,对于卫噪,他认识不多,并不是很了解,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该在这个场合出现,说这样的话。
“大哥明鉴!如今爷爷父亲尸骨就在城楼之下,不得回家,想我母亲此刻已是肝肠寸断,时刻盼望他们回家,这个时候你还在说这些,恕小弟无法苟同,今日若不能送爷爷和父亲的遗体进城,我卫阶无颜苟活于世!”
三日前卫阶还能以大局计,暂且忍让,如今已是忍无可忍,处在暴走边缘,卫家军上下也是以他马首是瞻,只待他一声令下,即刻攻城。
“如果你执意与朝廷对抗,与琅邪王为敌,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弟弟,从此以后,你我分道扬镳!”卫噪脸色阴沉沉冷声说到。
卫阶闻言愕然,片刻之后哈哈大笑,面向卫家军,朗声说到:“今日你为自保,不惜与我卫阶,与卫家军划清界限,所谓人各有志,强求不得,只希望你日后不要后悔,你既不愿与卫家同舟共济,那便脱离卫家,不要再做卫家子孙!”
“放肆!”卫噪红着脸,想要反驳,却遭来卫家军如浪般的嘘声,只能默然不语。
“嘿嘿,卫噪将军明辨是非,乃我大晋真正之栋梁,尔等再不速速散去,休怪我手下无情了!”
随着司马元显语气渐冷,城楼上弓箭手一个个弯弓搭箭,对准了城楼之下的卫家军。
卫阶心中暗暗叫苦,怎么会发展到如此局面,当下也顾不得退缩,挺胸排众而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报…皇上有命,宣卫家子弟卫阶进宫面圣,亲呈襄阳失守之事,卫懽卫恒两位将军遗体,即刻由乐属军护送至卫家祠堂,卫家军其他人等,就地等候朝廷命令!”
最后时刻,城门内传来一阵尖细而又急促的喊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