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阆剑派正厅,夏无忧静静闭目坐着。

门外已经来了七个人,马王府、凤鸣酒楼、金信牧场等几家天音城中颇有名气的势力,都将子女送来,以及随行的五百两白银。

如此世道太乱,出外行走除了自家培养出的一些护卫外,大多时候还是要从城中江湖势力里聘请一些高手随行,这才放心。

之前的阆剑派掌门张念山与城主白映飞貌合神离,彼此牵制之下,他们才在这平衡的夹缝里好好生存下来。

如今那几乎板上钉钉的新城主慕辰,以及阆剑派这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新掌教夏无忧,两人关系极好,想要喊冤也无处喊去。

再加上夏无忧很是体贴的将“一成所得”降为“半成所得”后,几家势力再不坚持,立刻举旗投降,将嫡系子女送来。

屋里光线很暗,却也显得安静异常。

众人看着高堂上,那位年轻的掌教敞腿正坐,撑额似在闭目养神...膝上一把长剑横放。

就是那把剑,化作慕辰身前最锋利的凶器,在这几日里将天音城里所有反抗的人纷纷杀尽。

可谓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不留情面。

只是他还那么年轻,想想一周前他还不过是众人口中的笑柄,是一个被逼着整日读书,晚间常常外出不归的顽皮小儿。

然而,奈何风云际会,他竟一人一剑生生杀出血路,一步跨到了阆剑派掌教的位置上。

实在是令人唏嘘感叹。

夏无忧揉了揉额头,看着堂下有些拘谨的少年少女,似乎都和自己差不多大吧?可是自己的道路终究和他们不一样。

他淡淡道:“岳卓尔,方平之。”

居于众弟子前列的两名男人抱拳而出,道:“掌教!”

岳卓尔是阆剑派的二师兄,平时待人接物谦和有礼,可谓谦谦君子,与之交谈之人无不如沐春风,而心中叹服。

方平之是五师兄,涉世未深,但为人重情重义,喜好打抱不平,在周边亦微有侠名。

两人尽皆信服强者,而前几日那场内外勾结的叛变里,便被这横空出世的夏公子所折服。

夏无忧道:“这几名新入门弟子,便入你两人门下,好生教导吧。”

“是!”两人面露喜色,毕竟这些弟子都是背景深厚,即便功夫不行,也能够给自己撑起门面,另一方面也说明了新掌教对自己两人看重。

若是好好表现,说不定能够得传掌教那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一式。

那一式,便是一剑夺命,想来很可能是极其珍稀的高级功法,可能是掌门福缘深厚而学得的吧?

至于顶级功法,他们并不敢去想,那实在太遥远了。

这时,坐在一旁的张寒鱼忽的起身,随意拱手道:“夏无忧,我难道做不了师父吗?是嫌做哥哥的我武功低微吗?”

他此话毫不客气,因为原本对坐在此位上的人便不服气。

自己才是张念山的亲儿子,也是“御风仙子”张素素的亲弟弟,凭什么坐在位置上的不是自己,而是那连父母是谁都不清楚的杂种?!

他恨,但却不敢放肆,因为他也承认这个杂种的那一式剑招,实在诡异,便是自己再修炼五年十年也未必能够挡住。

真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可是如此高明的招式,他是如何学到的呢?

夏无忧冷冷撇了他一眼,道:“因为你需要准备婚礼。”

“婚礼?”

张寒鱼惊得跳起,“你乱说什么?我要准备什么婚礼?”

夏无忧不耐烦道:“是与慕家结亲,不喜欢吗?”

此话一落,仿佛平地一声雷,惊得众人顿时嗡嗡起哄,这从阆剑派掌教口中说出的慕家,除了慕辰再无他人了。

“慕城主还未婚配吧!怎会有女儿?”张寒鱼却忽道。

夏无忧道:“他姑妈家的女儿,也姓慕,据说容貌上佳,你愿意的吧?”

“我...”张寒鱼心中百转千回,突然指着高坐中央的少年鼻子道,“为什么不是你!”

“因为我不喜欢。”夏无忧淡淡道,“你不愿意,我就去推掉好了。”

张寒鱼眼珠急转,忙道:“别别,我自然愿意!这哪能拂了慕城主好意。”他又不是傻子,自然理得清其中的关系,和结婚的缘由。

“那就好。”夏无忧淡淡道,他环视了下四周,“今日就到这里,都散了吧。”

随后,他起身走向后堂,穿过主道,离开身后的喧嚣,步入一片幽幽枯叶铺叠的小路,青瓦路面上枯黄如流,从黑色靴子上拂过,又旋着跃着飞向远处。

“无忧哥哥!”丰臀裹着鹅黄长裙的恬静少女,远远挥着手,站在如画的小树林间,她修长双腿紧并,曲线极其优美。

“今天还出去吗?”她心跳有些快。

夏无忧道:“你很想出去吗?”

小师妹道:“嗯...”心里则道,只要与你一起出去,去哪都好。

这几日,她也算想明白了,夏无忧还是那个夏无忧,只是不知何时突然变成了个大高手,不仅如此,还心狠手辣。

在这次天音城的大地震里,他扮演的完全是个刽子手的角色,但也是如此,阆剑派才从之前损失了一半弟子以及师父的颓败中走了出来,又步上了正轨,欣欣向荣。

但明陌陌始终相信,杀人绝非无忧哥哥的本心,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毕竟读书读得多了,弯弯绕绕的也就多了。

自己,只要相信他,就可以了。

所以,她站在漫天飞舞的枯叶间,露出了笑容,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新月。

“今天我闭关。”

说罢,夏无忧不再理那边多情炽热的少女,而是信步离开。

小师妹对他的情意,他并非看不出来,但是儿女情长,只能徒然使手中之剑变得有所牵挂...

有了牵挂,剑就无法快如惊雷。

有了情,剑就少了肃杀冰冷。

剑者,杀人之凶器,怎能有情?至于那些称之为君子之兵的人,若非藏在金屋中,便是埋骨荒野。

这一点,上辈子他就已经明白了,虽然,明白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晚到要用生命来弥补,来作为教训。

“明天也闭关。”他走了两步,又转身淡淡道。

“哦...”小师妹嘀咕了声,但却已如石雕,立在秋风萧瑟里,可怜兮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