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市立医院8楼,VIP病房,809号。
一股浓浓的消毒水味充赤着整间病房。放眼望去,白色的墙壁,米色的窗帘,一切显得那么没有生机,包括病床上那个已经昏睡了两天的顾小夏。细看之下,她的小脸苍白无比,额头被一层又一层厚厚的纱布缠绕着,原本灵动的眼睛紧紧的闭着,长而翘的睫毛也不见扑闪,再往下,没有血色的两片唇瓣看起来更是干燥不已,一点都没有以往的水润。
而她的床边,则静静坐着一个男人。他的脑袋无力的垂着,从后面看,背影十分落寞和孤单,让人看了忍不住心疼。宽大的手覆上顾小夏放在外面的打着点滴的手背,且不断轻轻摩挲着,动作温柔至极,像是怕床上的人儿疼痛一般。
“小夏,两天了,你怎么还不醒来?”暗哑的声音从喉间逸出,带着明显的沉痛,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他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在顾小夏的脸上蹭着,“你说你爱他,他也爱你,可他怎么舍得让你受伤?在钟家的生日宴上,那个钟老夫人高调承认顾歆才是内定的钟家儿媳,这就是他给你的幸福?你一直追求的纯粹的爱,就是这样的?你这样,我怎么会放心的下?你不肯醒过来是不是对他很失望……”
说到最后,男人已经哽咽了,整个人都无力的趴在床边,安静的空间里,除了他的声音,就是点滴滴落,再无其他。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那么现在的他,怕是伤心极了吧,所以才会失了常态吧。
“如果我早知道我的放手会是这样的结果,那么当初把你绑走,哪怕你会恨我,我都要带你离开的,也好过现在啊,小夏……”手捧着脸,男人没有任何顾及的哭出了声。
这个男人,除了霍凡,还会是谁?
他以为,他的成全对三个人都好。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他只是回H城处理霍枫的事,没想到竟然得到顾小夏出了车祸的消息。可这,并不是最震惊的,最让他接受不了的是,三天前,S市钟家钟老夫人的生日宴上,顾歆突然出现,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顾小夏早在三年前就跟H城霍家的霍凡订了婚,还拿出他们重遇之后所有见面的照片,而那些照片,不论从那个角度看,两人俨然是深情的情侣,尤其是一张他们在雨中相对而立争吵的照片,更是被人津津乐道,说是什么虐恋情深。不仅如此,顾歆甚至带来了一个两周岁的小男孩,还说那是她和钟佑和的孩子!
最后,钟老夫人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顾歆即将成为钟家的儿媳!那一瞬间,顾小夏成了所有人的笑柄,有人同情有人不屑一顾……
霍凡甚至想像的出来,那时候的她是有多绝望。她一定盼望着钟佑和出现告诉所有人那不是真的吧,可是钟佑和呢,完全不见人影……
他只要一想到那天的情景,心里就情不自禁的生出一股火,这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啊,怎么可以受到这样的伤害?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当她如行尸走肉般走出钟家大宅的时候,就没有人不放心跟去看看么?哪怕一点点关心,她都不会出车祸啊!
“小夏,你醒来吧,你忍心我这样为你担心么?只要你醒来,我立刻放下所有带你去旅行,我们曾经说好要一起旅行,这些年我一刻都不曾忘。小夏,我才发现我原来也是一个胆小鬼,明明舍不得你,明明想让你重回我身边,可就是狠不下心,你说你不爱我了,我就放你走,可是现在,我真的后悔了。这些天,我没有一刻不是在想你的,想着你的调皮,你的隐忍,你所有的所有,可这全部的思念,我却只能在这种情况下才敢说出来……”
泪水一滴滴的掉落,滴在顾小夏的手背上,那般的灼人,那般的悲恸。
弯着背,此刻的霍凡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他害怕床上的人不醒来,害怕已经深种他心底的阳光突然消失,害怕重新回到那种没有温暖的生活。这种爱,哪怕不能拥有,可只要还存在,就是他的力量……
然而,低着头的霍凡,却错过了顾小夏眼角悄悄流下的一滴眼泪。
然此刻,病房外面,钟佑和如雕塑一般站着,双手紧握成拳,道道青筋显现,嘴唇也是紧抿成线,棱角分明的脸庞,从侧面看,竟生生散发出一股慑人的寒气。
霍凡在里面呆了多久,他就在外面站了多久,他自然也看到了病床上那个让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儿,正苍白着小脸躺着。他想进去,却没有勇气。
钟佑和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妈妈,竟然会利用顾歆心心念念的感情做诱饵,这样的置之死地而后生,钟老夫人输的起,钟家也输的起,唯独他,输不起!当陆天火急火燎的把那天的情形告诉自己,天知道他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顾歆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除了照片,竟不顾一切到抛出一个私生子,可是她,真当自己是傻的么?就她那点小手段,真以为入得了他们的眼?
可是他,千算万算,都没有料到自己的妈妈会那样做!当他赶往医院被苏莞赶出来的时候,他觉得天空似乎无比灰暗,可当他怒气冲冲的回去质问的时候……
“妈!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在生日宴上说那样的话!”不断起伏的胸口,显示着钟佑和的怒气,他真怕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哪知,钟老夫人只是瞥了她一眼,接着无比淡定的端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后才不急不缓的说道,“我答应过你不伤害顾小夏,可我没说不会考验她。佑和,你是知道咱们钟家的规矩的,想进钟家的大门,不通过考核怎么行?尚且不论她顾小夏够不够优秀与你比肩,单凭她和那个霍凡的过去,我就不放心你们之间的感情!再者,我的手段你不是不知道,要想顾歆死心,决定要让她从最顶端跌落!”
看着这个表面温和的妈妈,钟佑和有一瞬间的陌生,是,他承认关于顾歆他们的想法基本相同,可这并不代表就要牺牲小夏!
“那小夏呢?你知不知道她现在躺在医院里都没有醒过来?!”一反一直以来温润的样子,现在的钟佑和,就像是一只怒吼无处发泄的野兽。
钟老夫人闻言,倒是脸色一变,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忽的叹了口气,“关于这个,我很抱歉,但医生不是说没事么?”其实,当她知道顾小夏出了车祸后,她的一颗心跟被吊了起来似的,难受的紧,她也没有想过会是这样。原本想着,只要顾歆的事一解决,霍氏集团也能收入囊中,如果顾小夏通过了考核,她亲自去赔礼道歉也是可以的,可谁想到,居然会……
可即便如此,除了叹息一声,她更加在意她筹谋的事情。
“没事?呵!”钟佑和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忍不住自嘲的笑了起来,可笑容却是那么的勉强和悲哀。别人不知道,难道他还不了解小夏么?就凭她对感情的固执,会原谅自己么?
下一秒,钟佑和像是失了力气般,再也不肯多说一句话,只是瞥了一眼正襟危坐的钟老夫人,摇晃着身体走了出去。
于钟老夫人,他的那一瞥却让她没来由的胆战心惊,即便是纵横商场很多年,各种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但还是第一次不知所措。
“佑和……”忍不住的出声,却发现自己没有一丁点的底气,她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离开了她的视线,心里却止不住的开始后悔了。
“你啊,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瞎掺和么?”钟佑和走后没几秒,钟老先生从二楼走了下来,一脸责备的坐在了钟老夫人旁边,“他对那个姑娘怎么样你就看不出来?你要收拾那个顾歆,你暗地里来好了,非要弄的满城皆知?这样就能让她从云端掉下来,狠狠打压了?你怎么老糊涂了?”
钟老先生真的不能理解,怎么一直精明的妻子,在这件事上就犯糊涂了呢?现在倒好,那姑娘出了车祸还没醒来,儿子又是怨恨,这个烂摊子就是她想看到的?
“老头子,我……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啊……”憋了许久,钟老夫人挫败的靠在了沙发上,“本来一切安排的好好的,可怎么会想到……”
见身旁人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哪了,钟老先生不禁气从心来,声音也不自觉的大了起来,“你错就错在借着顾歆当年和佑和的事打主意打到了小夏的身上!你怎么就不能相信他们俩是真心相爱的?非要搞什么考核?佑和的事,从小到大我们能插手么?”
末了,钟老先生气的都不想再继续和她一块坐下去,于是发了狠丢下一句,“你最好祈祷小夏姑娘没事!最好亲自解释清楚赔礼道歉!还有,顾歆那摊子事,赶快解决掉!”
最后,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呆愣的钟老夫人。
“你又来干什么?!”医院,苏莞突然,看到门外的钟佑和恨不得上前拳打脚踢。
“我……”稍稍往前跨了一步,直视苏莞愤怒鄙夷的眼神,钟佑和竟然有一刹那的心虚。面对她的挚友他都这样,那么他如何去面对她呢?虽然事情快要彻底解决了,可他仍是没有勇气。
“苏莞,让我进去看看她,我会跟她解释的,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一向自信满满的钟佑和,一向口才极好的钟佑和,此刻也只能说着这样苍白无力的话,这些话,他都觉得没有力度。
“不是那样那是哪样?!”苏莞忽的失声尖叫起来,手指颤抖的指向病房内,“你有什么资格跟她解释?!你好好看看,前两天还活蹦乱跳,兴奋的跟我炫耀未来婆婆似乎没有不满的顾小夏,现在成了什么样?!她两天两夜没有醒过来了!她在你家被别人看笑话的时候,你在哪?!她被送进急救室的时候,你又在哪?你看看清楚!在这不眠不休守着她的,是霍凡,而不是你钟佑和!”
情绪失控的吼完这番话,苏莞倔强的转过了头,狠狠的用手背抹去了不知何时掉下来的眼泪。
而钟佑和,则呆呆的站在那里,任凭苏莞的指责,他根本没有立场去反驳。是啊,她说的都对。如果不是他的自以为是,如果不是他事先没有告诉顾小夏,这一切又怎么会发生?
思及此,他的身体像是不受控制般的往后推了推,整个人也是虚弱无力,若不是用手撑住了墙壁,怕是会倒下去吧。
“钟佑和,我真是看错你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小夏?!”虽然看到了钟佑和比墙壁还要白的脸色,但苏莞仍是朝着他怒吼,“还站在这干什么?!怎么,不用赶回去看你的儿子和未婚妻么?!”
外面的声响,终于惊动了里面的霍凡。
轻手轻脚的打开门,回望了一眼床上的人,霍凡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或许是两天没有接触外面的缘故,刚碰到外面强烈的阳光,霍凡下意识的抬起了手臂遮在眼前。
这个时候,钟佑和才看到了霍凡一圈青色的胡渣,以及严重的黑眼圈。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短暂的几秒过去之后,霍凡突然抡起拳头对着钟佑和就是狠狠的一拳!而钟佑和,竟也没有躲闪,完完全全接下了。
而后果,就是钟佑和狼狈的倒退了好几步,可见霍凡有多用力。
“这一圈,是我替小夏打你的。”看着眼前人站稳了身体,霍凡依旧是没有任何表情的说了这么一句,“我不管你是不是另有隐情,单凭你伤害到了小夏这一点,我就不可能再放手让她留在你身边。”
他一向精明,一开始是被对顾小夏的担心影响到了,可刚才,他又冷静下来想了又想,才发觉这些事透着古怪。
钟佑和对顾小夏的好,他是看在眼里的。什么私生子,什么旧情难忘才找的顾小夏,根本就是顾歆故意那么说的。现在想想,他真是被急糊涂了,刚出国的那一年,顾歆什么样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哪有什么孩子?那份亲子鉴定怕是夏学承帮忙做的手脚吧,或许他们一开始就想错了,所谓的利用夏学承打击钟佑和,压根就是另一码事。顾歆所图的,他们本就清楚,他也知道钟佑和会彻底做出了断的,可钟老夫人那又是怎么回事?
唯一的可能,那天发生的事,都是钟老夫人瞒着钟佑和做的,也有可能他们事先通过气,但并没有说的很明白。可即使是这样,他都不能原谅他们伤害到了顾小夏!
“你回去吧,在小夏醒之前我都不会让她见你的,就算她醒了,你也解决了那堆烂摊子,可你觉得她还会原谅你?她的脾气想必你不是不清楚吧?还有,不管钟老夫人打的什么算盘,你们钟家,她都高攀不起。”余光时不时的瞄向病房,注意着里面的动静,霍凡周身都散发出一股凌厉的气息,“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让步!”
而稳定了身形的钟佑和,眼神贪婪的看着里面,一点都不把霍凡的话放在心上,坚定的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般,“同样,我也不会放手!我知道我要负全责,可就算要判我死刑,也该是小夏醒来之后亲口跟我说,所以霍凡,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回去?或是说你以什么身份?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整件事的破绽,所以,我必须要解释。”
双眉始终紧紧蹙在一块,眉心也皱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字。他怎么可以轻易放弃?他和小夏一起经历了那么多,这一关,也一定要过去的!如果可以被原谅,要他做什么都是可以的,融致,霍氏集团,对他来说,哪及的上里面那个人!
所以,他一定要解释清楚!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小夏误会他,不给他一个解释!
这样想着,钟佑和挺了挺腰背,毫不示弱的迎上霍凡嘲讽的目光,“我要在这里,等她醒过来。”
“哼,随你的便。”
这下子,一旁的苏莞终于嗅出了不寻常的味道。大脑飞速转了转之后,心里竟隐隐有些发慌,听他们的对话,难道事情不是她所听到的那样?这样想着,她又回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钟佑和的情景,以及后来他和顾小夏的发展。不会,是真的错怪他了吧?可就算是真的,他让顾小夏受到了伤害这就是不争的事实!就凭这一点,他也不能轻易被原谅!
安静的走廊上,三人鼎足而立,虽然各怀心思,但有一点,便皆为着里面还未醒来的人儿担心着,故谁也不肯先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