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城人民医院急诊室门口。

顾小夏眼神涣散,头仰着,无意识的盯着某处,大脑里是一片“嗡嗡”的声音,杂乱无比。她不知道自己保持着这个姿势有多久,只知道手术灯一直亮着。

许久,她听到自己喉间发出了喑哑的声音,“佑和……”

正在和刚走出的医生交谈的钟佑和,在听到顾小夏让人心疼的呼唤后,立马停止了说话,大步走到她的面前蹲下,轻声道,“恩,我在,我一直都在……”

突然,顾小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在听到那句坚定的“我一直都在”后。

从救护车到她家,再送入医院,这一路上,她似乎都是浑浑噩噩没有知觉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出现的,都是霍凡站起来后的场景。

“绝对不能是我?为什么?就因为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懒散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装作毫不在意的瞥了眼顾小夏,霍凡说的极慢,一字一句,绝对可以让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我和小夏,不过是异父异母的兄妹,哦,不,连名义上的兄妹都算不上,我都不曾承认过伯父是我的父亲,怎么可以叫小夏一声妹妹呢?你们说是吧,顾先生?顾太太?”

顷刻间,顾江天的脸没有了一丝血色,他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指着霍凡,说的极不流利,“你……你说什么?你全都知道了?不,不可能……”

“你不明白么?呵……”霍凡鄙夷的看了一眼明显陷入了无尽痛苦中的顾江天,转而又看向顾小夏,见她也是全身发抖,哆嗦着嘴唇,不由心下一软,不过也只有短短几秒的时间。

之后,他再次开口,噙着一贯邪魅的笑,如同魔鬼般说着那些往事,“那我们一件件来,说个明白。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会查到订婚当天你和我母亲聊的很不愉快,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夏在听了你们的谈话后会不辞而别。后来,我终于知道,原来这背后的原因,不过是我是你的儿子,小夏同父异母的哥哥。”

说到这,他冷眼瞧了瞧餐桌上神态各异的四人,不管顾江天愈发惨白的脸色,继续冷哼道,“可我霍凡竟然会有你这样的父亲!既然我母亲招惹了你,为什么要抛弃她?就因为霍老爷子威胁你大学老师的转正工作?就为了你自己的前程?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母亲?有没有想过我?你知不知道这二十几年来我没有一天是感受到来自于母亲的疼爱的?除了冷眼,就是怨恨,就因为我的身体里流着你的血?”

越往后,霍凡越激动,平时冰冷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痛色,他真的不能接受顾江天是他的父亲这件事。他永远都记得拿到资料的那一天,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天都不曾吃过东西。他不停的问自己,怎么会是这样的答案?

深呼了一口气,霍凡双手背后,头仰着,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为了你自己的工作,你的名声,你可以瞒着所有人,可以跑去S市劝小夏再次离开,呵……”

“可你没想到吧?”突然,霍凡话锋一转,眼神凌厉,根根青筋凸起来,“你千算万算,没有想到顾小夏竟然不是你的女儿吧?”

“你……你什么意思?”顾江天捂住心脏的地方,听声音,似乎一下子老了很多岁。

“什么意思?”霍凡嘴角一勾,逼近蒋曼的身边,眼睛却是看着始终低头不语紧咬嘴唇的顾小夏,“你不妨问问你的顾太太,让她告诉你,她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从而有了小夏,你却高兴的以为那是老天送你的惊喜,你百般疼爱,怎么就不想想顾太太为什么从不待见小夏?是吧?蒋阿姨?”最后一句问话,霍凡弯下了腰,凑到蒋曼的耳边,说的很慢。

“呲……”顾江天无法接受霍凡的说法,一屁股坐了下去,导致椅子和地板发出了尖锐的声音。垂着脑袋,顾江天问的有气无力,“蒋曼,他说的是真的?小夏她……”

一直处于呆愣状态的蒋曼,此刻更是双目涣散,突然,平日里保养极好的脸上出现了狰狞之色,整个人也狂躁并胡言乱语起来,“你为什么要给她起名叫小夏?为什么我要生下她?为什么我对她不闻不问她还是那么尊敬我?为什么为什么……!”说到最后,蒋曼干脆双手抓头,痛苦的蹲了下去,却是始终在喃喃自语,“她不是我女儿,不是,不是,不是……”

“妈,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妈……”顾歆率先明白了过来,怜惜的把自己推向一直瑟瑟发抖的蒋曼,安慰着,“妈,不要这样好不好?”见不管用,她又转头看向霍凡,心中复杂之余,更是带了些乞求,“霍凡,你能不能不要再说了?我妈并没有对不起你啊。”

哪知,霍凡不为所动,只是自嘲道,“呵,没有对不起么?没有么?”说完,他又猛的抬起了头,露出了一个让人看来毛骨悚然的笑,“小夏,我们根本不是兄妹,那你还要逃避什么?我给你时间,希望下次我来找你的时候,你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次说完,他再也不看餐桌上的其他人,扭头就走,“砰”的一声,门被狠狠甩上。

“霍凡!霍凡!霍……”

“爸!爸你怎么了?妈?妈!”

“佑和,你告诉我,他说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紧紧贴着钟佑和的胸膛,顾小夏反反复复都是那一句话。现在的她,急于想听到来自于别人的否定,否定霍凡说的那些。

霍凡是爸爸的儿子,她知道。可自己呢?不是顾家的亲生女儿么?怎么会这样?那个从小把她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男人,竟然不是她的亲爸爸么?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她不能接受……

或许,她没有意识到内心深处还有另一个微小的声音,她自以为为了大家好的不辞而别,竟然只是她的一厢情愿么?她牺牲了她的爱情,换来的是这么一个结果?

豆大的泪珠顺着顾小夏的脸颊留下,滴湿了她的脖颈,以及钟佑和的衣服。

“小夏……”钟佑和叹了一口气,一手捧着她哭湿的小脸,一手轻柔的为她拭去泪水,“是真的那又怎么?他是从小疼你爱你的爸爸,不管身份如何变化,这份刻在骨血里的情总是不会变的,你依旧是他喜爱的小女儿,依旧是我的挚爱,你明白么?乖,别哭了,你看你的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你爸爸醒来看到你会心疼的。”

双手紧了紧,顾小夏仍是患得患失,整个人像是处于恐惧的深渊,极没有安全感,“真的么?真的不会变么?佑和,我很害怕……”

钟佑和摸着她的头发,说的无比温柔,“傻瓜,我不是告诉过你么?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快乐痛苦都有我陪你分担……”

“叮”的一声,顾小夏整个人一警惕,只见手术室门被打开,医生率先走了出来。

“医生,我爸怎么样了?有没有事啊?”顾小夏迫不及待的冲了上去,抓住医生的袖子就问。

这种场面医生都是见多了的,于是不慌不忙的摘下口罩,没什么表情,“没有大碍了,再住院观察几天吧,记住不要再刺激他了。”

顾小夏终于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恩,谢谢医生,那我可以去看我爸爸了么?”

“等他……”

“你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