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二人都有点生对方的气,第二日,依旧还是哥哥送了弟弟去宫中,只是两个人谁都不理谁罢了。
这一次又在宫门外遇见了刘进的马车。
东闾方心思复杂地皱了皱眉头,昨日东闾明说的混帐话,东闾娘子要为小师妹择婿,这两件事他都想和皇孙倾诉一番。
而且,皇孙一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那两个男人在山洞里叠在一处到底是做什么。
东闾明瞧见皇孙,两只眼睛立即亮了,但转瞬就又摇了摇头。
强扭的瓜不甜,东闾方不识好歹,皇长孙却是不错,人长的比东闾方还好看,只是唯一不好就是他家势大,姐姐嫁过去之后,只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还是算了。
只是,他的小嘴实在是憋不住了,急待找个人倾诉一番。
瞧见刘进,真是太好了,皇孙对他亲近,又比他年长,就连姐姐和霍嬗都听皇孙的话。
到了宫门,刘进又代替东闾方送东闾明去椒房殿。
东闾方望着东闾明怒气冲冲不回头的小背影,欲言又止。
东闾明和皇孙一起上了宫里的小车,小嘴依旧噘的高高,刘进仔细瞧了瞧未来小舅子,这嘴倒是不像对自个噘的。
他昨晚兴奋的睡不着,天一亮,就赶着东闾明入宫的时间来了椒房殿,可不就是想套几句话来听么。
虽然,霍绾君是他的囊中之物,应允了他也在预料之中,但刘进莫名地高兴,心里甜丝丝的,没想到胖头鱼这么好吃。
恨不能早点吃到嘴。
刘进甚至开始期待起他的院子有女主人的情境来。一时又想,如何让母亲喜欢上胖头鱼。
治大国如烹小鲜,刘进知道这句话,却还是不停地翻来翻去。
心急呀。
“你这是怎么了?嘴噘的这么高?”刘进问。
看着刘进如画的面容,东闾明遗憾地叹了口气,“皇孙,你和哥哥怎么就能和东闾方成为好友呢?榆木疙瘩气死人了。”
“?”刘进摸了摸下巴。
难道,胖头鱼昨天回去一点异样都没有?
“昨天,母亲说有位相熟的夫人的亲戚,和姐姐正好相当,若是看对眼了,就要将姐姐嫁给她……”
刘进的眉毛扬了起来。
见皇孙这么配合,东闾明更加不吐不快:“我自然不愿意了,姐姐要嫁给不认识的人,这怎么行,”见皇孙点点头,又道:“我就对东闾方说,让他娶我姐姐,他竟然和我生气了,我姐姐那里不好了?”
见皇孙愣在那里不说话。
东闾明追问:“皇孙,您说东闾方是不是榆木疙瘩,太气人了。”
刘进深深地看了东闾明一眼,道:“这样的话,你也就对我说说就可以了。东闾方是你的哥哥,自然不能娶你的姐姐。”
“可是……”
“没有可是……”
东闾明的嘴巴又噘了起来,车厢里突然有点闷。
过了一会,皇孙又问:“你母亲给你姐姐提的那门婚事,什么时候能定下来?”
“姐姐说等舅舅回来了再相看,免得看错人了,”东闾方无精打采地道。
刘进这才笑着点点头,“甚是,甚是。”
到了椒房殿,刘进去卫皇后处请安,东闾明迈着小短腿去偏殿读书,瞧着东闾明沮丧的小背影,刘进轻轻咳了一声,道:“这件事就别乱说了,若是那人不好,本皇孙帮你想办法。”
东闾明回过头来,点点头,那模样和小时候的霍绾君还有几分像。
刘进心中一动,到起了几分怜惜之意,东闾明小小年纪,被东闾娘子娇养,并没有染下什么恶习,还对才认下不久的胖头鱼维护的厉害。
这个小舅子,还不错。
偏殿里,夫子见东闾明蔫头耷脑地进来,就先有三分不喜,还没到午间休憩,东闾明就伏在案上,打起了瞌睡,夫子更加不高兴。
李家不喜欢霍绾君的弟弟,夫子也不喜欢这个平民家的孩子,这样的伴读对于五皇子能有什么补益?只能借势,却不能提供援手。
看天子对刘髆的偏宠,五皇子的将来未必会局限于一个封地。
世上事,都是在一个“为”字。
当年霍娘子入宫说的那个梦,李家兄弟打听了出来,他们觉得李夫人死后的诸多不利,均来自于霍娘子的那个梦。
这样的小娘子本应当被刘髆敌视才对,没料到却成了放在心上的玩伴,为了这个小娘子,五皇子甚至将李家塞入宫中的人都给舍了,眼下又让她的弟弟做了伴读,若说五皇子对霍娘子没有心思,李家的人一点都不信。
夫子起初就想将东闾明撵出椒房殿,没想到最终却是把其他的两个伴读给撵了出去。
见东闾明呼呼大睡,夫子抽出戒尺,喝道:“东闾明。”
刘髆正在诵读《春秋》,没料到小伴读听得睡了过去,到了这个份上,刘髆也没有办法劝夫子不罚东闾明。
尊师重道,这是读书人都要遵守的道理。
被打的手掌高高肿起的东闾明,眼泪水不要钱地往下掉,滴滴答答的,打湿了衣襟。
“去,站在门外,站到饭时,”夫子又道,两道淡淡的眉毛立了起来,平素看起来宽厚的脸上,挂了层严霜。
东闾明瞧了瞧一旁颇不忍心的刘髆,差点就要哭出来,但也知道自个不占理,挪动到殿门外罚站去了。
“殿下即将封王,再不能这般对人过于宽仁了,若是你身边的人都不为你着想,你将来就危险了,”夫子道。
刘髆无奈地施了一礼,“谨受教。”
瞧着夫子脸上的笑容,东闾明的头发丝若是可以,一定会气的立起来,到了午间,红肿的手拿不住筷子,东闾明心里更是将这个夫子诅咒了许多遍。
小孩子对大人隐藏的恶意非常敏感。
东闾明知道这个夫子很不喜欢他,今日一定是借机发作,却又不好对五皇子告状,就哼哼唧唧地撒娇,“好痛,好痛,吃不下饭了,好饿,好饿。”
刘髆也不太会哄人,但瞧着小伴读这么可怜,也有点不忍,又怕他回去被霍绾君问起。
“孤给你抹点药吧,这样好的快些,”刘髆命家人子将上好的伤药拿来,自从他开始骑马之后,这些伤药都一直预备着的。
“五皇子,谢谢,你,额,”东闾明的脸一抽一抽地,由着刘髆重一下轻一下地涂药。
“你以后老实点吧,那个戒尺抽起来一定很疼吧?”刘髆一双黑水晶般的眸子里闪过同情之色。
“那是自然,夫子的戒尺怎么会打在殿下的手掌上呢?那么厚重带着小刺的戒尺,一看就是为小民准备的呀,”东闾明立即道。
刘髆有些讶然。
“小民平日里虽然调皮,但也素来是尊师重道的,只是昨夜有些不开心,睡晚了而已,”东闾明立即表明立场,他虽然不占理,但是有情可原。
但是夫子就不该准备这样的戒尺来打他。
皇宫里的孩子就算再被宠爱,也不会像平民家里的娇子一般,他们统统早熟的厉害。
东闾明这般无理也要搅三分,逮着机会就要上眼药的行为,让刘髆极为汗颜,深觉自个的伴读着实有些笨拙和顽劣,和他差的太远。
“那你昨晚不开心什么?一早上都萎靡不振,还打瞌睡,夫子只是教训你几下,若是告到父皇那里去,只怕你的小屁股要开花,”刘髆觉得没法子和这样的人讲道理,只好恐吓一番。
“皇上和姐姐一样,就喜欢打人家的屁股吗?”
“……”刘髆顿了顿,“霍姐姐经常打你的屁股吗?”
“……”东闾明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昨晚上又要打我。”
“为什么呢?”刘髆不会放过这个打听霍姐姐事情的机会。
“我不让母亲把她嫁给别人,哭闹了一番,姐姐就要打我,”东闾明表达着自个的不容易,博取同情。
“哎呦,”东闾明叫了一声,五皇子涂药用好大劲。
“孤弄痛你了,”刘髆不好意思地道,接着又追问:“然后呢?”
“然后说等舅舅回来,帮着相看,若是可以,就成亲,”东闾明说完,又惨叫一声。
刘髆的脸色很有些不好看。
东闾明再也没有勇气说下去……
可是刘髆却不放过他,紧攥着东闾明红肿的小手,“霍姐姐要嫁人了吗?那家的郎君?”
……
真是比夫子还狠的酷刑啊。
痛到了极致的东闾明突然有了大智慧,他想起了母亲的话,道:“五皇子,我姐姐不会给人家做妾,皇家也不可以,母亲要让姐姐嫁给人家做正头娘子,离家不远,可以时常回娘家,最好就住在我家隔壁……”
隔壁不是冠军侯府吗?
两个人都忘记了。
午后,刘髆的身体不适,夫子也就放了假。
东闾方并不知道,和刘进在一处酒垆喝的开心,这是他第一回在酒垆里喝酒呢。
刘髆命人送了东闾明回家,若是以往,他一定会亲自送东闾明,想尽办法见霍绾君一面。
但是今日,他并没有半点勇气面对霍姐姐。
刘髆一个人在寝殿里,心烦意乱转悠了半天,最终觉得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催促父皇早日封王。
霍姐姐的婚事,要等到东闾正回来了才能相看,相看了也未必能成,即使能成……刘髆叩了叩案几,仰倒在榻上,心中想,也要让它成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