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芫慢慢地巡视了在场所有人一眼,目光落在那三个被绑手绑脚的人身上,说——
“你们六人现在吃的炒米粉,都来自‘赵家快炒’!”
人群“哗”的一声,炸开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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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黑夜来得晚,这时正好是夕阳半落之时,馋嘴街连通人民大桥,太阳下山时斜照过来,咸蛋黄般的暖黄照得每个人的脸上都增添了几分平和。
此时馋嘴街的每一个人都看着那个沐浴在夕阳下的少女,她光滑的脸上完全看不见毛孔,隐约看到面颊淡金的细碎绒毛,直挺的鼻子在脸的一侧落下淡淡的阴影,小巧的唇勾起一抹淡而自信的微笑。
都说自信的人特别有感染力,尤其是汤芫还站在那三个歪瓜裂枣似的小瘪三旁边,对比之强烈,让人不由自主就站在看起来瘦削却有着倔强面容的汤芫那边。
“赵家快炒干这事儿也太缺德了!”
“昨天这小姑娘家的卖光了,我就买了赵家快炒的,我靠那油腻得我整晚睡不着!”
“同志啊!我昨天也中招了!那炸鸡蛋一个没熟,一个里面是腥的!”
……
越来越多人响应,那三个小瘪三最后头都快埋到胸口了。
汤芫趁着大家还在热烈讨论着,转身回摊,把自己炒的米粉端给那六个人。
六个人刚刚吃了一份被油泡起的米粉,嘴巴正腻得慌,旁边的凉粉摊摊主适时端上六碗凉粉。
凉粉皮外韧内里嫩,勺子轻轻一戳,里面的糖酱就破皮而出,一口下去,清凉解渴,舌尖的腻味瞬间消散。糖酱清甜,过喉不滞,糖味消去油味的同时,也不会让嘴巴反酸。
六个人吃过一碗凉皮,凉皮摊的老板这才跟汤芫使眼色——现在正好嘴巴没其他杂味儿,是时候试你的米粉!
其实一般人在吃完甜味的东西之后,都会特别想吃咸的食物来中和一下味觉。
汤芫这时再端上自己喷香的米粉,那六个人一闻到那股咸香,还没吃,口中就已经分泌了大量的津液。
等米粉端到他们面前,大家都急不及待地起筷,大口大口了吃了起来。
那三个小瘪三就省事多了,直接一脸砸下去,张嘴把滑溜的米粉吸进嘴里,浓香的酱汁顺着米粉流下,他们还喉急地伸出舌头把酱汁够回来,吃完一口还不忘舔了舔唇。
米粉吸入口中,滑,香,嫩,一口米粉在口中咀嚼时又韧、弹牙,耐嚼。
鱿鱼鲜,厚,轻咬就能咬断,可以一口嚼,可也可咬一半,先轻轻品尝一番,再把剩下的半块包着米粉一起嚼个痛快。
“这个才是真正的炒米粉!”
“小姑娘家的米粉就是这个味儿!”
“米粉遇着这小姑娘两母女简直是获得了新生!”
……
就连那三个小瘪三都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是好吃。”
“比赵家快炒的好吃。”
“我们错了。”
还排着队的群众早就等不及了,刚才看那六个人吃得有滋有味的,肚子都快响破苍穹了——
“小姑娘,快让杨队叫他们给你们赔钱!我们这儿你先照顾一下呗!”
“是啊是啊!小姑娘不怕!我们给你做证!可我们也饿了啊……”
“小姑娘,不免费也无所谓,这米粉付多个十块五块都值啊!”
……
汤芫看着这一张张朴实真诚的脸,心里涌起一股暖流,眼里也泛起了泪花。
杨队和他的同事们抓起那三个小瘪三往巡逻警车上押。
他上车前跟汤芫说:“你放心,你们这摊子是他们砸的,他们一定得赔,赔多少还得先给他们抓回去审过才知道。到时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汤芫吸吸鼻子,感激地对着杨哥又是躹了一躬:“谢谢!”
杨队被这么大的礼弄得特别不好意思,摸着头就笑着走了。
她重新回了摊子上,打火,热锅。
庄时泽按住了想站起来的林惠敏和丫丫。
他微笑着说:“阿姨,你们先歇歇,我来就行了。”
庄时泽的笑容有着令人平静的安定,林惠敏也不知道怎么的,感觉这少年特别让人信服,她就笑着说:“那就先谢谢你了,同学。”
丫丫眨眨眼,看了看庄时泽,又看了看汤芫,有点害羞地笑了。
没一会儿功夫,免费的米粉就卖光了,但是摊子周边还是候着很多望眼欲穿的群众。
本来她的摊是多人围观,但是还没有今晚这种盛况。
那三个小瘪三这么一闹,本来不关注她家摊子的反而都跑过来围观。
刚才再闻过炒米粉的香味,这会儿都走了动了。
看到汤芫的米粉因为被刚才那三个砸了很多,现在很快就已经炒完了之后,大家都默默地骂了那赵家快炒一百遍啊一百遍。
如果没他搅和,现在大家还有香喷喷的炒米粉啊!
汤芫隔着围裙摸了摸自己已经鼓起来的口袋,刚才的不快一扫而空。
虽然这些米粉大家都没给钱,但是她有“菜谱”奖励,根本就不会亏本,还会赚得特别多!
虽然食材也被砸得七七八八,但是食材也都是从“菜谱”那儿买来的,花不了几个钱,比起她赚的钱简直是九牛一毛。
总的来说,她还是赚很多的,就是没平时多而已。
庄时泽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这时对着刷锅的汤芫说:“对不起。”
汤芫莫名:“为什么道歉?”
庄时泽脸上虽然看起来只有一点点愧疚,但是他心里悔得肠子都青了。
不过他不习惯把情绪都全部放在脸上,只是略带抱歉地说:“我不应该把赵亦勋带过来的,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汤芫笑着摇摇头:“就算你不带,他也会来的,我家跟他家是同行,同行都有恶性竞争,只不过没想过他家的手段这么激烈而已。”
庄时泽听着,脸色更沉,一双黑眸更是幽深。
汤芫这时已经刷好了锅,对着因为米粉卖光面露失望的食客笑着说:“各位不要急,我今天会推出新菜,大家且等等。”
她话音刚落,人群就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有位置的重新坐下,没位置的也在附近的几个摊子找位置。
旁边的几个小摊乐得赶紧把折叠小桌开了一张又一张。
汤芫刚才一来就看到满地的食材,临时再买这么多食材和配料,一定会引人生疑。
如果她当着大家说“我家里还囤着货,这就回去拿过来”也未尝不可,但是会被有心人说她的食材不新鲜。
你不说是你每天就拿固定数量的货吗?家里怎么还囤着?
你又知道出事食材被弄掉了?又刚好准备了这么多?谁信呢?
汤芫的脑里只是一瞬间就把这么多方面的忧虑都考虑到了,这是她上辈子十几年一直自己操持自己的店,打理公司落下的习惯。
所以刚才趁着大家没注意,她从“菜谱”买了一大袋花生。
“菜谱”一般都会根据她所在的位置,把食材放到离她最近的器具里。
她最近买的食村都会放到车肚的食材箱子里去,她买的“花生”也在食材箱里。
食材箱都是大箱子,而且带着盖,里面是各种袋子,刚才混乱中也没人注意箱子里还有什么东西。
所以她从箱子里拿出花生的时候,大家也没什么觉得奇怪的地方。
汤芫带着十二分的真诚和歉意,说:“各位,不好意思,米粉已经卖完了。不过今晚会尝试一道小吃,如果大家想吃,还赏这个脸,汤芫也会尽力做出最用心的食物,不让大家失望。”
少女的声音脆生生的,大伙儿一听,都忍不住鼓起了掌。
汤芫只往锅里均匀地抹上一层薄油,不把油倒进去,是怕油会积聚起来,待会儿花生会特别腻。
等锅稍热,她把手悬在上面试了试,有点儿烘手,就把花生倒进去。
热锅这时就跟预热好的烤炉一样,花生倒进去,被热度烘出纯粹的花生香,薄油润锅,花生不会焦。
大半锅花生,汤芫的手腕时刻吃着劲,挥动着锅铲快速翻炒,花生的表皮很快就从淡红变成深红,锅里不时发出一两声“噼啪”的响声。
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看着,都在猜测着,汤芫等下起锅后会往花生里洒上盐——这是陵镇人平日里用来送白粥的小菜,咸脆的花生配着白粥,十分可口。
花生渐渐皮面显焦色。
汤芫把这锅花生连锅端到一边,再放上另一个洗净的锅,热锅。
果然大家都看到她往里倒进几大勺白色的细颗粒。
有人兴奋地说:“倒盐了倒盐了!”
又有人提醒那货:“不对劲啊,通常要洒盐都是直接洒炒好的花生里,哪有倒锅里的?”
当大家看到汤芫再往里加水的时候,全都默了。
汤芫往里加的其实是白糖,加水后把火收为中火,拿铲子缓缓搅拌,防止糖粘锅。
没一会儿锅里就冒出白色的大泡泡,离得近的人闻到了一股甜味。
汤芫赶紧转小火,放下铲子,这时庄时泽把放着的花生锅端起,缓缓地倒进煮着的糖浆里。
汤芫惊奇地看了他一眼,他依然是面无表情,双手却稳稳地端着锅。
庄时泽看着汤芫呆呆的样子,忍不住好心提醒:“快翻翻花生。”
汤芫这才回过神来,快速翻炒着花生。
锅里的糖浆渐翻渐少,花生的表面很快就出现了薄薄的白色糖霜。
她看着这锅花生满意一笑,一手快速翻拌,一手快速关火。
白糖的甜透着花生的香,已经烘成金黄色的花生面上铺着雪白的糖霜,看起来十分诱人。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山去,路灯亮起,晚风微凉。
花生的甜香就伴着这夏夜的风,钻进每个人的鼻子里。
汤芫拿起一只透明的塑料食盒:“霜糖花生,三块钱一盒,各位来一盒不?”
她话音刚落,食客就蜂拥而至,没多久,食客们的赞叹声开始此起彼落——
“好脆啊!”
“又甜又香!有嚼头!”
“以后我要买这个去看电影!”
庄时泽在旁边不住的帮忙装盒,汤芫刚才就给他留了一盒。
他趁着装盒的空隙就吃一两颗,眼看着就吃下去半盒。
花生香脆,轻轻一咬就能感受到圆滚滚的果仁在齿尖裂开,霜糖在花生表面结成一层糖皮,为香脆的果仁增添了淡淡甜味,化去油腻,让人忍不住吃完一颗又一颗。
女食客们则比较喜欢斯文点儿的吃法,霜糖花生先放进嘴里,轻轻地吸着表面清甜的糖皮,待甜味在舌尖化开,再“咔”的一声,轻轻咬开脆口的花生,慢慢享受脆而不碎的完整口感。
庄时泽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眼,赵亦勋来电。
他的眼神忽然凌厉起来,接了起来,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他只是冷笑着,也不接话。
大概一分钟后,他缓缓地说:“赵亦勋,在我面前你最好别耍你糊弄女孩子那套,这只会让我小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