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庄湄?醒醒。”

耳畔有人轻声呼唤,庄湄睁开眼睛,入眼的便是一身常服的周海生,她很少看见他不穿白袍,所以愣了一下,随即惊讶的坐起来。

“这是哪里?”

“你不要害怕。这里很安全。你已经睡了两天了。想吃点什么吗?”周海生满眼的喜悦看在庄湄眼里竟有些酸涩,“两天了?你带我来到哪里了?”

“她找不到你的。我把你胳膊里的定位仪已经取出来了。你不必担心。”周海生灿然一笑,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现在,我们要开始新的生活。你可以不告诉,你和温禧之间所有的一切,我保证,我不再问你。”

两天了。回天乏术,庄湄估计温禧早就知道她不见了。她捂住脸,做梦也没想到周海生会为她做出这样的事情。

“你的家人怎么办?你的未婚妻呢?”

“我喜欢的是你,不是家里介绍的未婚妻。我的未婚妻也并不喜欢我,她只是为了门当户对才选择了我。我不想回家去,我的家让我窒息。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尽管我在学医时,我的导师常对我们说,做医生最忌讳喜欢上自己的病人,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我每个月都在盼望你来我这里。”

“你疯了。她不止会对付你,还会对付你的家人,你的父母兄弟都是无辜的。”庄湄看向被所谓的喜欢冲昏了头脑的年轻医生,在像他这么年轻的时候,她也觉得不想回家去,家里令她窒息,但是她现在常常后悔,因为等她身心俱疲想要回家的时候,她的家已经毁了。

毁得干干净净,一片瓦也没剩下。

“……我想她不会的。我们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庄湄知道,她说什么,周海生都听不下去了。

“为什么是今天?我们已经认识五年了。”五年来,每次受伤,第一个为她清洗伤口的人就是这位家教良好的年轻医生,每次住院,也只有这位面目清秀的年轻医生才会买束花插在她的床头。周海生算是五年来,庄湄唯一能承认的朋友,尽管除了医治期间有接触,私底下连个微信也没传过,但是她觉得他们之间是很有默契的,如果她早生几年,家里也没被夷为平地,她或许会考虑和他谈一场医生病人间的禁忌爱恋。

“因为我再也不能等了。我和温禧没有私交,但我认为她是个变态,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迟早会毁了你。”周海生握住庄湄的手,吻了又吻,“我越来越害怕,会不会下次你被带过来时,身体已经凉了,呼吸已经停止。我不可能,起死回生,我只是个医生。”

眼泪不自觉的从庄湄的眼睛里流出来,她侧过头去,忍不住小声啜泣,“你为什么这样傻……”

周海生抱住庄湄,两人就这么静静相拥,直到庄湄开口道:“放我回去。这次的事情,一切由我承担。如果温禧问你,你就说是我勾引你,你一时糊涂,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我一个人身上。周海生,你才23岁,你的家人对你抱有很大期望,你有很有前途,你的未来是光明的。而我,庄湄,呵,是没有未来的。”

“我不同意这么做。我要和你在一起,不论你是谁,不论有没有什么狗屁的前途和未来,我们在一起。永远。”

“我不爱你,我不会和你在一起。永远不会。”庄湄推开周海生,她下了床,推开窗子一瞧,外面是一望无际的草坪,和苍天的古树,熟悉花园布局,这里根本就是——温禧的别墅??

“啪啪”一记鼓掌声划过,面带微笑的温禧从门后走出来。

“好一幕私奔鸳鸯诉衷肠呐,真是郎情妾意。要是没有我在这里,下一步,会不会是被翻红浪莺歌燕语啊?”

庄湄只觉得后脑勺生疼,她看了一眼温禧,“游戏结束了吗?”

“不,不。你该不会以为是我故意叫周医生这么做的?”温禧瘫坐在沙发上,立刻有四名高大的保镖走进来,而周海生则面色木然,只是眼神凄楚的看着庄湄。

庄湄方才觉得心生凄凉,加上醒来后完全方寸大乱,没有仔细看,现下一瞧,周海生没了昨日朝气,跟刚从监狱里放出来的囚犯一样。

“周医生为了你,真是煞费苦心。可惜他选择了水路,要偷渡,还专门挑在我们温家的黑码头。如果你当时醒着,你一定不会错过,他看到我时候的表情。真是可爱极了。”温禧的眼神在周海生和庄湄之前来回检视,“好了,周医生,你也听到她说得话了。她不会跟你走的。我已经成全你了。”

“你成全他什么?”

“成全他,最后再看他心爱的你,一眼。”

庄湄笑了笑,“这件事不用闹到这么大。您能高抬贵手吗?”

“绝、对、不、能。”温禧一字一顿的说,随即抬抬手,一名保镖便把一个马鞭递过去。

“周医生,你和我都是人类,人类注定只能和人类成为神仙眷侣,或者……朋友。人类如果和……”温禧拿金色的马鞭柄指了指庄湄,神情理所当然的说:“和一个畜生,有了什么苟且,那就不好看了。你父母,会为此非常伤心的。”

“她不是你的玩物,不是你的宠物!你才是畜生!”周海生正要扑过去便被保镖们逮住了,押住坐在沙发上。

“庄湄,你是我的玩物吗?”

庄湄不作声,只是看着温禧手中的马鞭。

“庄湄,你是我的宠物吗?”温禧松开马鞭,那马鞭像条灵蛇,咻的一下全部盘在了地上,她笑着挥了挥,又看了一眼周海生,“不,周医生,她只是我养得一条畜生。”

“啊嘶!”猝不及防地,温禧一鞭子打在庄湄的腿上,她整个人栽了个跟头,蜷在地上。

“不要,不要!温禧,你这个变态!你睁开眼睛看看,她和你一样,是个女人,是个漂亮的女人,她是有生命,她是……”周海生每说一个字,温禧的鞭子就挥出去一次。

前几鞭,庄湄尚且能躲避,后来鞭子太过密集,她已经躲避不及。

周海生最终声泪俱下,一个一米八的男人,就这么哭得跟个孩子一样。

或许是涕泗横流的周海生搅了温禧的兴致,她拍拍手,保镖收回鞭子,又把周海生拖了出去。

已经疼的牙齿打颤的庄湄缩在角落里,一动也不动的,偷偷呼吸着。

温禧就这么看着缩在那里的庄湄,说:“爬过来。”

庄湄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她用尽全力站起来,蹒跚的走到温禧面前。

“看着我。”

庄湄看着温禧,只见她眼睛里全是血丝,嘴唇发干,好像是几天都没睡觉了。

“你让我非常生气。”

“我……很抱歉。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我做得也不对。我不该在他面前打你,你不知道你刚才的叫声,真的很迷人。”温禧冰冷的手指在庄湄脸上轻抚,“他说,你是个人,是个和我一样的……漂亮女人。哈哈……”

“不,我只是,您,养得一条畜生。我不是人,我没有生命。”

“这张嘴巴越来越会说话了。”温禧低下头去,在嘴唇快要触到庄湄的嘴唇时,她又神情厌恶的推开了她,“你说得对,你就是一条,令人恶心的畜生。”

庄湄低下头去,直到温禧轻声喊道:“吴妈,进来给她换套衣服。帮我检查一下,她身上,有没有长虱子。她太脏了,需要被洗干净。”

“嗳,好的,小姐。那……这里交给我。”吴妈看向伤的不轻的庄湄,“你能走路吗?我带你去清洗一下。”

“可以。谢谢。”

“我来扶你。”

“谢谢。不用了。”庄湄凭着一口气硬是站起来,但是脚底发虚,还是要吴妈搀扶着出了房间。

吴妈是温家的老佣人了,从小看温禧长大,她也早就认识庄湄,尽管这些年局势风云变幻,但是对庄湄,吴妈总觉得于心不忍。

“其实你只要求求小姐,小姐也不会打你这么多鞭子。已经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学会服个软吧。”吴妈说。

“下次吧。”庄湄咬紧牙关,“我先自己洗澡,再烦恼您给我上药。”

“好吧。”吴妈颇觉得庄湄也许是可怜的,但是脾气还是和从前一样倔,比方说这个周医生给她下药把她带走的事情,难道庄湄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周医生喜欢她吗?就算是个木头美人,什么男人喜欢自己,不喜欢自己,总能察觉到吧?察觉到了,就要早作打算,或者可以直接和他们家小姐讲啊,怎么能糊里糊涂的放任呢?吴妈一肚子话涌到嗓子眼,复又咽了回去,庄湄的事情,不宜拿到桌面上说,她这个人,就是那地沟里的老鼠,只能呆在阴暗的角落里,这辈子是见不到天日了。

还是不管为妙。吴妈出了浴室,又担心的回到温禧的房间,只见她正在梳头发。

“小姐,我来帮你梳头。”

“我不是叫你给她换件衣服吗?”

“她要自己洗个澡。”吴妈笑着拿过牛角梳,“小姐消气了吗?不消气就再关她几天。小姐您还是太心善,让她工作,又让她出去跑,这样下去,迟早让人认出来。她脸蛋漂亮,就算打扮得再土里土气,也不像是一般人家的闺女。就算不让人认出来,往后,什么陈医生,李医生的事情,还是会发生的。”

“你和她聊过?”温禧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好几天没睡,眼睛都失了点神采。

“你也知道的。她还和从前一样,不会跟我们这些下人聊天的。”吴妈梳头发向来是一把好手,没梳两下,温禧就觉得放松下来,她阖上眼睛,靠在椅子上。

吴妈见状,就提着心,小声说:“她都快二十七了,男女之间的事情,什么也不懂。我看这次,是那个周医生使坏,不赖她。小姐,你就打算这么一直豢养着她吗?二十一二岁的时候,不谈恋爱,是正常的,一般正经念书的小姐,都不会在外面谈。但是她已经工作了,二十七了,就是个正常人,也有恋爱需要。”

“吴妈。难道我养这只母老鼠不够,还要给她找个公老鼠作伴?”温禧低低的笑出了声,吴妈想了想,“这样一直藏着,也不是办法。上次连老爷都问,你这几年是不是谈了恋爱,怎么总是不着家,周末也不回家,十天半月也见不到你。”

温禧睁开眼睛,“谁跟他们说,我谈恋爱了?”

“温俪吃饭的时候胡说的。”吴妈又给温禧篦了篦头,“小姐,要不然,你送她去乡下得了。”

“吴妈,谁派你来和我说这些的?”

吴妈连忙放下篦子,摆手道:“没有谁。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这样对她,对你,都是不好的。我只是,不想看你太过劳累。”

“……我又没说什么。继续给我梳梳头,按一按。”温禧再次阖上眼睛,是啊,如果不是周海生和吴妈提醒,温禧已经忘记时间的流逝,也忘记那个本就比自己大三岁的女人已经快向三十岁迈进了。

还能这样下去多久呢?温禧不知道,也不屑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