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等,齐家在等,齐敏兰在等戚相思的死讯从牢里传出去,百姓们茶余饭后也等着有什么新鲜消息传出来,相比之下,誉王府和刑部就显得安静许多。
数着日子的时间过的特别慢,二月到三月,迎春花开满了京都城,就算是没有出天牢戚相思都能够感觉到它们开在牢房外的墙沿,偶尔风吹入牢房内,带着初春雨后的清新。
这一日,戚相思醒的很早,把前几日送过来的衣服穿上,对着无光的墙壁轻轻抚着头发,半个时辰后,牢头来给她开门,请她出去。
一个多月没有出牢房,清晨的阳光都略显得刺眼,戚相思在门口微顿了会儿,不远处刑部尚书荣大人朝她走来,身后跟着刑部左侍郎,看起来神色凝重。
“戚姑娘,圣上召见。”
戚相思跟着他们朝刑部前堂走去,门口的马车已经等候多时,她朝刑部外静谧的小街看去,远远的,巷子口有熟悉的身影。
“荣大人,齐太医是不是回来了。”
荣大人没有看到巷子口隐下去的人,只是端着严肃的神色点头:“两日前已回。”
戚相思拎了拎裙摆踩上轿凳,福身进马车前又道:“荣大人,南淮的野寇作乱多年,我在南县时就时常有听闻,若是这些人能得以惩治还百姓一个和乐安康,可真是功德一件。”
何止是功德。
荣大人脸色不改看着她上了马车,叫一波衙役两侧守着,跟着上了马车。
左侍郎李大人对戚相思刚刚那番话有些摸不着头脑,马车之上便开始问起来:“大人,这南淮野寇作乱的事也不是您这儿归管,她提起来莫不是有别的意思?”
“说是永州管辖之内,这些年也未见其效。”荣大人看了眼窗外,神情平淡的很,“就算是要管,也得朝廷下派,我们岂能随意做主。”
“大人说的是。”李大人赶忙附和,“这案子也拖了些时日,如今齐太医回来了,能早些结案也是一桩心事。”
荣大人见他时不时提起来,便和他多谈了几句:“你以为这案子如何?”
“事情闹的沸沸扬扬,到像是有人刻意策划。”李侍郎坐到这职位前也外任过好几年,见过的案子说不上多却也有十几件,这种证据尚未清明前就闹的满城风雨,势必是有人在背后操纵,当然他也不傻,皇城根下玩弄权术的大有人在,他们不过跟着罢了。
荣大人没吭声,李大人识趣的不再往下说,马车走的不快,半个多时辰才到宫门口。
从侧宫门进去,过了长长的宫道,戚相思在玉明殿的偏殿见到了当今圣上。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略显中气的声音中参着一抹嘶哑,并不显得威严,跪在地上的戚相思微微抬头,余光瞥见,瘦削的身子撑着宽大的龙袍,看起来气色不错。
这是戚相思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拜见皇上,用老态龙钟来形容为过,可久病不愈的身子拖垮了他的精气神,怎么看这幅不错的气色之下还藏着虚。
荣大人和李大人进来之后就站在了一旁,皇上打量着这个掀起满城风雨的小姑娘,十六七的年纪,模样清秀,放在众多世家小姐里既不算很漂亮也不算很优秀,倒是那双眼睛,清澈的直白。
“你...是永州人?”
“回禀皇上,民女叫戚相思,是永州南县人氏。”
“那你为何冒用齐家小姐的名讳?”
“民女这么做实乃不得已。”戚相思把这前因后果用最简短的话说了一遍,最后提到戚家的案子,皇上朝着刑部尚书荣大人看去,后者走到戚相思的身旁复述了戚家的案子。
半响才等来皇上一声似听进去了的“嗯”,他望的是殿门的方向,话说的很缓:“此事兴许有些误会,就让齐大人自己来和戚姑娘说明清楚。”
话音刚落齐鹤年就进殿了,看样子已经在外等了有些时候,几个月来奔波劳碌之下让原本显胖的身子瘦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也精炼不少。
唯独是他脸上的笑没有变,恭恭敬敬行礼之后看戚相思的眼神中还充满了关切,关切里还透着些无奈,似心疼似有难言之隐,演绎的极为到位。
“有劳皇上为臣挂心此事,我的确与戚家两位老爷相识,因为兴趣相投,对医术上的事相谈甚欢,所以在南县停留了数月,还与相思的父亲成了至交好友。”齐鹤年顿了顿望着戚相思,神情些许心疼,“就在我离开永州去南淮时戚家忽然遭逢巨变,待我回来案子也已经结了,我并不知道这孩子活着,要不然,我肯定不会让她吃这么多的苦,如何都要将她带到京都城来养大的。”
说完这番话齐鹤年的眼眶硬生生是红了,皇上问道:“这又为何将你视作凶手?”
“家中突逢巨变,又是在臣离开后几日发生的,看着这么多亲人一夕之间与自己天人永隔,成人都难免受刺激更何况是个孩子,她会将我认定是凶手也情有可原,因而走错了路做错了事也有臣的责任,这孩子吃了这么多的苦,圣上,请您宽恕于她,容许臣带她回去,今后臣愿认她做干女儿,好好照顾她。”
一把年纪的皇上听的感慨不已:“虽有过错也有功劳,好险没有酿成大错,戚姑娘,你可愿意?”
“民女不愿意。”戚相思平静的拒绝,微仰着头,似问是答:“民女怎么会认杀人凶手为父亲。”
“你为何还这么说?”
“八年前太医院广招大夫,齐鹤年游历各处,在南县认识了民女祖父和父亲,见祖父和父亲医术颇佳,起初他想劝服祖父和父亲到京都城来为他所用,可惜祖父和父亲志愿并不在此,于是他留在南县几月,借商讨名义,向祖父和父亲学医;后来他得知祖父有一药鼎,用数味珍贵药材烤炼而成,假意离开之后联合南淮的野路子杀了戚家上下三十几口人,为了掩盖事实真相还纵火烧毁戚府,与县衙联合,向州府施压,让这个案子整整沉积了四五年。”
齐鹤年脸色未变,只是多了几末无奈,像是戚相思往他身上泼的全是脏水,但他虽然冤屈却不忍责备与她:“那是戚老爷见臣为圣上的身子忧心,虽不能前来京都城,却愿意尽一份心,将此物赠给了臣。”
皇上点了点头,他身为天子,平民百姓关切与他那是应当的。
“可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在见到药鼎时听祖父初初描述就起了歹心,却不知这样一个煎药的炉子比病人还要难伺候,圣上是否觉得头两年用此物煎药身子渐渐有所恢复,可之后却没再有什么效用?”戚相思嘴角微扬,心有不屑,“那是因为这药鼎不能常用,且每回都需要用药汁浸润保护,否则不仅药效全无,还会直接变成一堆废瓦,连砂锅都算不上。”
“若这东西真是祖父相赠,如何会不告知齐太医你,白白将此浪费,要知道此物耗费了祖父数年心血,可你连最基本的东西都不懂,又如何能恬不知耻的说这是祖父赠给你的,当日你带着这么多人闯入戚家,气死祖父后在西院逼迫父亲问药鼎下落时你可还记得,你从戚家带走的何止是这尊药鼎,你齐府这些年下来用穿所用,有多少是从戚家搜刮而来。”
戚相思说罢跪匐在地大喊,“皇上,民女知道圣上的身子牵系着无数百姓的心,祖父也理当将此进献给皇上,但此物并非如神传那样,久用还容易让人对此产生依赖性,一旦不再使用身子骨会比用之前还要不如,所以当初祖父只是珍藏并没有用过几回,齐太医夺药鼎在先,谋害戚家三十几条人命在后,还将此物献给皇上,其心可诛。”
“诛”字音落时齐鹤年当即跪了下来:“臣绝无此意!”
殿内安静良久,皇上背靠着座椅,眼神微眯:“齐大人为了替朕调养身子东奔西走,很不容易。”
齐鹤年赶紧接道:“皇上日理万机,劳烦国事,臣理当为皇上的安康操持,比起镇守各地的官员将士,臣的这些算不上什么。”
“戚姑娘,你说的这些虽有些道理却构不成证据,近些日子城中沸沸扬扬谈及的都是这件事,对齐家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你若没有真凭实据,这么做可不应该。”
皇上的声音缓了许多,像是一口气用到了最后,有些使不上劲,戚相思抬起头,从他的脸上看到了疲倦。
一把年纪了人倒是不糊涂,可却比几年前更要命了,心知肚明药鼎来历有蹊跷,嘴上却借着秉公大义说证据不足,要保住这个千方百计给他寻来“仙药”的好臣子,他若不死,这皇位再坐上千百年才好。
可惜了。
戚相思垂下头:“皇上,齐大人杀人是实,您不派人去永州南淮查明真相,为何偏袒于他,难道就因为他为皇上寻来了药鼎?”
此话一出在旁的荣大人和李大人同时为她捏了把汗,看着挺机灵的一个人怎么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她是想直接把命丢在这儿了?
果不其然,皇上大怒:“来人!将戚氏罪女带下去,押入天牢!”
“皇上,念在这孩子.......皇上!来人,快来人!”齐鹤年刚要为戚相思求情,却见座上的皇上面红耳赤猛咳不止,还隐有吐血的迹象。
一群人涌了进来,戚相思被带离侧殿,余下的都拥着快昏厥过去的皇上,叫人的叫人,把脉的把脉,一团忙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