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敏诗并不知道自己晕过去后有多凶险,她昏迷的那两日,太医院内几位太医时刻守在芙蓉园内,也是接连两日没有睡。
而对齐敏诗来说,似乎只是做了一个沉沉的梦,记不得梦里有什么,醒来后整个人也显得虚乏无比,养了两日之后才稍微有些好转,此时小皇子的洗三宴已经过了,沈贵妃恰好过来探望,听闻她醒着,进屋看她。
屋内不能开窗,药味还没散去,炉子里还点着安神香,沈贵妃进来后眉头微蹙,吩咐她们去打开后面的窗户,到了床边时面对齐敏诗语气温和了许多:“生孩子犹过鬼门关,你如今算是熬过来了。”
齐敏诗微抬了抬头要行礼,沈贵妃伸手压了下被子:“不必多礼。”
齐敏诗声音很虚弱:“多谢贵妃娘娘来看妾身。”
宫女给沈贵妃搬来了墩子,沈贵妃在床边坐下,笑着安抚她:“皇后娘娘近日身子不适,所以就由我代劳过来看看你,醒了就好,养上几个月总会恢复,你不用担心。”
“有劳娘娘挂心。”齐敏诗轻轻道,“这几日也多亏了几位太医,还有件事,望贵妃娘娘能给妾身做主。”
沈贵妃眼神微动,笑意未散:“眼下你应该先把身子养好。”
齐敏诗抬起头,用力撑起身子,一旁侍奉的宫女赶忙在她后背加了个靠垫把她扶稳,而齐敏诗做完这些已经令她疲乏,她恳切的看着沈贵妃道:“妾身知道在这宫里头,贵妃娘娘最是宅心仁厚,此次妾身凶险并不是没有理由,二十日那晚妾身胃口不佳,只在入睡前喝了一碗燕窝羹,夜半时骤然腹疼惊醒,双腿却怎么都使不上劲,妾身思来想去,就是那燕窝羹的问题。”
沈贵妃听着并未言语,齐敏诗深吸了一口气:“娘娘,那剩下的燕窝羹妾身并未让人倒掉。”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沈贵妃抬手轻撩了下耳侧的头发:“今日是二十五,再好的燕窝羹也馊了。”
“贵妃娘娘,您生育过誉王爷,应该知道妾身此次的不寻常,妾身不求别的,只求在这鬼门关走了一遭后能够清楚明白,望娘娘给妾身做主。”齐敏诗伸手掀被子想要直接下床给沈贵妃跪下,这哪儿成呢,沈贵妃身旁的宫女很快扶住了她,把人按了回去劝道,“再怎么样娘娘您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啊。”
把人扶稳了,沈贵妃脸上的神情越发柔和,她朝着齐敏诗欺身,抬手轻轻的拨了下齐敏诗有些乱的长发:“你入宫快三载了吧。”
齐敏诗因为刚刚的动作脸色微微泛红:“贵妃娘娘,妾身。”
“少说话。”沈贵妃阻止她继续往下说,“坐月子就应该少说话,说得多了,伤元气。”
齐敏诗把不准沈贵妃这话的意思,宫里是不太平,但想阻挠她生孩子又有那么大本事的也就几个人,若是查出来了,对沈贵妃何尝不是好处。
“身为女子不易,你更应该珍惜自己的身子,生孩子凶险,宫里宫外出事的也不少。”
齐敏诗心一沉,那与她的凶险又如何能相提并论:“娘娘,若不查清楚,万一将来还发生这样的事。”
沈贵妃反问她:“你可是活下来了?”
“是。”
“小皇子可无碍?”
齐敏诗嘴角抿着,轻点了点头。
“那不就是皆大欢喜的事。”沈贵妃拍了拍她的手,话说到了这份上,她也不介意再说得明白点,“皇上知道你生孩子凶险不易,该有的都不会少了你,你又何必惹他不痛快呢。”
齐敏诗一愣,她险些死了,孩子也险些生不下来,她要讨个公道又有什么错?今后又如何能安心!
沈贵妃微叹,这样的眼神她看过太多了,生了儿子又能如何呢,宫里为皇上生儿子的人还少吗?
齐敏诗垂下头去:“是妾身不知足了。”
不是没有看到她眼底的不甘,但沈贵妃不会说破,她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这一个多月才是关键,先把身子养好,别的不要想。”
出了门,沈贵妃看了眼芙蓉园内的景物,喜忧参半这几日,唯有这些不知疾苦的没什么变化,身后的宫女月眉请示:“娘娘,是不是派人去查一下此事。”
沈贵妃走出芙蓉园,傍晚的天有些清冷:“自然是要查。”她也想知道究竟是哪个熬不住,对齐小仪下手。
......
天快黑的时候安乐堂这儿戚相思被齐小仪召见,还是秋离亲自来请的。
很快秋离带着戚相思到了芙蓉园,齐敏诗正在屋内喝药,看精神,比刚刚沈贵妃来的时候还好一点。
戚相思在一旁等着她喝完了药,齐敏诗半靠在床上,略显苍白的脸上噙着些笑意:“看过小皇子了没?”
“洗三的时候远远看过。”戚相思这几日跟着茱萸有过来送药,却没有进屋过,这还是自生产那日第二回见她,“很健康。”
“常言道,儿女是父母前世的债,看来我这债应该是欠的不轻了,才刚出生就这么不容易。”
“如今好就好。”戚相思淡淡道,叫她来总不至于是为了感慨生孩子多不容易吧。
齐敏诗命人看坐,脸上笑意浅浅的:“三妹临盆时魏侧妃闹的不轻,那还有十皇子护着,你帮着,过后还有人为她主持公道,我这回九死一生,却无人帮我们母子主持公道,五妹,你说是谁要害我们。”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不过还好现在你在内宫,在我出月子之前,这些汤羹药的可都得让你帮我把关了。”
戚相思望着她直截了当的拒绝:“按着太医院的规矩,你如今是由温太医照看,这些药也都是太医院内开出煎送的,安乐堂这儿多是一些补药,我不能时时来这里,更不能去太医院看着,没办法把关。”
这一回齐敏诗没有露出意外,也没有像几天前那样拉着她的手求,而是迎着她的视线道:“宫中贵妃娘娘多有考虑不肯帮我,难道你也不愿意?”
“你还求过沈贵妃?”
“有人在燕窝羹中动了手脚,凭我一人之力怎么查的清,沈贵妃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她的话分量比皇后还足。”
戚相思没有再继续问,看样子沈贵妃是没有答应她了,齐敏诗却因为自己说的几句话又在心中升起了些愤懑,这是她做母亲之前从未有过的,可在生下孩子之后却忽然变得很强烈:“若是此时发生在她们身上,岂能袖手旁观,今日我和孩子是安全了,可将来呢,整日提心吊胆?”
戚相思不由的想起了小王爷,她时常用命运多舛来形容他,这并不为过,屡屡出事,从小就多灾多难,倘若当初的沈贵妃因为小王爷的安全,在皇上面前闹的非要讨说法不可,把人揪出来惩戒以绝后患不可。
如今就不会有这样的沈贵妃,戚相思甚至觉得,小王爷还不一定能活到现在。
“很久以前我就觉得你不像齐家人,你对齐家没有归属感,和我们也不亲。”齐敏诗见她不说话,情绪淡了下来,双手放在被子上道,“父亲不揭穿你有他的理由,在我看来,你还是心善愿意帮我们的,否则三妹的事你不会那样上心。”
“父亲让你到安乐堂来就是为了照顾我,之前在避暑山庄时你尽心帮我监看那些药,为何现在你连这些都不肯帮了。”
戚相思抬头看她,齐鹤年所生的孩子,原来都是差不多的。
“我帮不了你。”
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宁静,齐敏诗盯着戚相思,不帮她,她入宫来的意义是什么:“你就不怕父亲让你回去。”
“于他而言,我应该有更大的用处吧。”戚相思抿嘴一笑,她也想知道齐鹤年到底握了她什么把柄,让他自信到能够掌控住在宫中的她,为他所用。
......
戚相思离开后屋子里沉寂了许久,秋离担心娘娘的身子,在旁劝道:“娘娘,月子中就该开开心心心的,要不我差人去把小皇子抱来陪陪您。”
“我想不明白。”齐敏诗疲惫的靠在床上,已经知道她不是齐家人,父亲还送她入宫干什么。
“如今娘娘养好了身子才最重要,奴婢问过宫里那些人了,这封赏一般都等小皇子满月后再下,皇上这几天差人来问过好几回,圣上还是很关心您的。”秋离扶她躺下,“您如今得好好休息。”
“你下去吧。”齐敏诗翻身闭上眼,始终是心绪难安。
在齐家不争不抢,谨记姨娘说过的话,到最后却还是被送到这个虎口里来,来了也就罢了,那她就死心呆着,可还是不安稳。
她惹不起也躲不起,既然求不得安稳,那她就不要这安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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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添子,自然是大喜,齐敏诗生下孩子的当天就得了赏赐,一个月后宫中举办弥月宴,母凭子贵,齐敏诗晋封为容华,赐了玉华宫,一时间风头无量,竟隐隐赶了当年沈贵妃的趋势,要知道当年沈贵妃生下誉王爷的时候,晋封时也就比齐小仪多了一级。
齐敏诗晋升,最高兴的莫过于齐家,弥月宴后的第三天,许久不曾出门的齐老夫人带着几个儿媳妇亲自入宫求见,过后又送了不少东西入宫给齐敏诗作打点之用。
宫外的人说起来,都觉得齐家这一步是走对了,有了小皇子,这才算攀上皇家,尽管有人瞧不上眼齐家的做法,可羡慕的大有人在。
转眼十一月初齐敏诗终于出了月子,前去坤和宫内请安,殿内皇后娘娘先开了这个口道贺:“恭喜齐容华,今后可要好好教养十五皇子,侍奉陛下。”
养了一个多月的齐敏诗气色很好,她笑着掩了掩嘴:“那还得多谢贵妃娘娘的提点。”
被点到名字的沈贵妃身形未动,手里还握着杯盏,她只微微点了点头:“哪儿的话。”
之前吃过沈贵妃一次闷亏的良妃没有放过这点,扬声道:“也是奇了,你晋升是皇上的赏赐,贵妃又提点了你什么。”
皇后和德妃并未搭腔,底下那些哪儿敢说,齐敏诗朝着沈贵妃看了眼,犹豫了半响道:“因为突然临产,妾身心中郁结,那日贵妃娘娘前去探望妾身,让妾身莫要想太多,月子中养好了身子,才能更好的侍奉陛下。”
宫中妃子聪明的聪明,傻的傻,坐在这儿的却个顶个儿是人精,皇后抬了下眼眸,德妃那儿则是凝神看着手中的帕子听的并不十分认真,良妃见说的是这样的话,只觉得无趣。
沈贵妃笑了,半句没提她说的忽然临产,只接了她下句话:“宫里不论是哪个姐妹诞下皇嗣,月子中都是要好好养身子的,若这也算提点,那臣妾可真的是惭愧了。”
“看妹妹说的,那几日本宫身子不利爽,也多亏你前去提点这些。”皇后也笑了,“说起来也是事发突然,两个备下的嬷嬷都动弹不得了,幸亏来禀报的及时,赶巧着太医院也缺了空,也是凶险。”
齐敏诗心中升起一股希冀,皇后最清楚自己的情况了,接生嬷嬷还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得力帮手,就算不为她考虑,就是查到的人也应该可以引起皇后的兴趣才是。
可接下来的对话却把这刚升起来的希冀打破了。
“本宫瞧着这孩子啊,是临危不乱。”
“是啊,洗三的时候臣妾去瞧过,机灵着呢,是个胖小子。”
“臣妾想起从熠出生时,费了臣妾好大的劲,足足疼了一天一夜,可把臣妾折腾的不轻。”
“那最知道疼娘的还是赵王爷,臣妾还记得呢,消息才传来,没多久德妃娘娘就生了。”
齐敏诗看噙着笑意的皇后,再看附和不断的其他妃子,明明是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明明都知道她遭人下手才会在种种巧合下忽然临盆,可都在装聋作哑。
再安静下来的片刻,齐敏诗起身请示:“皇后娘娘,十五皇子尚且年幼,玉华宫内如今也缺人,妾身想和皇后娘娘讨个安乐堂内的医女过去照料。”
“讨谁?”
齐敏诗恭恭敬敬的恳请:“就是之前到过芙蓉园的齐医女。”
在场有几个知道齐医女和齐容华的关系,基于信任和医女的身份,姐姐想让妹妹去照顾自己,这也无可厚非。
皇后朝着德妃那儿看了眼,正欲开口,沈贵妃坐在那儿疑惑道:“妹妹,你说的齐医女,可是温太医的学生?”
齐敏诗点了点头,沈贵妃脸上的疑惑一瞬转成了抱歉,笑眯眯的看了眼齐敏诗后看向皇后:“这可真的不凑巧了,臣妾昨日才向太后娘娘讨了她去誉王府当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