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姨娘觉得这孩子的眼神说不出的奇怪,找不出一点熟悉感,可若是让她来回忆一下对齐莺的印象,卢姨娘也记不起来那孩子到底长什么样子,只是这一眼看过去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大对。

见几个人已经前去厢房那儿收拾,卢姨娘赶忙跟着顾氏走过去:“夫人,两个孩子的年纪都不小,住在一个院子里不合适吧,再说府里也不是腾不出地方。”

顾氏看了眼主屋和厢房这儿,示意丫鬟再去后头看看,提了提裙子走上台阶:“府里是腾的出地方,不过也需要时间,敏莺刚刚回府许多事还不清楚,让她和敏兰住在一块儿熟悉起来也快,有个照应。”

卢姨娘哪能让自己女儿和这丫头住一个院子,赔笑着提起怡蓉轩隔壁的院子:“夫人,小泽院不是还空着呢,这种事哪里需要夫人来忙,妾身去收拾就成了。”

顾氏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好不容易回来了,卢姨娘应该帮着一起尽快熟悉齐府才是,我听老爷说在惠州的时候你们也是相互扶持着关系很不错。”

“是啊。”卢姨娘接话的快,十分温和的看向戚相思,“所以才想请夫人另外安置个院子,好让她与咱们齐府的姑娘都是一样的。”

顾氏懒于和她在这问题上继续纠结,走进厢房看了一圈,回头看走进来的戚相思,和颜悦色:“再添置些就够了,我把玉石留在这儿,明日再给你挑几个人过来。”

戚相思显得有些拘谨,乖巧点了点头:“是。”

顾氏随后想起了什么,看她的神情里多了几抹疼惜:“往后这里就是家,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找我,府里兄弟姐妹多,慢慢你就熟了。”

“敏兰一定会帮我的。”戚相思有些期待看向卢姨娘,那神情天真极了,可看在卢姨娘的眼底却透着怪异。

卢姨娘干笑了声:“是啊。”

顾氏随即吩咐玉石她们继续收拾,让戚相思先好好休息,随即带着余下的人离开,走出屋子时她停了停,看着卢姨娘凉凉道:“老爷已经派人去拿人了,到底是谁有这胆子做出欺瞒主子之事,该是要送官法办,也不会饶恕。”

最后一句话说的人心惊肉跳,顾氏离开后卢姨娘呆不住了,看了一眼屋子内的戚相思,这会儿也顾不及了,当头的先解了急。想到此,卢姨娘忙带人朝着顾氏离开的那方向跟去。

......

屋子内玉石带着个小丫鬟正在收拾床铺,戚相思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看着低声吩咐丫鬟去端水的玉石:“玉石姐姐,你能和我说说府里的事么。”

十七八岁的玉石瞧着成熟老练许多,她示意丫鬟把箱子抬到里面去,搭把手的空隙笑盈盈的和戚相思说起了这齐府。

齐家上下三房人,齐家有祖辈是宫中御医,到了齐家老太爷这一辈还操手做起了买卖,齐家老太爷过世之后长子帮着打理生意,小儿子中举过了殿试当了官,倒是次子继承了祖辈的衣钵做了太医,深受皇上宠信。

大老爷身子骨不太好,如今这家里做主的是二房,就连执掌齐家中馈的都是二夫人,而在京都之中,齐家的家世算不了上流,但却因着圣上的赏识,如今也红火得很。

齐家人丁兴旺,家中兄弟姐妹众多,三房人住在一起自然热闹。

“您比敏兰小姐还长半岁,如今您回来了,那您就是咱们齐府的五姑娘。”玉石让丫鬟把端来的盆子放在一侧,从里面绞了面巾递给戚相思,“姑娘放心,很快就会安排妥当。”

戚相思低头笑了笑,她若不回来齐府还是七位姑娘,没人在意是不是还有一位流落在外的,这宗谱上也没有阿莺的名字。

屋子内正收拾着,屋外的院子里忽然传来娇斥声,戚相思抬头看去,齐敏兰走了进来,看到自己的厢房被收拾成了另一副样子,十分的恼怒:“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快住手,谁让你们过来随便动我院子里的东西!”

屋子里的两个丫鬟不由的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玉石,玉石放下手里擦柜子的布转身看齐敏兰,笑的恭敬:“六姑娘,我们是奉了之命前来替五姑娘收拾屋子,从今日起五姑娘就要与您同住了。”

齐敏兰脸色一黯,看戚相思的眼神十分不屑:“你叫谁六姑娘,谁是五姑娘,我不与人同住一个院子,你们都给我出去!”

“六姑娘,奴婢只是奉命行事,您若不答应可以去找夫人。”玉石始终是笑盈盈的看着她,对她那脾气也不恼,让里面的两个丫鬟继续收拾,“夫人说了,五姑娘刚刚回府,还需您多多与她相处,帮她尽快熟悉起来才好。”

“我才是齐府的五姑娘,她算什么东西。”齐敏兰见里面的丫鬟把搁在角落里的箱子抬出来时气的不行,直接进屋推开了那两个丫鬟,箱子应声掉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也随之都倾倒了出来。

尖叫声跟着响起,齐敏兰看着碎了一地的瓷碟失控:“我的缠丝白玛瑙碟!”

随着她的惊叫,两个丫鬟吓了一跳,其中一个侧了一步不小心踩到了瓷碟的边沿,只听见碎裂声响起,紧接着是巴掌声,齐敏兰涨红着脸举着手呵斥:“你知不知道这些东西有多贵重,我的东西你们敢随便乱动,摔碎了你拿命都赔不起!”

屋子里鸦雀无声,丫鬟捂着脸跪在地上掉着委屈的眼泪也不敢发出声来,玉石的脸色也有些挂不住,六姑娘说是责骂丫鬟,实际上这些话都是说给她听的,没和她打招呼就在怡蓉轩内收拾,到底谁才是主子。

“敏兰要是介意,我不住在这里也没关系。”戚相思起身打破了这一宁静,她走到那跪着的丫鬟面前,蹲下身子看箱子里倾倒出来的瓷碟,抬手轻轻把碎掉的那几只拿到一旁,“还好,没有全碎。”

“你懂什么。”齐敏兰嫌弃的瞥了她一眼,颇为鄙夷,“这东西少一只都没用了,和全碎了有什么区别。”

戚相思抬了抬眸,忽然指着齐敏兰的脚下惊叫:“哎呀有蟑螂!”

齐敏兰也没仔细看清,见她指着自己的脚即刻本能的向旁边躲了过去,这一脚刚好撞在了倾倒的箱子上,“哗啦”一声,本来只倾倒出小半箱的东西被她用力这一踢倒出了一大半,等齐敏兰躲闪到桌旁时,箱子外都是被她踩碎的瓷碟。

“可惜了。”戚相思缓缓起身,看着一地的碎瓷片,神情遗憾的很,“碎成这样可就真的没法修补了呢。”

“你!”齐敏兰气呼呼的瞪着她,“你故意诓我!”

戚相思坦坦然的看她:“你在说什么?”

齐敏兰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屋子:“我的东西你们谁都不许动!”

说罢,齐敏兰转身离开了厢房,朝着院门口跑去。

厢房内玉石即刻让丫鬟把地上的碎瓷碟收拾起来,那两个丫鬟不敢搬里面那几箱东西了,有些犹豫的看向玉石:“玉石姐,这些怎么办?”

“抬出去放隔壁。”玉石没被六姑娘吓唬到,她是奉了夫人之名过来的,饶是卢姨娘和六姑娘再受宠又能如何,这事儿上她听夫人的办妥了那是她的职责。

箱子抬出去的时候里面的碎瓷碟还发出敲响声,戚相思走出厢房,后头传来玉石的声音:“五姑娘,屋里正收拾着,要不您先到隔壁休息会儿。”

戚相思抬头看了眼刚刚齐敏兰离开的方向,回头笑着点头:“好啊。”

......

此时齐敏兰听闻父亲和姨娘都在前院,匆匆赶了过去。

只是没等她进偏厅就被外头守着的管事妈妈给拦了下来,齐敏兰眉头一横正要发作,管事妈妈示意她小声:“姑娘,里头正商量着事儿呢。”

齐敏兰似乎有听到求饶声,眼眸一转神情缓和下来,从手里褪下一个银镯子塞到管事妈妈手里:“李妈妈,里面商量什么大事呢。”

管事妈妈拿着镯子转眼就纳入了袖口了,脸上满是笑意,低声道:“是为了惠州的事,原来这魏姨娘和五姑娘早就被赶出三老爷给他们安排的宅子,可这么些年送去粮钱的那几个却只字不提,也不知道这银子到底去了哪里,三老爷正问话呢!”

齐敏兰有些讶异:“是不是卢姨娘也在里边。”

李妈妈看了她一眼:“是啊。”

“多谢李妈妈相告。”齐敏兰抬头看向门口那儿,话音刚落里面忽然传来砸东西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卢姨娘的喊冤声,齐敏兰听心惊,脚下也是忍不住,直接越过了李妈妈走到门口,看到了自己姨娘跪在地上哭着,一旁是杂碎的杯子和洒了一地的茶水。

也是下意识的动作,齐敏兰冲了进去护住了跪在那儿的卢姨娘,抬头看怒气冲冲的父亲:“爹,您这是做什么,姨娘犯了什么错惹您生气。”

顾氏冷眼看着也不叫人进来把齐敏兰带下去,齐鹤瑞眉头紧皱,第一次觉得卢姨娘宛若莺啼的哭声烦人,也被女儿这么冲撞有些不悦。

“老爷,我心昭昭日月可鉴,别人不知道我是什么人,老爷您还不清楚么,我怎么会做出那种事。”卢姨娘看着脸色当即收了一半的眼泪,只莹莹挂在眼角,楚楚可怜,“惠州的事每年我都派人打听了,那边宅子里伺候的人回话都说好,这边派过去的人也说好,我这才信了他们,谁知那些恶仆会把魏妹妹她们赶出府去,我若是知道这些事绝不会就这么算了啊。”

“那吴吉顺说早在六年前第一次去的时候就与你回禀过魏姨娘和敏莺已经不在宅子里了,是你托了你大哥转告他送去的粮钱可以让他私吞,但要回话说她们在惠州一切安好。”顾氏在一旁凉凉的开口,“没你的吩咐,他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私吞齐府的钱还据实不报,隐瞒这么多年。”

“老爷,那都是他诬赖胡言,想要替自己开脱才这么说的。”卢姨娘捂着心口,那是被人诬赖后无可辩驳又委屈万分的神色,“我每年给出去的银子笔笔都有记账,有时还额外带些东西给她们,我和魏姨娘情同姐妹又怎么可能吩咐吴吉顺做这种事。”

齐鹤瑞紧锁着眉头,粮银每年确实是给出去了,交到吴吉顺手里送去惠州,一来一去个把月,最后这些钱肯定是没送到都入了自己的口袋,而缘由到底是外头的恶仆扯谎还是卢姨娘指使,齐鹤瑞还在沉思。

“既然两个人说的不一致,不如把吴吉顺送官去。”顾氏看丈夫有动摇的意思很快开口,卢姨娘啜泣声止住,低下头去掩饰眼底的惊慌,一旁齐敏兰开始愤恨起忽然出现的齐敏莺。

“不行。”齐鹤瑞摇了摇头,卢姨娘抬了抬头满是希冀的望着他,那眼神殷殷切切的希望丈夫相信自己,顾氏微偏了偏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送官府哪里因为是心疼,只不过不想丢人罢了。

外面来人禀报,说是在吴吉顺家的炕床底下发现了用瓦罐装着的银子,足足二百多两,除了银子之外还在吴吉顺家里发现了应该送去惠州的干货和布料,剩下的不多,应该都被他给吃光用光了。

卢姨娘一听立马替自己喊冤:“老爷,每年年底我都给他二百两银子,一些过冬的棉衣和年货,其中还有我为她们额外准备的五十两银子,我若是要害她们又何苦做这么多,现在反过来还要被他咬一口。”

说了一半卢姨娘捂着脸忽然朝着一旁的柱子上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