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革命军(1/1)

“我的母亲,名叫高内庆子。”*

宋琳的话音刚落,李正皓便瞪大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革命军的那个‘高内庆子’?”

女人回头看着他,眼眸中闪烁着隐约的光芒:“没错,就是她。”

革命军,全称叫“日本革命军”,是20世纪60年代创立的日本极左&派组织,与西班牙的埃塔、北爱尔兰的共和军、菲律宾的阿布沙耶夫武装齐名。

作为革命军的中东地区领导人,高内庆子拥有姣好的容貌、传奇的经历,以及独特的个人魅力,是最著名的红色革命者之一。

随着东欧剧变、苏联解体,国际形势发生巨大转折,革命军已经多年没有活动,却仍然是一个带有恐怖主义性质的武装组织。**

听到这里,看着那张肖似高内庆子的脸庞,饶是李正皓也不淡定了。

他费力地撑在床板上,不顾自己半身赤&裸,勉强坐起来:“你的父亲,真是阿拉法特?”

话音落定两秒钟,对方明显愣了愣,瞪大的双眼里满是震惊:“这你也信?!”

“我……”

李正皓自认并不八卦,只是想起高内庆子那传奇的一生,恐怕没人能忍住好奇心。

宋琳看到他认真的表情,“噗嗤”一声笑开了,越笑越大声,直到眼泪都快要流出来,方才捂着肚子、断断续续地说:“因为帮助了巴勒斯坦人,所以就该睡他们的领袖?拜托,亚西尔是我妈妈的朋友,也是我敬重的长辈,仅此而已。”***

“我没有不尊重的意思。”李正皓低下头。

宋琳俯身,强迫他直视自己的眼睛:“那你什么意思?”

“高内女士是伟大的国际主义战士,我不该质疑她的人品。”说完,男人噙着唇,再次别过视线。

宋琳缓缓站起来,轻声道:“政治信仰和个人品行本来就是两码事。二十几岁就离开自己的家乡,为了实现所谓的‘共产国际’,投身巴勒斯坦复国运动,最终却被视为恐怖组织的女魔头……我觉得这不是伟大,是悲剧。”

窗外的雪下个不停,车库里弥漫着淡淡的汽油味道,天花板上只有一盏吊灯晃晃悠悠,映衬出一室的萧索落寞。

“她老了,现在只想休息。”宋琳叹息,“我去朝鲜就是为了这件事。”

后脑的伤口还在流血,李正皓却无暇顾及:“高内女士怎么了?你们……”

“‘他们’,日本革命军的事情与我无关。我只是高内庆子的女儿,仅此而已。”

刻意重读以示强调之后,她耸耸肩说:“你应该也知道吧?这帮理想主义者年轻时满腔热血,幻想联合全世界无产阶级、同时进行暴力革命,一举推翻所有的资本主义政权。结果却在古巴被卡斯特罗拒之门外,在中国目睹东西方和解——只有朝鲜的那几个活了下来,而且据说活得很好。”

李正皓猜测:“所以,是要让朝鲜的红军旅成员接替高内女士,继续领导你们在阿拉伯的活动吗?”

宋琳不耐烦地摆摆手:“‘他们’!要我说多少遍?别把我跟这帮人混为一谈。”

难得她脸上出现如此真实的表情,李正皓没有吭声,耐心地等待对方恢复平静。

空荡荡的车库里没有取暖设施,在雪夜里浸透寒意,街道上的喧嚣声渐小,全世界似乎都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脑后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却无法转移李正皓的注意力。

他满脑子都是红军旅和高内庆子的传奇过去,即便是在70年代风云激荡的时代背景之下,也因为其鲜明的理想主义色彩能令人难忘,徒生无尽的感慨唏嘘。他们对巴勒斯坦人民的同情、帮助,令共产国际的精神闪烁出夺目的光芒。

自始至终,面对恶劣的国际环境,朝鲜能够信任的朋友少之又少,巴勒斯坦是其中之一。

教科书上,美帝国主义支持犹太人复国、欺压巴勒斯坦人的故事,简直就是朝韩分裂的翻版。阿拉法特在世时,也曾经不止一次向东方寻求支援,并且赢得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同情,堪称世界正义的指南针。****

然而,在高墙与鸡蛋斗争中,鸡蛋永远是鸡蛋,并不因为受人同情就能变得强大。

“我不吃这一套,‘主义’、‘信仰’、‘民族’、‘正义’,我都不信。”宋琳再次抬头,脊背却耷拉下来,像是负担着沉重的包袱,“如果不是因为以前去过朝鲜,他们开价再高,我也不愿意走这一趟。”

李正皓没再纠缠于细节,而是单刀直入地问:“你准备找谁?”

红唇轻启,悄然吐出三个字:“张英洙。”

随即,那双黢黑的眸子像探照灯似的打过来,看得他不由一凌。

1976年3月,红军旅为呼唤世界革命,劫持日航飞机“淀号”飞往朝鲜,震惊世界。劫机者中大多数是一流大学的高材生,年龄最大的二十七岁,最小的只有十六岁。*****

在朝鲜定居后,这些人得到了妥善安置,先后进入金日成综合大学和金策工业大学继续学业。

金策工业大学是朝鲜的两所顶级学府之一,能够入读的学生无不根红苗正,出身于劳动党精英阶层。劫机者中,一位名叫“田宫胜宏”的年轻人,就是在这里认识了他未来的妻子——金圣姬。

作为最高领导人家族的旁系亲属,金圣姬身上流淌着名副其实“白头山血脉”,在劳动党内备受重视。

田宫胜宏与金圣姬结婚后,改名“张英洙”,从此平步青云,现已位列劳动党中&央&政&治&局&常&委,是朝鲜政府的实权派人物之一。

李正皓当然听说过侦查局的直系领导,张英洙能以日侨的身份在朝鲜爬到如今的位置,离不开妻子的帮助。

安全码、侦查局内部的叛徒、脱北者……

所有线索最终闭合成环,消除了李正皓心中的重重疑问,只剩下一开始的那个还没得到解答:“为什么非要弄到激光器不可?只要张英洙局长在,没人会对你不利。”

宋琳没有着急回答,而是用手指抚上男人赤&裸的肩胛,勾起一抹嫣红的血迹。

“伤口还在流血,先躺着吧,我再处理一下。”

李正皓的身体僵硬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半裸着坐在一个异性面前,而且竟然毫无防备。

纤细的手指轻妙而温润,灵活地游走在男人的背脊上,伴随着线条清晰的肌肉轮廓,起伏逡巡:“你最开始是反对盗犬激光器’的,为什么后来愿意跟我和林东权合作?”

他咬着牙,努力控制住自己,沉着嗓子回答道:“……我把你当同志。”

“‘同志’……”女人咬着字眼,锲而不舍地继续追问,“我能说出安全码,所以代表了你的上级命令,而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对吗?”

李正皓将脸埋进手肘里,不再说话。

尚未干涸的血迹被擦拭干净,那只手像施了魔法的一样,散发出强烈的磁场,紧贴着他赤&裸的皮肤,上上下下地游弋。

牙齿咬进肉里,尝到腥咸的味道,他用尽全部力气绷紧身体,方才没有发出声音。

灵魂被架在烈火中炙烤,理智被挤压至极限呻&吟,无形的紧张感持续煎熬,将忍耐逼迫到摇摇欲坠的边缘,退后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强大的意志力与组织纪律都失去意义,统统敌不过心尖那痒痒的一点。

李正皓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感受,他闭上眼睛、屏住呼吸,试图摒弃视觉和嗅觉,不再受到对方的影响。

却听见那撩人的声音若有似无道:“在朝鲜,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伤口还在流血,痛感却消失无踪,只剩下如擂鼓般的心跳,仿佛下一秒就会从胸膛喷薄而出。

“有了激光器,就不再是单纯的‘叛逃者’,任谁要动我,都得掂量几分。”女人的位置居高临下,一边对他上下其手,一边继续解释:“金圣姬同志已经是劳动党中央组织指导部的部长了,能做的事不比张英洙少。”

最后一块胶布终于贴好,难熬的包扎过程结束了,宋琳拍拍他的肩膀:“起来吧。”

李正皓缓了几秒钟,依旧不敢翻身,只好抬起头哑声问:“为什么要担心金圣姬对你不利?”

“女人嘛,”她背过身子,随手将医疗器械收拾好,“对于丈夫的初恋情人,总是放不下心的。”

“你是说……”

宋琳摇着头,似有感而发:“我母亲跟阿拉法特没关系,跟张英洙倒是真有过一段,从法律上来说,两人还曾经是夫妻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