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顺着叶片滑落,折射而出的光芒一瞬间隐没大地, 天空如同漂洗过一遍,湛蓝、高远,光线破开云层,穿透叶隙的边缘, 艾伦裸/露上身, 眼睫低垂,衣物搭在身侧的两根树干上,从里面传出细弱的叫声。
睫毛抖簌,雨雾飞散在空中,艾伦看向身侧,撩起衣服,树窝里三只小鸟张大嘴,吱吱叫着,倦鸟还没有还巢, 艾伦用手梳理它们的羽毛,“吱吱”“吱吱”。
戳戳其中一只的小尖嘴, 艾伦收起衣服披在肩上。
“哒哒哒”
脚步踩在落叶上, 而后加快。
赵默时按剑看向洞口, 在看清对方的一刹那,眼中戒备消失,艾伦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眼,逆着光线表情模糊。赵默时峻眉微蹙,下一秒艾伦低下头颅,寻了个地方坐下来,解开布包,将四五个大白包子堆在他面前,“八大门派计划突袭隐秀宫,现下估计已经动身了,请宫主早日回宫定夺。”
赵默时听到这个消息并不惊讶,似乎早料到有这么一天,他还能分出几分闲情去注意别的,比如面前白软的包子,比如这个人总能及时送上食物。
“宫里出了什么事?”凤栖花语气干涩,舔舔嘴唇,不甚清醒的眸子先是看了艾伦一眼,然后看向赵默时,艾伦觉得他有点紧张。
“他们终究是等不及了。”赵默时转手把包子塞给凤栖花,说:“你留下来养伤。”
艾伦默默咽回相同的话,凤栖花捏了捏包子,拗着脖子,艾伦发现他的视线有意避开了自己,“你呢?你去哪里?你去哪儿我也去哪!”
赵默时面无表情,提剑站起来,艾伦看了看两人,插嘴道:“宫主早日回去坐镇,那些人就没有可乘之机,胜算更大。”
“我还有其他事。”赵默时耿直的可怕,半点没有顺着艾伦的话解释的意思。
凤栖花沉着脸没有说话,看向被他各种蹂/躏的包子,艾伦有点肉痛,“宫主日理万机,真是了不起。”
赵默时侧目,脸上的表情鲜少的空白了下,不知是纳罕艾伦会用成语,还是为那有些失意的夸奖。
“看好他。”连嘱托都带着一股杀气。
艾伦对着他漂亮的喉结嗯了一声,近距离面对主角攻,不由自主低下头来了哦漏!
赵默时稍作停留,便快步离开。
他走后,艾伦喘了口气,他茫茫然想真的有种死亡叫做擦肩而过。真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把凤栖花交给有所企图的男人,去找白黎,却又毫不掩饰对他的杀机,人的心莫非可以剖成两半不成?
凤栖花面对石壁,屈起手臂侧卧,干草堆发出的细索声打断艾伦,对方从刚才起就一直避免与自己视线接触,不止是视线,当他说话的时候,人也销声匿迹,艾伦在旁边坐下来,作势伸出手。
青年整个人抖了一下,
反应太明显了喂!
目光如有实质,落在凤栖花身上,“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凤栖花看着石壁,没有说话,在艾伦以为他不会理自己时,突然坐起身丢过来一个包子。
正好被打中脸的艾伦:??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他如一只刺猬,竖起满身的尖刺。
“哦,去破庙没看见你们,出来后我从附近开始找,沿着路就找过来了。”艾伦鼓着嘴,有点含糊。
凤栖花见他一边回答,一边吃包子,一点也不避讳,作为右护法的威严荡然无存,原本婉转的话变得格外强硬,“那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艾伦动作一顿,“子时。”说完,有些好笑凤栖花反应过激。所以对方的反常是在不好意思吗?如果是为了和赵默时发生了亲密的事,而他很可能看到了一切,似凤栖花这样骄傲的人,被人窥视隐私,他会被杀掉也说不定。
“你笑什么!”凤栖花炸毛。
“啊”艾伦反省,“我笑出声了吗?”凤栖花打不过他,当然杀不了他。被主角攻生死威胁的这条命,因为找到了对比,而沾沾自喜着,正所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凤栖花脱口而出,“无论你看到了什么,都不是你所想象的那种样子!”快速说完,他吸了口气,“算了,你还是把这件事忘了。”
“总之你快忘掉!”视线在空中乱飞,他再次下令,若是不磕磕绊绊会更有气势。
虽然凤栖花打不过自己,但要是他让赵默时出手,就不好说了,艾伦点点点点点头。至于凤栖花的否认则没有放在心上,总归就是被人撞见后恼羞成怒,死鸭子嘴硬不承认那点小心思。
得到对方保证,凤栖花伸手捞起布包里头两只包子,看得出心情明显变好。
心情不错的凤栖花开始挑刺,“皮子为什么这么硬,都硌着我牙了。”
那牙是豆腐做的吧,张张嘴漏一地豆腐渣,灌口水你就能吃豆腐花了。
“这么油,我在养伤,只能吃清淡的食物!”凤栖花一脸嫌弃,把挤出来的油擦在艾伦衣服上,接着咬了一口。
你可以不吃。
艾伦摸摸包子,还热乎,馅是不是新酿的他不知道,反正去的时候店刚开张,看向一脸嫌弃、嘴里还说个不停,却没有放弃咀嚼的人,艾伦翘起嘴唇,死傲娇。
凤栖花闹了一阵,便撑不住躺下来休息,只是扶着脑袋死死看着艾伦的样子,像是还要来个三百回合。
“……你去打听一下风声,实在不行,我们就回宫。”
他见艾伦没有出声,便道:“难道你想与我一直待在这里?”眉梢一扬,青年板起脸训斥,“外人入侵,我心系弟子安危,怎能与你在这里磨蹭。”摆摆手,“速去速回。”
他吩咐了一大堆事情,都跟隐秀宫有关,艾伦本来想等他睡着后再出去,既如此,可以光明正大的翘班了。
外面还没有传出八大门派攻打隐秀宫的消息,艾伦推测时间,算出大概就在这几天。他赶去奚曲镇,听客栈小二说前脚来了一个男子,拿着剑在他们的上等房乱劈一通,想来那人就是赵默时,看来白忘尘带着白黎走了,不知这下白忘尘这还会不会帮着八大门派?
白黎想与白忘尘相认,然后装作被掳到魔宫,引白忘尘上山,替代他原本营救凤栖花的剧情。系统可以伪造攻略者的身份,让艾伦对系统的能力重新评估,不过白黎回到白家后,白家定会派人彻查白黎的过去,纵然系统手段高深,能带白黎离开,但白家不会容忍一个与魔宫交往过密的后人,白家子并不是一个好身份,而是一个牢笼,白黎的打算注定落空。
脑子里转悠着这些,他晃进山洞的时候,冷不丁差点被一块石头砸中,险险看着地上的深坑,凤栖花这傻逼竟然用上了内力。
“你醒了?刚好我带了吃”偏过下巴,低下脑袋,一块接着一块的石头砸在他头脸附近,石洞狭窄,他人又特别高大,以往飘逸的身法失去用武之地,躲得十分狼狈。
“谁要吃你的东西!”凤栖花歇口气的功夫还不忘抓一块石头在手里,看着他面前砌得老高的石塔,艾伦一瞬移到外面。
“伤没好就不要乱动了。”声音远远的从洞口传来。
干草飞扬,凤栖花内力空耗,连起身都困难,更别说追出去了,他气得推了石碓一把。石塔塌落的场景好像地震,一颗石头扑通一声栽到艾伦脚面上,他龇牙咧嘴,再次进入石洞,“火气这么大,谁惹你了?”
两道喷火的视线对准了他。
“咳”艾伦连忙把打听到的消息都说出来。
见他臭着一张脸,听得认真,艾伦放慢语速。突然对方喊停,对着空气嗅了嗅,问道:“你喝酒了?”
艾伦一脸茫然。
“你喝酒了!”凤栖花像只小耗子,鼻子动得更快,“我闻到了!”
艾伦抵死不认。
凤栖花气笑,“宫里正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你倒是有心情!好极,好极!”
“我这是借酒浇愁。”艾伦继续挣扎。
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凤栖花撑住身体,三千青丝泻了一地,他听不进艾伦说的话,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你是看我不再厉害了,有了旁的心思,还是不耐烦照顾我?不可饶恕……”
他越说越严重,艾伦皱眉,简直不明白短短时间他是怎么想到这么多的,“我只是顺道去喝了杯酒。”说着解下布包,“这两天你都是吃素,我给你带了白切鸡丝粥,沾沾荤腥温补一下,有利于伤口恢复。”
凤栖花伸出手,在汤盅即将打翻的那一刻,艾伦抓住了他,猫眼石一般的眼珠攫取着石洞中的光芒,包裹着隐忍不发,“我来喂你。”
这样说着,艾伦却没有再动,他知道对方不想喝。
凤栖花挣了挣手,看向艾伦,力道一轻,他迅速缩回手,脚步声远去,男人离开了。凤栖花低头揉着手腕,睫毛细微的轻颤掩藏于眉眼之间。
绕着林子跑了一圈后,艾伦仰起头随便选了一棵采光好的树跳上去,凤栖花的反常他都看在眼里,如果说之前还有什么不明白,那到如今他仿佛有些懂了,青年好像尤为在意他——说出的话、做过的行为,包括自己身上可能发生的事。
他想起那场月下对酌,想起这次贴身照顾,对方要是产生某种错觉,确实是他的原因,时间恰到好处,他做哪样都显得趁虚而入。
艾伦既然存了在攻略者最擅长的事情上一较高下的念头,就不会破坏剧情,虽然白黎次次领先于他,但他没有放弃,就当作是一次尝试,他没有不能接受失败的考量。推动剧情不断发展的艾伦,注定了对随意破坏的攻略者有种天生看不惯,而赵默时与凤栖花他都不讨厌,维护原剧情,他一点都不抵触。
所以,有关于他追求凤栖花的传言愈烈,他愈是恪守本分,不敢做让当事人误会的举动。凤栖花不是会被三言两语影响的人,他的眼中只有赵默时,而艾伦需要借助传闻引动赵默时属于凡人的嫉妒之情,虽然收效甚微,但这就是他当时想到的方法。
大片光线撒在身上,艾伦向后靠上树干,没有什么是不变的,人会变,感情也会,而命运的无端,可能仅是别人的一次行差踏错。
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坏事,可好像又没有特别深刻的悔悟,或许因为是他变了。
脚步落到地上,艾伦决定把人带回隐秀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