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七八糟的声音围在耳边,艾伦微微睁动眼皮,看不清的人影出现在泛白的视野中,他们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他好像变得非常嗜睡,艾伦最终沉沉睡去。
“我看见,他的眼皮刚才动了一下。”硫不知何时爬上了床,趴在艾伦面前,眼睛快要掉在艾伦脸上,紧盯着。
凪打落他的手,硫捂着手,叫道:“好痛!”
他刚刚竟然去掀眼皮,对着一个病人做那种事,凪会让他得逞才怪。长腿一伸,以不打扰到病人的方式,想要将硫弄走。硫格手挡住,但错估了对方的力道,手肘一软,整个人压在了艾伦身上。
凪立时横起长眉。
“别紧张,没压着,你看!”硫稍稍移开身体,让他看清中间残留的稀薄空气。
“还不下来!”凪低声威胁他。
扁扁嘴,硫不情不愿的跨过一动不动的“尸体”,不对,只是一个国师而已,竟敢命令我!硫回头给床上的人掖了掖被角,殷勤细致的动作,好似一种无声的抗议,这种反抗多少有种孤芳自赏的意思。
凪冷嗤一声,没有搭理他。桌上摆着一套针具,第一排由大到小,第二排由粗变细,第三排是一些弯勾状的奇怪银针,平摊着,无论是针尖还是针体都闪着细锐的光芒。艾伦身体每况愈下,外在表现为渴睡和易胖,他熟读古籍,却没有找到类似的异症。没有前例,他无法对症下药,亦不敢在对方身上做什么尝试。
叹了口气,他收好针具。
硫摩挲着下巴,这两天他们用了一些办法唤醒艾伦,但唤醒之后,吃好饭又困了。如果不是脉象揭示了他的身体状况,看上去好像只是比常人贪睡。
格伦出去换了盆水回来,看见房间里多出来的两个人,脸色就变得不大好看了。
“请你们出去。”
黑发少年满脸写着不欢迎。
“难道你有办法救他?”硫反问,对方没有理由拒绝他们的帮助。
凪也看向格伦。
格伦放下盆子,“我根本就不相信你们。”
硫点头,“确实,表面上看他只是比较贪睡。”
“他在生病,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凪出言。
硫抬头,触及他认真的眼神,心中一滞,看向榻上一无所知的人,此人何德何能?若是让苍国子民知道,他们心中神圣无比的国师大人,会这样为一个人思虑,怕是要引起轩然大波。
格伦弯腰替弟弟擦脸,听到他的话,情绪没有任何波动,“他很好。”淡金色的睫毛微垂着,不再藏着掖着,全部生长出来,张牙舞爪、明明白白得露给你看。对方睡着的样子并不比醒着少几分锐利,即使如今圆润许多,脸蛋上的肉也只是丰腴得恰到好处,那些恶毒、尖锐,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去占据别人的视线。
硫伸出手指戳戳凪,面纱拂动,迫人的视线望过来。硫抬起手,以示无害。凪皱眉,跟着他来到外面。
落花凋零,浮风渐晚,花期已过,凛冬将至。
“我觉得那小子有点不对劲。”硫反身跳上阑干,衣袂飘飞,火红色的长发扬起,“看他爱护的那个模样,就算是假的,听到不利于自己弟弟的言论,也会去核实吧?”
星光倒卷,凪垂下眼睛,落下两排蝶影,“占有欲作祟罢了。”
硫的目光投向屋子,低语:“占有欲么。”他扭头看向凪,道:“我知有一术,名为转生,乃是逆天改命之术。”
“何意?”闻言,凪身体微怔,他也知晓这个术法。
“施展转生之术,需要找到一位命格十分相似的人,替自己换命,此后受术者荣华富贵,利禄在身,而被施行者则被剥夺一生气数,直至魂归地府。”
凪摇头,“此术因为太过阴毒,连残法都被都被销毁了。况且,我没有在他身上找到命眼。”
被施行者身上有一个被人为破开的灵穴,那是汇聚一身气数之眼。
硫惊异,“原来你早猜测……”
凪默认。
硫沉思,他脑中其实还有一个猜测,他这个猜测比转生更符合艾伦的症状。
半晌,他终于开口:“你知道嫁接术吗?”
房间内,格伦照顾着艾伦,几乎没有停歇。一盏茶功夫不到,艾伦就会湿掉两层衣服,往往是格伦刚刚擦拭完,艾伦又从头湿到脚了。这种情况昨天才出现,因为格伦照料得太好,凪一时都没有察觉。
黑发少年的眼神愈来愈柔软,他很满意现在的一切,弟弟很听话,他很喜欢。
藏书室中,凪和硫正在最高一层楼上,这里聚集了天底下古往今来最珍贵的藏书,有很多都是手抄本,世间已无原版。
以他们的身份,刷脸就行了,直接上楼无须通传。
“你所说的嫁接术,在哪里?”凪问他。
硫抓耳挠腮,走了两步,看看旁边的书目,又退回来,“我记得就在这里。”
“绝对在这里!”他确定,随后浮现恼意,“可为什么没有了?”
“如果你粗略看到的那部分当真,那本书必须找出来!”以温雅著称的国师大人,此刻相当冷漠。
硫十分恼火,“这种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两人扎在书海中,潜心寻找那本记录嫁接术的书。
晚上,艾伦清醒了会儿,在格伦喂完晚饭之后,他开始发难。
“是不是你给我下得毒?”艾伦撑起身体,把他推到地上,“你见不得我和国主好,所以下毒谋害我,没想到你如此狠毒,一点也不顾念手足之情!”
“我没有,你不要听信谣言。”格伦上前抱住艾伦,语气里缀着满满的深情,“你没有生病,你很健康。别怕,我答应过父亲,会好好照顾你的。”
艾伦不想听他的妖言,“满嘴谎话,放开我!”
格伦沉默摇头,力道不断加重,仿佛那就是警告。
艾伦怎么都推不开他,气得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并拿起旁边的饭碗,用力朝格伦头部砸去。
“碰”
瓷片带血,片片飞溅。
格伦捂着头,略有不稳。
“你在干什么?”
他身后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葭看了格伦一眼,左半边脑袋上都是血,脸颊上是拉长的血迹。格伦敛住心神,“国主。”
看他挡住艾伦,葭脸色更冷,“你要维护他?”
“是我平时太惯着他,才让他手下没个轻重。”格伦觉得自己甚至是享受这种辩解的过程。
“谁要你解释,虚伪!我就是打你了,怎样?”艾伦专注作死,这种表现的好机会怎会放过,他耿着脖子对格伦大呼小喝,眼睛却在看葭。
眼里的痴迷与爱恨交织,浓郁得将对方淹没。
葭回以注视,没有嫌恶与厌烦,持续散发的寒气冻结了所有。艾伦不甘心,对于总不得见的某些说得上激烈的情绪,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比剧情中更加不近人情的。
此时,硫突然闯入,身后跟着一身白衣的凪。
“那本书在你手里对不对?”硫看向葭,举起的手中夹着一片焦黑的纸片,“你竟然把它烧了!”
艾伦的眼睛随着白衣男子转动。
凪跨出一步,他无法面对对方,他怕自己会失控,那种即将爆发的陌生情绪,似乎需要用非常大的力量去克制。
“嫁接术,将一个人拥有的所有东西,包括与生俱来的天赋与异能剥离到另一个人身上。”
“那个被剥夺人则慢慢消耗致死。”硫接过凪的话,猩红色的眼睛盯住葭,“原来你早已知晓,那件东西没有完全长成,还有部分在他弟弟身上。”
当初他们与格伦做交易,取出格伦身上的东西,葭迟迟未动手,没想到有这样的隐秘在里头。
格伦心思通透,只凭几句便猜到了前因后尾,弟弟会死?顿时石室中发生的一切好像近在眼前……
接下来这里闹得一发不可收拾,艾伦大喊大叫,得知自己生病的原因,瘫睡几天储存的力气,全部用在了这场闹戏中。
等他吵着吵着睡着了,由凪发起,四人最后达成了新的协议,
艾伦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离开白宫,出现在百里之外的一座马车上。被告知要去什么劳什子雪岭治病的时候,他是懵逼的。
雪岭?那不是葭的老巢吗?和便宜哥哥HE大结局的时候出现了一次。
他错过了什么?为什么一觉醒来大家都崩了?正剧的小船说翻就翻啊……
艾伦很严肃,很严肃的想,造成如此结果到底是谁的责任。青丝三千,玄衣墨发,葭跨坐在骏马上,仿佛觉察到他的视线,微微侧过头。犹如蘸取过多笔墨,飞鬓的浓眉与长睫,只是不经意望了一眼,便在千百世轮回中留下浓墨重彩的记忆。
艾伦像块石头,直到冰冷刺骨的眼神褪去,所以说为什么都来了啊?
这个世界不能停留了,已经没有多余的期待可以回应哪个人。他的戏份也早已终结,在剧情还未脱离太多之时,尽早斩断!
夜晚,大家睡得很沉,守夜的硫打着呼噜,睡得比所有人都熟。火堆燃烧,从马车上缓缓挪动身体下来的人,看了几人一眼,转身走向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