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宁踏于飞剑之上,眉间微皱,眼底暗沉。

那黑袍人,当真是来去无踪,实力强劲,在仙宗之内如入无人之地。

幸而他对仙宗仿佛并无甚想法,只冲他与子笙而来,否则他少不得便要上告宗门了。

左丘宁眉间稍缓,若是只冲他两人而来,他便是不惧。

修行之道遍布艰险,便是那黑袍人对他二人有何企图,只当天道考验则是。

只是……

左丘宁微微皱眉,只觉有些异样。

他本是性情淡漠之人,此刻心中却是隐隐有烦躁之感,便是金丹寒意亦是不能消除。

他足下的剑芒一闪,发出一声铮鸣,便如流线一般,划破天际,直往试炼之地而去。

他却是不知,在他离开之后,那黑袍人竟是缓缓显露出了踪影。

只见那石壁一阵虚幻,便是缓缓显出了一个大致的人形轮廓。

不多时,周身仿佛被黑雾包裹的黑袍人便完全显出了身形,诡异却又不使人感觉阴森。

“唉……”随着一声长长的,仿佛蕴含着千万年沧桑寂寥的叹息,那黑雾缓缓消散,连着那身黑袍亦是化为了最为平常的白衣。

只见总以老夫自称的黑袍人,样貌却是极为年轻俊美,有着一身磊落气概。

他目似寒星,剑眉斜飞入鬓,样貌竟是与左丘宁有着三分相像。

但他身上气息比之左丘宁不知高上几筹,晦涩难明。

他从袖中拿出两枚玉牌,上蕴宝光,莹润灵动。

只见其稍稍摩挲了一番,便将两枚玉牌随手一放,置于石台之上。

随后他指尖一弹,一道灵光激射而出,带着极强的威压,将两枚玉牌护于其中。

他眸光一闪,又留下一丝神识,方才停下动作。

他缓慢地动起脚步,绕着洞府走了一趟,随即站在左丘宁闭关所在的石台之前,静默无言,连得他身上犹如漩涡一般深邃空茫的气息也是松缓了不少。

这般舒缓的姿态只持续一瞬,他便又是脊背挺直,苍茫之感俱现。

他轻轻拂了一下石台,驱走上面根本不曾有过的尘埃,便如轻烟一般,缓缓消离不见。

.

不过瞬息,左丘宁便已是到了那试炼之地前。他脚下一踏,便从剑芒之上翩然而落,身法利落玄妙。

他走近那方白玉石台,打眼一扫,手中便出现了一枚莹白玉牌。

那中年修士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他不过筑基修为,却似是不惧左丘宁周身威势,仍是淡淡道:“置于凹槽处。”

左丘宁朝他微微颌首,手中一动,那枚玉牌便是嵌入了凹槽之中,随着一阵灵光闪过,密密麻麻的文字显露于石台之上。

左丘宁动作一顿,随即神识一动,便是选定了吞噬魔窟——依那黑袍人所言,白子笙被吞噬魔蝶追赶,那便应是处于吞噬魔窟之中了。

在他神识甫一触及那吞噬魔窟的字样时,左丘宁便觉神识一阵恍惚,随即便是发觉,他此时已是处于一处幽暗洞窟之中。

那中年修士在左丘宁身影消失之后,淡漠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冰凌峰……”

然而他很快便是压下了那丝异样,微微阖上双目,随即便骤然睁开,仍是一脸淡漠,无欲无求,恍若傀儡,不紧不慢,疏离冷淡。

左丘宁手中一动,青锋骤出,剑芒围绕于他身侧,杀气凛冽,寒意森然。

他双目微阖,眉间涌出一股强大的神识,横扫四方——

只是,那石壁不知何物所筑,竟是仿佛有阻挡神识之能,让得他之神识只能困于数丈之内,不得更为宽远。

左丘宁眉间微皱,伸出一指,轻轻一点,虚空仿佛波动了一下,便有一道蒙蒙银光从其指尖漫延而出,直直指向一处方向。

左丘宁微微摆首,看向那处恍若恶兽之口的幽暗石道,足下一转,便是往那处而去。

幽暗里,那抹剑芒散发着凛冽的寒光,在这石窟中瞬息移动。

那抹银光乃是指引向白子笙所佩戴的铭心灵簪所在,虽是不甚精确,却仍是能助此刻神识受阻的左丘宁不至于迷失于复杂诡异的吞噬之中。

左丘宁跟随着那抹忽明忽暗的银光,足下御剑飞掠。

只见他身形一滞,侧身一闪,堪堪避过一只六翼魔蝶的长喙扑咬。

那魔蝶许是追赶白子笙中落单,亦或是觉察到了血肉之气埋伏于此,但不可否认,若不是左丘宁感知敏锐,便是要被其吞血食肉了。

左丘宁眸光一凝,随即便是认出了——身披虫甲,背负六翼,目若斗珠,长喙如铁,不是吞噬魔蝶又是何物?

然而不过是六翼罢了,实力只堪比筑基,既已是被左丘宁发觉,那便绝是再无机会。

只见左丘宁手中一挥,一道寒光闪过,一缕剑芒夹杂无限寒意,将那魔蝶斩落两半,切口平滑如镜,顷刻间便是夺去这等低阶妖兽的性命。

随即他招手一挥,那魔蝶身上的长喙便脱落而出,被其收入储物袋中

从遇蝶至斩落,不过瞬息之间,左丘宁也只堪堪出了一剑罢了。

他脚下不停,足下剑芒吞吐,那四溢而出的寒意剑气,将左丘宁层层围绕,恍若杀神降世。

一路之上,左丘宁斩杀了数十只魔蝶,其间最为狰狞强悍的,便是一只八翼魔蝶。

其隐匿于石隙之间,只待左丘宁行至于此,便要一击必杀了。

孰知左丘宁神识敏锐,气息清冷,便是在其突袭之前,手中冷光氤氲,只把青锋一劈,一道夹杂着冰雪寒意的剑意从他身前击出,强大的锐意将其从石隙之中逼迫而出。

那八翼魔蝶腹中嗡鸣,堪堪被左丘宁从石隙中逼出,便是时刻不停地往左丘宁扑刺而去。

其羽翼铮铮,虫甲遍布,长喙如柱,羽翼开合间狂风呼啸,腥气扑鼻。

左丘宁仍是面色平静,丹田之中金丹明灭,浑厚真元贯于右臂,手中三尺青锋斜斜一斩,恍若雷霆乍现,划破天际,一道蕴含着无限寒意的剑气冲那张牙舞爪的魔蝶狠狠击去,瞬间便是划过那魔蝶躯体。

那魔蝶恍若未知,仍是吱鸣着往左丘宁之所在戳刺而来,速度迅猛。

然而——

在其长喙即将刺入左丘宁喉间之际,左丘宁长指轻点,那魔蝶便骤然停滞,随即分为两半,掉落于地,激起一阵尘埃,腥臭扑鼻的脏器流了一地。

左丘宁仍是收了那魔蝶长喙,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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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士之记忆非常人所能及,凡是见过之物皆是牢记于识海之中,纤毫毕露。

便是如此,是以白子笙不必再寻人带路,便自可在这交错复杂的吞噬魔窟之中,寻到那千珠草之所在。

只见白子笙足底悬空,气息收敛,于石壁间隙中穿凿而过,不肯大肆使用真元,去引得那万千魔蝶再次回转。

便是这般行了不知多时,白子笙已是能感觉到空中传来的细微的震荡。

修士本就五感敏锐,耳聪目明,而白子笙更是其中佼佼者,是以再行了片刻,在距离那千珠草所在之地尚有数千丈,白子笙便是听闻了俞柳二人与那吞噬蝶王打斗之音,堪称轰隆如雷,毫不间歇。

白子笙眉梢一挑,脚下速度却是慢了下来。

竟是还未曾分出胜负么……

按常理来说,即便俞柳虞苓两人皆只为筑基修士,然则他们作为仙宗木灵峰峰主的入门弟子,本身资质与实力便是不俗,再加之他们师尊为他们准备的奇珍异宝,应当已是接近尾声,胜券在握才是。

然而此时便是两人一同与那魔蝶相斗,亦是不能将快速拿下。看来那蝶王,并非是俞柳所言的接近突破巅峰,而是已至巅峰,实力已是堪比金丹中期了。

白子笙垂眸细思片刻,终是决定要争上一争。但并非去争那真正千珠果——虽说他方才的确是有此想法,但有俞柳虞苓两人在此,他即便有心夺果,亦是无能为力。于是他细思之后,却是欲要去争那余下的不甚完美的“假”千珠果。

若这千珠草所结之果唯有一枚,他少不得要好好筹谋一番,如何才能在隐藏身份的情形下与俞柳虞苓两人拼上一拼,夺得那千珠果。

但此刻有千枚珠果,便无须如此,他只要前去相助一番,那九百九十九枚余下的珠果里,俞柳虞苓必是不能独占,他未必不能取上一二百枚。

得了这一两百枚珠果,凭借其中所蕴含的天地水力,应是足够助他洗经伐髓,使他的体质更为纯净,亦是恰恰符合他此刻的境界。

这般思定,白子笙便手中掐诀,涤荡不已的真元从他体内喷薄而出,凝成一叶扁舟,划空而去。

这是他曾运用过的术法,如今使来更是熟练,不多时便是到了那石窟之前。

白子笙甫一踏入这洞窟石门之中,便觉一阵腥风扑来,夹杂难以形容的血气。

只见那身长数十丈的蝶王此刻早已丧失了那番悠闲姿态,殷红似血的虫甲早已破烂不堪,露出了内里暗黑的血肉。

俞柳虞苓两人正是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已是要联手使出那损害自身修为之法,与魔蝶斗上一斗。

只见两人浑身焕发着淡绿木气,仿佛铭刻着他们的大道之意,他们的修仙意志,他们的修行感悟,在一瞬之间凝成了一道强悍的术法!

两人手中光华万丈,明绿光柱仿佛要刺破天穹,耀目非常,将那幽暗石窟亦是镀上一层绿意。

随着光柱的凝实,那除却千珠草便是再无任何的草木的石窟,石壁之上凡是绿光所及之处,皆是萌生了碧绿青藤,幽香彩花,显得生机勃勃,绿意盎然。

“呵!”虞苓娇喝一声,两人手中动作一致,直指向那吞噬蝶王。

“刷——!”那光柱恍若巨峰,往那吞噬蝶王重压而去。随着光芒扫过石窟,那极为坚硬厚重的石壁啪咔作响,竟是有了丝丝裂痕。

明绿光柱极为快速,在吞噬蝶王来不及反应之时,便是将其笼罩其中,光彩大盛。

“吱——!”一声凄厉的鸣叫,仿佛要刺破人的耳膜一般,带着极大的怨恨。

那光柱颤动不已,两人额上亦是沁出了细细的一层薄汗,脸色煞白——显然,这般强劲的术法,对于俞柳虞苓两人来说,亦是极为勉强的。

只见那绿色光柱颤动几分之后,便是缓缓停下,仿佛那吞噬蝶王已是丧命于内。

不待两人舒缓一分,那光柱便陡然一震,随即便从内破散,石壁之上的青藤彩花瞬间枯萎消弭。

虞苓两人闷哼一声,唇边缓缓流下一丝鲜血,显然是伤了根基。

那蝶王从绿色光柱中脱身而出,然而身躯之上已是遍布伤痕,几可见骨,连得十翼亦是折损了四翼,正是凄惨不已。

它扬起长喙嘶鸣一声,满是愤恨,显然已是被它视为蝼蚁的俞柳两人激怒。

它腹中鼓动,随着一声长鸣,巨大身躯上的伤势陡然愈合,气息节节攀升,长喙愈加粗长。

它躯体一展,十翼遮天,浑身红光流转,便犹如利剑一般,往俞柳两人所在冲击而去。它这般做法,却是仿佛耗尽了生命亦是要把俞柳两人拖入轮回。

俞柳虞苓显然未曾知晓那蝶王竟是能在一瞬之间便恢复伤势,甚至气息愈加攀升,此时正是愣了一霎,兼之方才消耗过甚,损了根基,此刻便是无法动弹,在原地未曾躲闪。

眼看两人便要被那吞噬蝶王的巨大躯体冲击而去,白子笙手中术诀一变,丹田之中灵塔幽暗,铺天盖地的真元化作弥天水网,将那吞噬蝶王牢牢套住。

本是极为脆弱的水浪,在此刻却犹如玄铁铸成,刚硬坚韧,使得那吞噬蝶王竟是不能在一瞬之间冲破。

趁着那吞噬蝶王正被白子笙牵制之时,俞柳虞苓两人终是回过神来,足下一踏,便是腾空而起,翻身远离了那吞噬蝶王所冲之处。

两人堪堪闪过一旁,那水网便段段崩溃,蝶王止不住行动,便是冲入了石壁之中,震得石窟摇晃了一番,石砾纷杂而下。

那吞噬蝶王嘶鸣一声,那残破的十翼扑棱几下,身躯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不多时便只余下一层厚厚虫甲,生机尽失。

俞柳两人惊喘一声,在空中站立不稳,便是直直落了下来。

白子笙袍袖轻挥,一层柔和水波骤现,便将两人稳稳托住,置于实地。

“多谢白师弟出手相助。”俞柳脸色泛白,眼中残存一丝惊惧,却是稳住了情绪姿态,对白子笙缓缓谢道。

虞苓惊魂未定,眼底眉间俱是后怕之色。不论她之心思如何了得,亦不过是一名养在仙宗之中,得师长宠爱的娇女罢了,便是之前有过甚么危难,亦是不如方才的惊魂,只差一瞬便是要亡于此处。

她勉强笑道:“此番……当真是多谢白师弟了。”

白子笙亦是目露后怕,面上窘迫道:“不过是顺心而为,能助师兄师姐一臂之力已是极为幸运,当不得一个谢字……”

那厢俞柳已是调息一番,虽仍是有些惊惧,却已是淡定不少:“此次魔窟之行,师弟以身犯险,将万千魔蝶牵引而去,又救下我与师妹两人一命,竟是让得我有些惭愧,面上羞窘了。师弟之功极大,那千珠果便是要予师弟六成亦是不为过。只是那主干之果……”

白子笙连连摇首:“不可,子笙不过是在那吞噬蝶王油尽灯枯只是略一出手,算不得什么。凭借师兄师姐之能,便是子笙未曾赶来,亦是有法可行,子笙不敢居功。这千珠草所在乃是师兄师姐所寻得,子笙能得师兄师姐施舍几个已是极为侥幸,哪里有脸面去取那六成之说?”

俞柳脸色一正,语气低沉道:“师弟这般推辞,莫非是觉得我兄妹二人之性命比不得这六成千珠果吗?”

白子笙脸上一怔,随即面上微白,急忙解释道:“非也!实乃是子笙自觉并无甚功劳,哪里收得这六成之多?”

俞柳脸色缓和下来,道:“莫再作推辞,此为你应得之物。”

白子笙张口欲言,又被虞苓打断:“师兄说的极是。我两人之命乃你所救,这千珠果实该全归于师弟你。我二人托大拿走主干千珠果及余下四成,已是占了极大的便宜,哪能再不知廉耻,将全部千珠果皆是占为己有?”

白子笙沉思片刻,终是缓缓一叹:“如此,子笙便愧受了。”

虞苓展颜一笑:“当是如此。”

随即她手掌轻扬,掌心有一件遍体漆黑,意蕴极为玄奥的玉石,雕琢得仿佛一头苍鹰。

她缓缓闭上双眼,脸上一阵红光掠过,猛地喷出一口心头血,直落于那苍鹰之上。

那漆黑苍鹰吸了饱含灵气的鲜血,其上闪过一丝精光,随即荧光大盛,一股无形的吸力喷薄而出,正是要把那满树的千珠果收入其中。

不过一盏茶的功法,那千珠草上已是没了千珠果的踪迹,正是被虞苓通通收入了那古怪玄奥的苍鹰玉石中。

虞苓缓缓睁开双眼,轻舒一口气:“这千珠果平常人不曾知晓,往往直以真元拿取。然而这千珠果若是以真元相触,其药性便会苏醒,少不得便会飘散开来,使其不再保有完美效力,唯有上古陨玉,方可破解。这苍鹰陨玉,便是师尊偶然得之,能够完美保留千珠果之药性,是以赐予我等,取得珠果。”

白子笙连连惊叹:“木灵老祖当真是爱惜师姐,竟是将这般宝物都是赠予师姐。”

虞苓抿嘴一笑,脸上亦是欣喜。她又取出一个精致的储物袋,那苍鹰陨玉一闪,数百枚千珠果便如洪流一般,尽入其内。

虞苓将那储物袋递与白子笙,脸上颇有几分谢意:“内中有千珠果一共六百枚,权当是对师弟的谢意,还望师弟莫怪我等吝啬。”

白子笙拿过储物袋,亦不去察看,只赧然笑道:“子笙无功,得这般重谢已是惶恐,哪里还有责怪之理?”

俞柳笑道:“师弟果真心思纯善,莫不是一直于仙宗中修行?”

白子笙一愣,随即答道:“自八岁起便随左丘师兄而来。”

俞柳缓缓颌首,又道:“既如此,那应当是未曾与他人有过盟约?”

“盟约?”白子笙眉间微拢,却是一副懵懂姿态。

倒是虞苓,脸上竟是显出一丝羞色。

她原是看中白子笙之资质,自身又需水灵根体质之人助其疏导,山门亦是想与冰凌峰更近一些,便打定主意要与白子笙结为普通道侣,只相互扶持,又互不干涉。

如今看白子笙心思纯善,日后若是结为道侣,必定不会在外拈花惹草——有哪个女人不希望夫君只钟情于自身一人呢?

于是此刻听闻俞柳之问,饶是她这般爽朗女修,亦是不由得有些羞意。

白子笙心中一动,面上却仍是懵懂之态——他乃是初入仙途的毛头小子,囿于仙宗之内,哪里会知晓“盟约”所指为何?

俞柳眉间一皱,索性将话语挑明:“我观师弟心思纯善,资质过人,与小妹之体质异常相合,便是想问上一问——若是我欲将师妹许予你当为道侣,你又是否有意?”

白子笙大骇,脸上满是不可置信:“这、这、这莫不是师兄玩笑……?子笙、子笙……这……”

虞苓本是满怀少女羞意,此刻却是冷静下来——她观白子笙之面色,似是从未想过这般可能。

果不其然,白子笙勉强镇定心绪,连带惭愧歉意:“虞苓师姐乃是天之骄女,子笙便如地上微尘,哪里当得虞苓师姐之道侣?若说天资,比之子笙,普天之下不知几何年轻俊杰;若说心思纯善,子笙亦不过只是驽钝罢了。”

俞柳眉间紧蹙,语气有些不耐:“按你这般说辞,那便是对在下师妹无意了?”他指师妹,在山门之中亦是天之骄女般的存在,一身资质极好,不过数十年便已是筑基境界,容貌又是绝艳纯美,论天资容貌,有哪一项配不上他白子笙的?——这便是对白子笙有些不满了。

白子笙面色惶恐,语带歉然:“非是如此……实乃子笙性情驽钝,不愿耽误师姐仙途。”

俞柳还欲再言,虞苓却以神识传音于他:“师兄勿再逼迫,我等不过是欲与其交好,而并非结怨。既是他看不上我,又何必倒贴而上,倒使人笑话了。”她又顿了顿,“且方才他出手相助,未必没有与我木灵峰交好之意。我观他虽是青涩懵懂,但心思却是聪慧,想必心中自是有数,你我无须步步紧逼。”

俞柳此刻已是平静下来,只言语中还是带着一丝愤懑:“师妹你之体质与他相合,结为道侣对他亦是大有裨益,且你之容貌在仙宗之内亦是上乘,他竟是……”

“师兄无须多言,小妹自有决断。”虞苓美眸一闪,对白子笙笑道:“师兄一时莽撞,还往师弟勿怪。”

白子笙垂眸,似是不敢直视虞苓:“师姐言重了,师兄亦不过是恼怒子笙目光短浅,不识宝珠罢了。”

虞苓微微一叹,不知如何是好。

她本是对自身姿容十分自信,孰知白子笙竟是丝毫不曾动心,倒是让她有些挫败了。

“师弟。”淡漠的声音响起,带着微微的寒意。

白子笙心中一惊,便转头往洞窟石门之处望去。

那里,缓缓行来一名素衣男子,浑身剑意缭绕,寒意森然,拒人于千里之外。

“师兄……”白子笙面上还是那般赧然笑意,然则仔细一看,却能发现他眼中的一丝惊惶。

师兄怎地来此?他修为深厚,又不知是听闻了多少前言?师兄是否会觉他心思不纯,虚伪作态?

这般思绪之下,白子笙只勉强保持了面上镇定,心中却是有些忐忑。

便是这般心思缜密,将俞柳虞苓两人牵着走的元婴心境的白子笙,见着他的好友兼师兄,亦是不由得有些忧虑。

左丘宁看他一眼,眼中看不出任何思绪:“子笙。”

白子笙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回以一笑,眸中尽显温和情谊。

俞柳虞苓两人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一丝惊诧。

身着白衣,寒意凛然,性情淡漠,金丹境界——可不就是内门之中盛传的冰凌峰煞星,左丘宁么!

于是俞柳虞苓两人面色一整,神色恭谨行了一礼:“左丘真人。”

左丘宁朝两人微微颌首,便是应下了。

左丘宁这般作态,倒是让俞柳虞苓两人有些惊奇,继而心中便是松缓一丝。

虽说左丘宁之态度冷冷淡淡,却亦是应下了他们的礼节,这便是预示着,左丘宁对他们木灵峰,想必是并无恶感的。

左丘宁不过略一点头,便越过两人身躯,直往白子笙所在行去。

白子笙见他行来,温和一笑:“师兄。”

左丘宁却是不应,只在他身前站定,眸光幽深。

“师兄?”白子笙心中一震,眼中懵然,口中唤道。

“可还无碍?”左丘宁静默片刻,眉间终是松缓一分,缓缓问道。

白子笙一怔,眉宇间终是放松下来,笑意顿深:“真元有些许不足,倒是未曾有何伤及。”

左丘宁微微颌首,手中取出一个小巧玉瓶。

不待他出言,白子笙便是将那玉瓶接过,将其中丹药吞入口中。

这般动作十分自然,仿佛早已演练了不知几千数万次,默契至极。

俞柳虞苓两人在旁看着,心中不知怎的,竟是觉得,眼前两人那般作态,实在是……暧昧不明。

然而不待他们细思分明,左丘宁便回转身来,亦是递了两个莹润玉瓶而来。

俞柳一愣,手中亦是接了过来。他们二人身上所携丹药,皆在与那吞噬蝶王的打斗中吞服而下,是以在蝶王的临死反扑之下,便是伤势严重,却并无丹药可服。

服下左丘宁所给予之丹药,他们只觉胸腹丹田之中的剧痛缓上了不少,黯淡不已的灵塔亦是焕发了一丝明光,木性真元经此而出,滋润枯干不已的经脉。

这般灵丹,非是他二人如今所处之地位所能取得的。

不得不说,左丘宁这般慷慨,便是让得俞柳两人心中,禁不住的感激了。

“多谢真人馈赠。”两人眼中暗含一丝感激,面色恭谨。

“无妨。”

“嘻嘻嘻……你看你的师兄赠与那曼妙女修五阶灵药,却只给予你区区二阶补气丹,看来你在他心中,可是比不得那美人呵!”白子笙识海一震,隐匿已久的心魔又是逃窜而出,在其意识中尖声笑道,尖锐高亢,仿佛有迷惑人心之效。

方才左丘宁递与白子笙的丹药,的确并非是那什么奇丹妙药,而是最为平常的补气丹。

然而这般做法,皆因白子笙不过真元消耗过甚,只需补足便可,而无须再做其他。

白子笙心中自是省得,自然不会心生不满,那魔念却是找错了时机。

他冷哼一声,丹田之中明明灭灭,强大的神识在识海中翻滚,便是将那魔念强压而下。

左丘宁若有所感,目光在白子笙身上停滞一瞬,却并不言语。

他初识从那黑袍人口中听闻白子笙于试炼之地的吞噬魔窟之中,被那令人惧怕不已的吞噬魔蝶追赶,来不及思索,便是御剑而来。

他于魔窟之中,寻着那铭心灵簪的指引,行走中愈加深入,那银光亦愈加明亮,仿佛昭示着,白子笙就在不远之处。

然而他距那白子笙所在之处尚有数百丈,便是听闻了那俞柳欲要撮合白子笙与虞苓的言语,不由便是足下一停。

待得白子笙婉拒,三人尴尬之时,他才踏步而出,权当不曾知晓。

他似是从未想过,他之师弟亦是会有道侣,彼此执手,相扶相伴。

左丘宁眉间微皱,拂去心中的细微异样:“已然无事,吾便护送尔等出至试炼之地外罢。”

俞柳虞苓两人闻言,微微一惊,又思及传闻所言,白子笙乃是左丘宁直接带入山门之中,对其极为不同,也就了然一笑,坦然答道:“如此,便麻烦真人了。”

左丘宁面色冷淡,袍袖一挥,两人已是不见了踪影——这正是金丹修士的袖里乾坤之法,虞苓两人已是进了袍袖之内。

随即左丘宁眼眸平静,长臂一揽,便是将白子笙提于手中,足下一踏,便是往初来之地掠去。

白子笙被其携于臂弯之中,脸上有些呆滞。

他师兄的这般动作,于他很是熟悉,当年他被带入山门之时,他之师兄亦是如此作为——

然而,他此时早已不是八岁稚童,虽说身体纤瘦,然则肌理分明,蕴含着勃勃生机,乃是确确实实的青年体魄。师兄再这般施为,便是令得他脸上羞窘不堪了。

“师兄……”白子笙赧然唤道,脸上似是有些发烧。

“何事。”

“这般、这般……”

左丘宁足下一顿,眼中询问道。

白子笙深吸一气,缓缓道:“无事。”

左丘宁微微颌首,便是足下一踏,剑芒吞吐,破空而去。

白子笙无奈一笑,也罢,师兄既是要如此,那便随他吧。

白子笙权衡片刻,便是缓缓把头埋入左丘宁肩胛之上。

师兄御剑之术极为精妙,速度亦是极快,他这般作为不过为免风沙迷面罢了……

左丘宁身形一动,随即手臂轻抬,也不知他如何动作,白子笙便是整个人伏于他的背上。

白子笙微微一怔,随即伸出双手,揽住了左丘宁的脖颈。

左丘宁的背脊,他并非是从未触碰过。但上一世乃是他因斗法而真元尽失,神识陷入了迷惘之中,却是未曾有好好感受一番。

如今,他神识清明,但一介青年被背负其上,却是有些羞窘了。

白子笙闭上双眸,脸庞靠于左丘宁之背上,气息温和,身体舒缓。

背负着他的背脊,宽广而温热,让得他竟是有些沉沦。

他手掌轻轻按压在左丘宁的肩胛之上,手下的躯体,肌理分明,触感坚韧,蕴含着极为恐怖的力量。

“师兄……”白子笙轻轻唤道,眼底幽暗未明。

“何事。”

“无事。不过是感念师兄前来,竟是有些惶恐罢了。”

左丘宁微微摇首,道:“不必如此小儿姿态。”

白子笙微微一笑:“是,师兄。”

“闭眼。”

白子笙轻轻一笑,顺从地闭上了双眼。他只觉识海之中一阵昏眩,随即眼前便是闪过一阵白光。

待察觉左丘宁已是停下行动,他便缓缓睁开双眼,触目皆是青山绿水,巍峨山脉,熙攘人群。

左丘宁袍袖一挥,一阵灵光闪动,俞柳虞苓两人便是从袖中闪身而出,足踏于地。

“多谢真人护……”俞柳甫一出来,便是朝左丘宁又行一礼,口中说着,却在望及左丘宁之时突然顿了顿,眼中划过一丝明显的惊诧。

左丘宁微微一顿,白子笙见状,便是发觉自己竟仍是伏于自家师兄的背脊之上,当真是……

他急忙从左丘宁背上落了下来,脸色窘迫。

俞柳能于木灵峰之中亦是占得一席之地,堪堪屈居于那已届金丹的牧云之下,除却他本身实力亦是沛然之外,与他的善于做人不无干系。

这般情况下,他只微微一愣,便是笑着打趣道:“真人与白师弟之情谊,当真令人艳羡。”

白子笙眸光一深,勾唇浅笑,端得是温雅无害。

左丘宁微微颌首,脸上却是缓和了一分。

俞柳继而说道:“此番我与师妹能够全身而退,全凭真人与白师弟的出手相助,日后设下宴席,还望真人与白师弟赏脸,前来一会。”

左丘宁却是微微摇首,便是婉拒了。

俞柳显然是不曾奢求左丘宁会应邀,不提他俞柳仅是一介筑基修士,便是身后有着木灵峰作为底气,亦是不可能请得一峰的中流砥柱金丹真人前来赴宴的,何况左丘宁本人之性情,又是淡漠孤僻,到此他亦是只见这尊煞星,对他那师弟有着一分纵容。

于是他笑了笑,又对白子笙道:“师弟却是不可不来了,你可是我与师妹的救命之人,想必师尊亦是想要与你见上一面的。”

既已是搬出了木灵峰主之名,白子笙便是不能够拒绝了。于是他微微一笑,脸上赧然:“师兄诚心相邀,子笙怎敢拒绝?”

这便是定下了。

俞柳长笑一声,对左丘宁拱手一礼:“小侄先行离去,还望真人莫怪。”

左丘宁微微颌首,眉宇间淡漠如初。

俞柳朝虞苓看了一眼,于是虞苓又是一番行礼,在临走之时,却是突然回首对白子笙言道:“白师弟……我在木灵峰等你。”

白子笙微微一愣,虞苓已是足下一点,翩然离去。

左丘宁回首看他,眼中平静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