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老板看何伟生表情,知道酒劲真上头了,怕出事,上前来拉着另外一人,好话不停地劝。

何伟生钱包里抽了两张,往旁边正不知所措的上菜伙计身上一拍,踉踉跄跄走出去,到隔壁手机维修店买了张临时卡,打给何皎。

可一句话也没说,她就挂掉。

何伟生喝了一夜的酒,宿醉到下午才醒,抓起手机看时间,全是未接来电,一水的公司同事。

干脆,班也不去上了。

他伸手够着昨晚的酒瓶,斜瘫在沙发上继续喝,看手机看手机,可手机看不出花来,何皎也不可能打来找他。

何伟生心里越发的冷,“叮”短信一条,车贷的还款提醒,一台进口路虎,掏空了他几年积蓄。

人怕是根本看不上。

何伟生咬牙,他不忿,也万分想不通,她何皎凭什么就能将事情看得那样轻,将他对她的喜欢,一文不值地对待。

得不到的让人爱得牙痒痒,也令人恨得牙痒痒。空腹饮酒,心中不平却比酒意更快上了头。

何伟生将空瓶一掷,瓶底“哐”一声砸到大理石地砖上,碎成几片,只有那长长的瓶颈,完好如旧。

心塌了大半,只有脖子还硬梗着。

何伟生撑着沙发背站起,沙发脚拖着地,刺刺拉拉,顺着他混乱的脚步,一同移了位。

他做了最傻却最迫切的打算。

他要去找何皎,他要当面去质问她!

此时的何皎,自然不知何伟生的来势汹汹,更猜不到,昔日的同窗,已将自己逼进了死胡同,只等着和她算账。

她见到何伟生,一没往前走,二又不后退,或许因为原地停留的时间实在过长,直到何伟生余光瞄到一双深宝蓝的浅跟女鞋。

他整个人才暂时从酒意中抽身,怔在当下。

何皎的脚小而秀气,和她的身高完全不符。这一点,何伟生刚进辩论队时,就注意到了。

他开何皎的玩笑,却从来不提这个,只作一个最隐秘的遐想,放在心里。

她也不爱穿太高的鞋,总嫌行动不便利。

何伟生抬头看向何皎,一直压抑的情绪,像终于被点燃了引,牵一发而动全身,瞬间炸裂开来。

他知道她这么多,别人都不知道的,他不能就这样放弃了。他要和她,好好的,讲道理。

为什么不接电话?

为什么明明听出了他的声音,然后又挂掉?

为什么躲着他?

他哪里不好了,是不是因为那个叫郑泓的男人,经济条件比他优越,又或者,比他更有家庭背景?

有钱有势算什么!何皎,你什么时候成了这样的人,你难道缺钱吗?我们不是一样从小地方出来的?别不信,扒掉了皮,也总在骨子里,总有一天,你还是要回去的!

像是中了邪,何伟生冲了过去,逼到何皎面前。

他一把扯住何皎的右臂,理直气壮地高声问。

“何皎,为什么!”

何皎的手臂被何伟生捏得生疼,她不想几天的屏蔽,刻意的冷淡,竟将何伟生弄得发狂。

她几乎都认不得眼前的这个何伟生了。

此时此刻,何伟生眼睛发红,却不是因为失落伤感,而是因为暴躁愤怒,完全似一头失掉了理智和冷静的人形野兽。

四处乱撞,寻求发泄。

“何伟生,有什么事你说,先放手。”

何伟生哼笑一声,“是吗?何皎,我要放了,你是不是又可以玩消失?你还能找点别的应付我么。”

何皎压着脾气,问:“你为什么一定要来众深找我。”

何伟生不说话。

何皎冷笑道:“何伟生,你知道我的脾气,最讨厌公私不分。你说我消失,上一周假期,我白天在中大给学生培训,晚上即使再晚,也一定会回家。到底是我玩消失,还是你根本没真想找我?”

何伟生避重就轻,却道:“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何皎道:“我为什么要接你电话,何伟生,我的意思,一遍就已经表达清楚了,第二遍,除了徒添尴尬,有另外的作用?”

何皎环顾四周。

何伟生粗鲁的动作言行,显然早引起了路过他人的注意,这个时间点,进进出出的大多都是众深的员工。

大家当然都认得何皎,只是碍于场面,总不好停下脚步来,驻场旁观公司高层的热闹。

偏是下班的时候,何皎心生不悦。

“何伟生,你真是会挑时间地点。”

她一拂手,甩开了何伟生的钳制。

“我现在告诫你,你我多年同学不假,但为人都有底线,我不认同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之前是照顾你的情绪,希望给彼此以空间。”

何皎平复了片刻气息,希望平心静气地与何伟生进行沟通。

“何伟生,最后一次,你我同学之谊,再无其他。我感谢你的好意,但如果你再来众深,试图用这种糟糕的方式给我施压。”

何皎笑了。

“你可以试试看。”

何伟生僵在当下,何皎强烈的反弹令他措手不及。

记忆中大学里那个不善言辞的何皎,钟情于辩论赛场,只为尽可能提振信心的内敛女学生,仿佛渐渐模糊了身影。

眼前的,是久经职场历练的管理精英,是有着深厚资历与社会资源的自信女人。

所有的变化、对比,无一不令他自惭形秽。

何伟生此刻很不好受,只能说出更为刻薄尖酸的话来。

“何皎,我只要你一句真话,你看不上我,是不是心里早有了目标,你爽快告诉我,是那个姓郑的吗?”

何皎皱起眉头。

“他和你认识多久,我和你认识多久,你要找他?对哦,好像我不如他,年收入,还是更干脆点,拼爹?听说他家里……”

何皎无法不对何伟生感到失望。

众深与泽泓投资合作在即,公司里来来往往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在少数。上次郑泓来众深参观,见过郑泓的人也不是没有的。

路过何皎的众深员工通通目不斜视,装聋作哑佯装路人,谁也没有立场停下来制止这个局面。

人言可畏,何皎已经能够想象得到,何伟生亲手造就的这场残局,将会被扩大到什么程度,甚至有可能进一步影响到众深与泽泓的商业合作。

何皎极尽克制,“何伟生,你既然已经想到这种细节了,那便随你罢,只是你再不即刻离开,众深是有安保人员的。”

何伟生嘲道:“莫非你以为能威胁到我?”

何皎道:“并非威胁,相识多年,虽然今天又再见识了彼此,但仍然不觉得有这个必要,到头来,弄得这般难看。”

话说完,何皎未有半分犹豫,越过何伟生,快步直行。

何伟生故技重施,一把制住何皎的上臂。

“何伟生,你过分了。”

何伟生一怔,何皎斜视的眼中一丝情绪也无,连厌恶与不齿都不见半分。骑虎难下,他不禁心中一酸。

满腔怨愤瞬时退潮,何伟生盯着那张他日思夜想的面庞,嗫嚅半天,像是终于鼓起勇气。

“我不放。何皎,我爱……”

未出口的告白,被猝然地打断。

不知何时,钟樊深的身影竟已至二人面前。

……

“何皎。”

他叫一声她的名字。

钟樊深门外便见员工结队窃窃私语,被他撞见,抬头的刹那,慌乱残存在脸上,还来不及尽数褪去,便又僵硬地低头向他打招呼。

“钟总。”

他问:“前面怎么了?”

透过半透的玻璃墙,钟樊深已经察觉到了何皎与人的争执。

员工只能尴尬地笑,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钟樊深道:“叫安保过来。”

“好的,钟总。”对方答应连连,一路小跑开。

钟樊深径直走了进去,下一刻,他叫了她的名字,走到她的身旁。

他轻拍何皎的左肩,然而,一旁的何伟生,却被无视在外。

……

何皎心中一下安定,一下又更紧张。何伟生尚且钳制着她一边的胳膊,钟樊深的到来,令她始料未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