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畅收敛语气里的情绪。
“你够配合,细心周到,说话分寸也好,不过,就是太不诚实了,拐弯抹角。不像我……”
柯畅自嘲的意味明显,“不过,当年,我大概做得并不如你。”
何皎却道:“工作嘛,职责之内,大家都是尽力而为。从前,在你身上,我也学到许多。”
柯畅一拂手,“得了,你也别再敷衍了,我不和你谈这些,知道我不喜欢你哪儿吗?你朋友说你这人不尽兴,我看一点都没错,喝酒也是,做人也是。”
何皎道:“我酒量不好,见谅。”
“我的酒量也未必好,可只要是想喝的,就不怕醉,人生在世,顾虑那么多,也就这么丁点的痛快了。”
何皎沉默了一会儿,回避掉柯畅言语中的意有所指,道:“是,痛快人不就在这儿吗?”
她用小指勾了勾瘫倒在吧台上的厉晓芸,又说:“换个地方吧,我们去沙发区,我看她也快趴不住了,干脆让她好好躺平。喝酒是没办法了,柯总要想聊,我陪你聊个尽兴就是。”
何皎安置好厉晓芸,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盖在了她的身上。酒吧里虽然开了暖气,但酒性原本寒凉,醉酒而卧还是仔细点好。
厉晓芸完全睡着了,睡得很熟,何皎架着她的胳膊,将她整个挪移了场地。厉晓芸在嘴里梦呓,发出个别不明的单音节,像个宝宝。
何皎不觉翘起嘴角,这年头,宝宝长宝宝短,倒成了时下流行的自称。
人人都爱当宝宝,大概因为宝宝总有任性的权力,而成人没有。
柯畅一旁冷眼瞧着何皎的麻利动作,笑道:“看来用不着我帮忙,你倒像是个会照料人的。何皎,做你的朋友,大抵比做你的情人来得安心。”
何皎没有回嘴。
夜已深,酒吧快打烊了。
片刻前,还坚守在吧台内的调酒师,也不知何时,彻底失去了踪影。
何皎叫了代驾,好不容易才从醉醺醺的柯畅嘴里问出家庭住址。
送上车前,她放心不下,再三查验司机的证件,并坚持给柯畅再灌进一杯白水解酒。
柯畅醉得有些懵,却也不耐烦何皎在旁的婆妈叮嘱,一手挣脱何皎的搀扶,陷进了专车后座里。
仅剩下的零星意识,令她反复向何皎强调,“能行能行,别管我,你回吧!”
目送柯畅离开后,何皎也没能闲下来,她连拖带拽,几乎半扛着厉晓芸走了一路。
在将厉晓芸顺利塞进副驾后,何皎长吁出一口气,终于稍稍放松了精神。
系好厉晓芸和自己的安全带,她发动了车子,而后又想了想,给符文打去了电话。
电话一经接通,对面便传来符文略带急躁的声音。
“喂,何皎吗,晓芸在你那儿吗?都这么晚了,她人也不知跑哪儿去了,从十一点到现在,我愣是没能打通她的手机!”
不知是不是何皎自己的错觉,因为急切,符文的声音不可控地放大,囔得她有一些头疼。
“在,她在我这儿。”
“怎么回事?”
“哦,这事儿要怪我。这不见你们都挑好了日子,转眼事情就定下来了么,我也想,以后难得有机会再拉着她到处闹,所以,今天就玩得有些过。不过,一直也没听着她手机响啊,哦,可能是没电了吧……我看看。”
何皎一边扯皮,一边伸手在厉晓芸的包包里四处摸手机。
折腾了半天,终于摸着了。
何皎掏出来看,手机上显示着十几个符文的未接电话。她瘪了瘪嘴,再仔细一看,顿时气得想给厉晓芸的耳朵捏转瓣。
厉晓芸的手机,果然开了静音模式。
“是么……”符文的语气显得有些怪异,“你让她接电话。”
何皎一摸头,头更痛了。
她刚刚在厉晓芸手机上瞟见时间,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她……上厕所去了。”
符文道:“哦,没事,我等。”
何皎只好接道:“这样吧,我看今儿也不早了,不然,今天晚上,晓芸就在我这儿过夜吧,省得路上回去也不安全。”
符文道:“你就别庇护她了,又麻烦你一晚上多不好,我知道你工作也忙,何皎,你们现在在哪?我开车去接你们。”
何皎道:“没关系的,反正晓芸在我这儿住,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你要是离不开她,明儿一早,我就把人给你完完整整地送回去,保证不缺胳膊少腿。”
符文沉默了片刻,又道:“明天一早,家里会来长辈,我和她说好了的,早点去超市买菜,好好招待一下。”
何皎看了眼身旁熟睡的厉晓芸,觉得无奈,“那就是她的不对了,这样吧,我现在开车送她回来,过半个小时,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你来楼下接一接。”
符文答应了,叮嘱道:“行,我不急,天色黑,你车开得慢点,安全为上。”
何皎道:“放心,哦,对了,回去了你也别和她上火,是我非拉着她的。”
符文也不多说,只道:“我心里有数的,何皎,倒真是麻烦你了。”
何皎推脱,“我和你俩都多少年的朋友了,说这些,没意思。”
何皎虽然没有沾酒,但毕竟已入深夜,她一边警醒着自己不受困意的滋扰,一边开着慢车。
幸好路上没有什么行人,车流也一样稀疏。于是乎,很快,何皎便开车到了厉晓芸与符文的家楼底下。
抬手看了看腕表,才将将过去了二十分钟。
给符文打个电话,让他下楼来罢,何皎想。
此刻有人敲了敲何皎的车窗,何皎抬起头来,没想正是符文。
符文看了眼副驾上的厉晓芸,问何皎道:“她喝了多少?”
何皎道:“没多少,就是度数有些高,睡了有一会儿,我怕她着凉,开着暖气。”
符文点点头,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将手里一直拎着的外套罩在厉晓芸身上。
何皎道:“我到了自然会打给你,这外面也挺凉的,符文你总是等不及。”
符文笑笑,道:“想要等她厉晓芸,可不得见着磨吗,我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习惯了。”
何皎心领神会,道:“那行,厉晓芸你抱走吧,我就不留着了。”
一旁的厉晓芸,似受到了他们两个对话的惊扰,眼皮动了动。
“好,何皎谢谢了,你回去路上注意……”
“行啦,抱走吧,我有这根筋。”何皎温和地笑。
符文一手搂腰,一手托在厉晓芸的膝下,一把将厉晓芸稳稳抱起,像抱一把曲折的竖琴。
何皎开了大灯,照亮两人远去的背影,她发了会儿愣,终于看着厉晓芸别扭带僵的姿势笑了出来。
夜深感慨,何皎不经意间打了个喷嚏,才记起将车窗关紧,将车一路开出小区。
看来也有人在想自己,何皎心里解嘲。
到了家,已经是万籁寂静的点,地下停车的时候没见一人,上电梯的时候也没见一人,孤零零的景象。
何皎一进门打了个寒颤,随手就全开了玄关的灯,接下来是客厅的,卧室的,厨房的,她一手顺路地开下来。
一直开到浴室,何皎才停手,觉得过了。
好在总算亮堂了,她返回去客厅打开电视,挑了最闹的一个台,也不去看,原地愣了愣,又绕了回去,将浴室的灯和浴霸通通打开了。
差点,忘了正事。
何皎用手打散了头发,她原本就没有束发,只是做了个洗澡前幼稚的准备动作,又捏了耳朵,道一句好冷,自我安慰似的。
终于热水扑面而来,淋在身上蒸腾出热气。
闭着眼,用十根手指头顺发。湿漉漉的头发借水生事儿,越是要缠绕到一块儿,无结却难解。
何皎无端想起柯畅后半程的一句醉话。
“钟樊深这种男人,有哪个女人,会不喜欢。”
半醉的话,太绝对了,可却是实实在在的真心话。说出口,就已经后悔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