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堆不断吐出红色火舌,燃烧木柴的声音嗞嗞发响,现场却静得好似一根针掉下去都能听得见。

眼看地上的人腕骨裂得快没救了,戚阳不得不出手制止,这时从他背后伸出一只手将他按了回去。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安刀徐徐走了出来,以一种不冷不热的口吻道:“她可不是你的女人。”

韩秋眉梢一动,笔直看向他。

“我还在想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来,原来是在这种地方耽搁了。”安刀冷冷地扫过趴在地上痛苦□□的小年轻:“技不如人,不自量力,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来人,把他拖下去。”

安刀并不理会那人的苦苦求饶,向韩秋投去目光,示意让他跟上。

首领的帐篷比其他人还要奢华宽敞,韩秋目测距离,方才那么大的动静安刀不可能一点都没听见,只是直到最后一刻才现身,足见对方根本默许了方才种种事情的发生。或默许族人找他麻烦,或默许他对族人动手。

安刀盘脚坐下,美妾欺身为他斟酒:“看来王爷对小女十分满意。”

“这不正是你的意思么?”韩秋拢袖坐在对面,瞥了一眼杯中酒,并不动作。

“这是她自己的意思。”安刀不置可否:“我想王爷可能有所误解——我安刀的女儿只能嫁给阿萨族的男人。”

韩秋挑眉:“既然我当众说了那番话,你以为我还会允许她另嫁他人?”

“看来王爷是真不懂自己的处境?”安刀大笑一声,双目炯炯:“这里是我安刀的地盘,没有你说话的资格。难不成你还当自己是那高高在上的西韩王爷?”

“如你所见,我已经成了你的阶下囚。”韩秋耸肩,露出一抹冷笑:“若非如此,你以为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不愧是西震王,纵然明知落于下风,气势依然不输于人。”安刀搂着美妾的水蛇腰,嗤之以鼻:“你无非知道我对西韩有所忌惮,不敢杀你罢了。”

韩秋之所以敢当众闹事,自然是知道安刀忌惮于他。韩秋背后代表的是西韩这个大国,大国的实力绝非一个小小民族可以轻易抗衡。

“岂敢?”韩秋冷漠脸:“安首领既然敢把主意动到韩某头上,便是公然与西韩对抗,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得王爷一句谬赞。”安刀颇有些志得意满:“我安刀刀尖舔血戎马一生,这辈子还真没什么事是不敢做的。”

不敢抗衡不代表不能抗衡。阿萨族崇强崇武,安刀人虽粗,但却是个实力一把手的猛士,他带领的这个分支可以说是整个阿萨族中分支上流的精英。别看刚刚韩秋随便就垒倒一波人,实则真正的好手根本就不在,唯一站出来的戚阳还压根就没开始动手。

作为闻名于世的战斗民族,阿萨族能够令两个大国倍感头疼,多少还是有他们自己的能耐。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蠢事无论哪个明智的上位者都不会这么做,非到万不得己绝不会硬碰硬。

“你想得到什么?”韩秋环手抱胸,好整以暇。

安刀咧开满口白牙:“自古以来钱与粮都是两手必抓之物,我们阿萨族不比你们东唐西韩的人矫情,我只要用你换取粮草与黄金。”

韩秋眉心微动:“你要用来做什么?”

“这可就是我们阿萨族的事,你一个外人管不着。”安刀啧声作响,故作勉为其难:“倘若你足够配合,将来我女儿给你生了娃,我也不是不能送还你们西韩。”

韩秋:……

见他神情严峻,安刀以为他还不知足:“丑话在先,我就这么个宝贝女儿,她将来是一定得嫁阿萨族的男人生个大胖孙子过我的。”

看他脸更黑,安刀暗暗琢磨:这也不行?未免太痴情。他才多久没入城,怎的世道就变了?以前不都好苗条纤细这一口的么?莫不是现在反而流行以肥为美了?

继刷新世界观以后,安刀再一次被新时代的审美观给震惊了。安刀默默表示你们城里人真会玩,摆手道:“得,你要真的那么在乎,左右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我女儿给你生个大胖儿子带回去;要么媳妇归你,但总得生个孙子还我不是?”

韩秋扶额:……这一个两个都什么德行?

他直接忽略安刀关于女儿和孙子归属权的商量口吻:“只需要换取粮草与黄金,这么简单?”

安刀搓了搓指腹:“那得看你值多少。”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以他西震王等值的面额开了个空头支票确实能赚不少,这对西韩而言确实不算什么。这几年战事平息,进入休养生息的西韩遇到难得一遇的丰收年,就连西北亦是五榖丰收国泰民安。这两年国库富余,他哥一有闲钱就给他添置装备增加伙食,养得西北营的兵个个长了小肥膘,身材简直不堪入目。

假如安刀真的只要钱和粮,端看他开的什么价,倒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

问题就在于,他要的太简单了。韩秋淡笑:“可以。”

粮草与黄金要多少都不在话下,但看他们有没有本事拿。他还要看看安刀背后不为人知的小动作究竟是什么。

安刀一听谈判妥妥的,高高兴兴举杯就敬他。只不过韩秋举了杯碰杯,没有饮酒的意思。安刀也不扫兴,自顾自一饮而尽。

一场谈判看似和谐无比,彼此内里各怀鬼胎各有算盘,谁也不输谁。

之后安刀又就女儿孙子的事跟韩秋讨价还价,他是看出韩秋真的在意自己这个闺女,心里那叫一个美哟……想不到女儿这么有本事,一个晚上就把这个西震王给搞定了。

要是他能生,真想再生一打女儿出来好好当筹码。可惜安刀就是个不能生的,一想到唯一的女儿还是隔了这么多年千辛万苦才找得回来,他不禁喝酒喝得越发惆怅。

韩秋起身要回去,安刀唤住他:“虽说我女儿属意你,但不代表她就真正属于你。你要真喜欢她,就拿出真本事一较高下。”

“一较高下?”韩秋挑眉。

安刀一脸沾沾自喜:“我安刀的女儿要嫁的人绝不能差。不怕告诉你,我已经自族里物色出十名优秀青年,明日初选端看谁能率先拔得头筹。”

韩秋挑眉:“我怎么听说是百里挑一?”

安刀得意过头把话说脱了,他轻咳:“我的宝贝女儿要嫁人,自然得由我这当爹的先把关不是?”简而言之,所谓的招亲大会,人家早有暗箱操作,也就是俗话说的黑幕了。

韩秋心中冷笑,头也不回地走出帐篷。

韩秋刚踏出帐篷,立刻迎上一对狐狸眼。他淡定回视,果见那个叫戚阳的小子立在不远处环手等他。

冬天的夜里寒风呼啸,篝火的焰舌都被卷得弯腰。早前闹事的人都散了干净,偶尔经过的人见到韩秋都不自觉避了开去,唯有戚阳四平八稳地与他面对面。

戚阳不急也不恼,语气平平:“我们大小姐似乎很喜欢你。”

“她倒是十分不喜欢你。”韩秋不冷不热地回他。

戚阳有些意外:“想不到她连这种话也跟你说。”

韩秋笑意不达眼底:“她确实跟我说了不少话,就不知你还想听哪些。”

戚阳沉默下来,以一种笃定的口吻说:“你身为西韩的王爷,绝不可能迎娶异族的女人。”

“你们不都说我是她男宠了吗?”韩秋皮糙脸厚说这种话也一点不怕丢人。

能够这么坦然无畏承认自己‘男宠’的身份也是没谁了。戚阳一脸古怪:“你是西韩的王爷,我们首领自不会真的为难你。你既不可能真的留在这里,就不要给她希望。”

“感情之事你情我愿,不是我给了什么希望,而是她自己想要什么,希望什么。”韩秋神情淡了淡:“反正她要喜欢谁、对谁抱有希望你也管不着。”

“但她嫁谁却与我有关。”戚阳眸色沉沉:“既然你非蹚这浑水,我也不再多说。听闻你今夜放话于我,既然如此便在明日一较胜负,但请不吝赐教。”他握了握拳,关节咯嘎作响:“于她,我志在必得。”

韩秋横去一眼,这一眼火药味十足。

安刀隔着帐篷偷听,喜滋滋地想:我安刀的女儿就是这般与众不同,迷得一个两个神魂颠倒,叫辣么多出众男子你争我抢你死我活,真有为父当年花丛一站迷煞万千少女的卓卓风采。

今夜在阿萨族里大干一场又跟安刀互磨之后还被戚阳下战书的韩秋回到唐芫芫的帐篷时,这个没心没肺的死丫头正抱着软枕流口水,睡得那叫一个雷打不动。

韩秋垂眼盯着那张憨得不行的睡颜,只恨不得张手掐醒她解恨。他的手才刚掐住软颊,唐芫芫似有所感地往手蹭,蹭得韩秋手心发热。

“秋秋……”

听着那声软软的呢哝,饶是再大的火气都没了。韩秋深呼吸,将小胖墩往里边推了推,顺势躺了下去。唐芫芫简直就跟打蛇趁棍上的滑蛇,滑溜溜地蹭进韩秋怀里,动作流畅得那叫一个自然而然。

在这谧静的时刻,韩秋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才终于得到真正平息,他盯着一片漆黑:“…哼,究竟是谁给了谁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