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的灯一如既往地亮着，远远地看去，里面有人影在走动。

叶秋心里有些排斥，他很不想走进去，他不知道走进去的时候，叶锭云会跟他说什么，但有预感，不会是什么让他愉快的话。

推开门走了进去，叫了一声“爷爷”，可是叶锭云脸臭得很，甚至还瞪了叶秋一眼，根本就不答应他。

叶秋蹙了蹙眉，还是走了进去，找了张椅子坐下，这一次叶锭云没有先开口说话，而是站在叶秋的面前，冷冷地盯着他，眼中带着强烈的不满。

叶秋心里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终于还是开口问道：“怎么了？”

“怎么了？你问我怎么了？”叶锭云冷笑道，“你可真是好本事，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不要将这些事往外抖，你是没听见我的话不是压根儿就不想听我的话了，现在你是闹得全村人都知道了！”

叶秋目光一凝，他最近并没有跟谁说过呀，安安静静过了这个年，他已经不想再去管这些事了，现在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两天一个个朋友来我这里坐，问东问西的，你是根本就没有将我放在眼里了。”

“我说给谁听了？”现在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呢，没想到叶锭云竟然直接就冲自己发火了，这让叶秋对他的观感下降到了极致，语气也冷冷的，毫不示弱地与叶锭云对视。

叶锭云当即就炸了起来，指着叶秋道：“你还说你跟谁说了，你不是还去跟叶大壮的女儿倒苦水吗？要不是叶大壮特地来找我，还当着我的面指责让自己的父母离婚的孩子天下闻所未闻，我还不知道，你将这些事都还说给谁知道呢！现在好了，全村人都知道了，我这大辈子的老脸都让你给丢光了，你让我以后还怎么在这村子里立足！？”

面子面子，又是面子！叶锭云自始至终，都只关心自己的面子！

同时叶秋也想起来了，在早先时候，他确实因为心情烦闷，所以去找过叶琳琳诉过苦，当时两人的观点并不相同，聊天过程也有些许摩擦，不过叶秋对自己一起长大的朋友还是十分信任的，也没有过多在意，叶琳琳也当着叶秋的面承诺不会往外说了，没想到……

叶秋的手紧了紧，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心里流淌，那是受到了背叛，心中最后的美好也被击碎了这样的感觉，让他很难过。

叶锭云气得上气不接下气，胸口起伏不定，这让叶秋有些担心，本能地上前替他顺顺气，但一想到因为丢了面子的事，他能够气成这个样子，而对于叶绍丰发生的事情，他却那样敷衍解决，这让叶秋改变了主意，只是坐在原地，没有动弹。

“还说什么要让你叔叔们帮你，他们不帮你就是没有人情，这家族里你以后就不跟他们亲，只跟我亲，你读这么多年书就读到狗身上去了！我草你妈的，有你这样做孙子的吗？我草你妈的！我用得着你跟我亲？你以后也不用跟我亲了！”

叶秋怔住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一眨不眨地盯着叶锭云，这个明明是自己爷爷，明明一直都说最疼他这个长孙的爷爷，这个人，真的是自己的爷爷吗？对着自己歇斯底里，骂着“我草你妈的”这种话的这个人，真的是自己的那个爷爷吗？

叶秋疑惑，难以置信，但依然无法阻止心头一一股怒火往上涌，他猛地站起来，大喝道：“爷爷！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是！我是跟我朋友说过这件事，但我也是有所保留地说了，而且那是在一开始时候，刚开始的时候事情弄得我烦，你又只考虑自己的面子，心思摇摆不定，我也需要发泄，我不可能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这难道还能怪我？这难道不是确实发生的事情？这不是已经闹开了的事情？纸包不住火，你就算再顾忌自己的面子，再不想它让别人知道，但其实这事情早就已经传开了，二婶那张嘴可比我厉害，她怎么传的只怕你也不知道，你的那些朋友怎么传的你只怕也不知道，你以为别人不知道，其实别人都在私底下说着呢，你冲我发火，怎么不去管管你儿子！”

“你说什么！”

“我难道说错了吗？天底下有哪个做爷爷的会在自己孙子面子骂‘我草你妈的’这样的话来？你说天底下没我这么当儿子的，那天底下又哪里会有你这样做爷爷、做父亲的？你管不住自己儿子，现在反而来怨我了不成？”

“你……你走！你马上给我走！”叶锭云指着门，气得手指直哆嗦，他颤颤巍巍地坐下，直拍着自己的胸口。

叶秋心里一软，放缓了语气道：“爷爷，这些事情里谁都不对，谁都有错，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讲理的人，所以我希望现在你也能讲讲道理，这件事……”

“好，算，我从来就不是一个讲理的人，你们这事我也管不了，现在也不想管了，以后什么事情都不要再来找我，你也不用再来我这里了，你现在马上走！”

叶秋顿住，站在原地并没有离开，他思索了一下，却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想了想道：“爷爷，你现在很冲动，不要因为冲动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明天就要走了，不想带着太多的不愉快，你再考虑一下吧。”

“不用考虑了，你以后都不用再来我这里了，我再也不会见你！”叶锭云斩钉截铁，说话时都没有再看叶秋。

叶秋胸膛起伏了一下，闭上了眼睛，然后又睁开，叶锭云却再也没有看他一眼，再也没有要跟他说话的意思，更不用说讲理了。

苦笑了一下，嘴角却是带上了讥讽的笑意，也不知道这种讥讽，是对叶锭云，还是对他自己？或者是两者兼而有之吧。

“那……好，我走。”

说完，叶秋便走了出去。

走出了沉郁的老宅，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叶秋却是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再用力地吐了出来，第一次感觉，外面的空气，竟然是如此的新鲜与亲切。

叶秋不想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这些事情他都管不了，一开始以为自己有分量，能够处理这样的事情，那都是自己太天真，太自以为是了，也许许荷说得对，他是该成长了，只是成长的过程，伴随着痛苦。

回家睡了一觉，这一觉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安稳，第二天要搭上动车离开的时候，叶秋回头看了一眼，高铁站外是拥挤的车辆，薄薄的铁皮将人包裹在那小小的空间里，载着人东奔西走，把沿途的风风雨雨阻挡在外，人要是也能披上这样的一层铁皮，把自己严严实实地保护起来，不经风雨，安安逸逸，该有多好。

动车开动的那一刹那，叶秋脑海之中闪过这段时间来的点点滴滴，对于这之间的人心，竟是感觉自己能够看得透彻，能够看得分明，与之前自己回来的时候，在动车上的自己相比，完全是天壤之别。

“成长吗？”叶秋笑了，呢喃自语着，目光透过车窗，看向窗外飞快往后退的景色，脑海之中却是闪过了一道道人影，只是在闪过叶琳琳身影的时候，他的心不由得一痛，有些疑惑还没有弄清楚，他也很想弄清楚，只是现在真的是很累了，不想再提这些事了，只是最后想到叶绍丰时，他却是笑了，“最大的成长，就是我以后绝对不会像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