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仙墨是一方砚台。

但最初,他并不是砚台,而是一棵生长在云山之中的松树。

栉风沐雨,看云起云落,吕仙墨的日子过得格外悠闲,有一天,一位神工路过他脚下,稍微歇息,他抖抖树枝,将松针和松果落在神工身上,就像对待他喜爱的小松鼠一样。

神工忽然开口同他说话,问他愿不愿意成神。

吕仙墨从未想过这种事,但想着成神就可以拥有更长久的寿命,一直守着这方美好的天地,他愿意。

神工将他砍下,亲手烧制,把他制造成一方松烟墨。

神工带着他回溯时光回到古代,告诉他,只要他能留存下来,直到数千年后,他们再度重逢,那时候,吕仙墨就可以成神了。

在千年飘零之中,吕仙墨被一个书香世家留下来,常常在昏黄的油灯光下,那家的公子用他书写了一卷又一卷书,他逐渐被用完了,只剩下最后一丝留存在砚台里。

公子因言获罪,被打下天牢,他的书也被焚烧殆尽,吕仙墨本以为自己会随着墨汁的挥发而消亡,却渐渐化出了人形,经历百年之后,他的形象已清晰可触,有了实体,他以为自己是砚台成精,没想到在水边一照,发现自己与当年那公子一模一样。

虽不华丽却古韵悠长的画面之中,吕仙墨的身影与背后的山水共同化作一副水墨画,画外音里,是吕仙墨恬淡的声音:

后来,我一直活到了现代,与那位神工重逢,他告诉我,我已成神,但要保护好本体才是。

其实,我的本体无须保护,它就是那位公子撰写的书稿,虽然人已不再,书稿也被焚烧殆尽,但那沾着松烟墨写就的字字珠玑,却被许多人记诵下来,写在纸上,代代相传。

只要那位公子的精神不死,有人记得他在油灯下的泪与笑,得意与失落,那我就永远都不会消失。

画面一转,吕仙墨身着古装从山水画中走出,来到神器制造局的大厅里,在他头顶,是高高矗立的陈列柜,那里存放着各种器物,等待着时间的考验。

吕仙墨神色肃然,望向黑暗的高处,他身上的古装也渐渐化成现代装扮,画外有一个声音问:你愿意成为神工,为制造至善至美的神器而埋名终生么?

吕仙墨道:我愿意。

画面淡出,放映室里暗了下来。

大家都沉浸在激动的情绪里,甚至忘记站起来,直到有人鼓了两下巴掌,热烈的掌声才轰然爆发。

“小郭,真不错。”贾老师站起来,给了郭导一个熊抱。

“相信我,封鸣拍不出来这样的,多亏您推荐了徐延绍。”郭导感激地大力拍贾老师后背。

“咳咳咳,小郭,不用感谢我,是梁总看中的人。”贾老师急忙道。

这时灯打开了,放映室里统共十多个人,情绪都有些激动。

郭导的目光四处寻找,落在陈柯身上,他向后排探出身子,握住了陈柯的手。

郭导对着陈柯又是一阵拍拍打打,陈柯暂时抽不出身。

周六估计他们还要说一阵的,就先走出来了,迎头碰上不知何时离开放映室,侧身倚靠在过道转角处的青年主演。

周六笑吟吟地看向他:“徐延绍,演的真不错,你的古装扮相特别惊艳……”

徐延绍忽然倾身向前,抱住周六:“谢谢你。”

另外一边,星光娱乐公关部。

张富贵被指派给封鸣之后,就时常来这里上班,公关部的人都听过他的大名,所以对他的意见非常推崇。

“第二波宣传,我们建议使用‘口碑地狱’。”公关部门负责人对张富贵说道,“‘口碑地狱’最重要的就是有钱,用钱去铺大量可靠的水军,用机器捕捉关键词,只要关键词出现,我们就有很多水军跟上,连成一片汪洋大海,这样,就算《神器制造局》冒头,我们也能把它打压下去。”

张富贵略一思索,说:“不行。”

身后立刻传来一个蛮横的声音:“为什么不行?我觉得很好,比你那些招数厉害多了。”

张富贵头疼,谁知道这祖宗又来了?还好公关部见多识广,来个明星还不至于全场沸腾,顶多就是行个注目礼。

张富贵回过头,看见封鸣戴着大墨镜,涂着金属色的嘴唇,露出一个白皙尖细的下巴,偏偏脸颊还有点婴儿肥,看起来真是赏心悦目——才怪。

“你知道什么是口碑地狱?”张富贵问。

“不知道,”封鸣总是白痴得很坦率,“但是地狱两个字,我喜欢。”

“……”公关部门负责人一阵沉默,本以为封鸣十分欣赏他的提议,没想到人压根不懂他在说什么。

“口碑地狱就是全面撒网式给目标对象抹黑,网友都有从众心理,他们在网上发表言论通常希望显得自己逼格高,所以,一旦有让他们觉得有失逼格的作品,他们就会远远避开,这样一来,整体评论看起来全是差评,连中评都非常少,这就是口碑地狱。”张富贵解释说。

“我觉得挺好的,就这么干。”封鸣拍板。

“不行,口碑地狱需要一个前提,就是目标对象有非常明确的黑点,比如作品抄袭,比如众筹骗钱,据我了解,《神器制造局》没有明显黑点。”张富贵反对。

“怎么没有,他们把我换掉了啊。”封鸣气呼呼地说。

“那波已经过去了,而且深究起来,他们换掉你的理由非常正当,只会给他们加分。”张富贵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虽然他长得不怎么样,但是敢于正面肛封鸣的态度,让公关部经理对他佩服万分,好像他整个人都散发出神圣的光芒。

“加、加个鬼的分!我就要黑他们!”封鸣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儿一般,取下大墨镜,“啪”往桌上一撩,漂亮的小脸露出恼恨地神情,不仅不显得凶恶,还泛起淡淡的粉红,有种美人娇嗔的美感。

张富贵看着封鸣,暗暗叹了口气,这个世界果然是不公平的。

“你黑他们也可以,提前弄到他们的宣传片,我们对症‘下药’。”张富贵说道。

“提前弄到宣传片?”封鸣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猫儿一般的眼珠子骨碌一转,开始用他内存较小的脑袋思考起坏主意来。

张富贵其实并没想着封鸣能弄到《神器制造局》的宣传片,这种宣传片都是一级机密,在官方没有正式发布前,会严防死守,杜绝一切泄露可能,宣传里面牵涉到这部剧的核心概念和核心亮点,一旦被提前泄露,就会打乱整个宣传节奏,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但封鸣打定了主意,他一定要弄到《神器制造局》的宣传片,要弄到这宣传片,他想到的开刀人物,不是别人,正是——羲和娱乐总裁梁辰熙。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梁辰熙,封鸣就特别生气,他不相信有人只有一张脸,不管对谁,都是那张面瘫脸,他很想到看梁辰熙露出其他表情,比如,禁受不住诱惑、向他俯首称臣的表情。

封鸣在私生活方面虽然受到各种限制,但他这方面的经验比起其他明星来说只会多不会少,因为他长着一张惑人的脸,又没什么演技,所以必须靠着这张脸去说服投资商、导演、制片人等等,他非常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给自己开拓资源——有时候他可以借用王万年的力量,他都不愿意用,他想凭自己的“实力”去得到资源,而大多数情况下,他成功了。

像是直接被拒绝,被换掉,被当众说演技不行这种事——在封鸣那里都是不可想象的,偏偏梁辰熙做了,还一点余地不留,从头到尾冷着脸,对他的外表视而不见,除了瞎子,封鸣真没遇到过梁辰熙这种人。

难度越大,就越想去攻克。

所以这一次,封鸣拉上星光娱乐的当家石睿,约请梁辰熙出来见面,商谈两家联手宣传的事。

陈柯看完片出来,就接到了星光娱乐的电话,他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对方自报家门,他才知道星光娱乐的总裁原来叫石睿,石睿似乎和梁辰熙很熟,还在电话里跟他讲小时候一起在外留学的事情,陈柯便耐着性子听了两句,最后,石睿提议出来聚聚,正好两家都在做大剧,不如联手宣传,霸屏开学季。

陈柯挂了电话,一抬头,就看见周六站在过道里等他,神色间好像有些怪怪的:“星光娱乐的总裁石睿约我见面,估计不是什么好事……你怎么了?”

“星光娱乐?《风花》啊。”周六主动拉住陈柯的手,毫不避讳地与他十指交扣。

“怎么了?”陈柯又问了一句。

“没事,”周六笑笑,“你晚上不是还要开会吗?”

“嗯,我让他们也去开会的那个酒店,如果按照上次见王万年的速度,可能很快就出来了,不耽误事,再说我也不想和他们多说。”陈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