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愿意放周六去和那对夫妻接触,但到了告别的时候,陈柯实在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劝住周六,让他不要过去。

尤其是在周六的父亲冲他招手的时候,周六就像个子弹一样弹出去了,拉都拉不住。

周六似乎特别喜欢他爸爸,也怪不得梁董事长提到“爸爸”这个称呼的时候,周六会那么激动,离开梁家之后,久久回不过神。

陈柯有些酸酸地想。

中年男人低下头来,笑着对周六说了些什么,周六也点头。

可是轮到女人向周六告别时,周六却躲开了。

一般来说,孩子都是跟妈妈更亲密,周六却好像一直和妈妈有隔膜。

陈柯在旁看得清楚,不由得有些困惑。

事实上,周六长得更像妈妈一点。

周母也有一双漂亮而温柔的琥珀色眼睛,被儿子拒绝拥抱之后,她的眼睛里流露出些许失落之色。

“宝贝,你在埋怨妈妈?”女人轻声问道。

周六侧过脸,避开女人的目光:“没有。”

“是因为妈妈瞒着你么?”女人一言道出了周六的心思。

此时,周父也忧心忡忡地看过来,明明是他先走,周六对他没有什么隔阂,为什么会对周母表现出拒绝的态度?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周六的声音里有些压抑,他明明知道,这种时候,只要拥抱道别就好,让这两个人安安心心去做他们的宇宙旅游,不要再为他担心……可他就是忍不住,心里的痛苦如此难以忍耐,以至于一开口就是怨怼之词,他也不想这样的。

周父重病,肿瘤检查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晚期了,又是极其罕见的情况,周母一直瞒着周六,所有事都一力承担,用“只是一些小毛病”“进医院调理一下”等等理由来搪塞周六,等到周六看出不对时,周父已经病得说不清楚话了。

周母望着周六,眼里满是悲伤的情绪,但她没有解释。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一个人扛着?我看起来就那么没用吗?”激动的潮|红涌上面颊,周六身体紧绷,心里全是委屈,他知道在这件事上,妈妈的做法全都是因为爱护他,可是、可是最后的结果呢?却是夺走了他的父亲之后,又夺走了他的母亲。

“不是的……”周母有些慌了,她想去碰周六,却又害怕周六拒绝她,手臂僵在半空中,不知所措。

“如果说爸爸离开是无法避免的,那你的离开就是我的错,”周六深吸一口气,声音稍微镇定了些,回忆从黑暗里一叠叠地冒出来,如走马灯般滑过眼帘,“那时候我隐隐约约猜到一些,爸爸的东西,都从家里清出去了,柜子空了,书桌空了,爸爸总是放在床头的眼镜盒也不见了,我不敢问,你也没有告诉我,一个人承担了这些事。”

“宝贝,我……”

“后来爸爸单位坚持要给爸爸开追悼会,我才看见他的照片,放在桌子上,还有——悼词。”周六说,“你让我给爸爸写悼词,送送他,他也就安心了,我不知道该写什么,我对这件事一点预料都没有,不,其实我有预料,但我不去往那种可能上想,因为你没告诉我!你不告诉我,就证明事情还有转机!”

周六的情绪又激动起来,周父也跟着一起不知所措起来,周母突然哭了出来,侧身掩饰脸上的泪水,周父将她搂住,拍着她的肩膀安慰,一边有些不高兴地责备周六:“周衍,差不多就行了,你妈妈她——”

“是被我害死的。”周六抬眼看向两人,一滴眼泪自他左眼中滑落,滑出一条亮晶晶的弧线,悬在白净的下颌上,他反手抹掉那滴眼泪,目光投向别处。

“宝贝,”周母不由得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如果我知道这件事,我就能帮你承担了,你可以跟我哭,跟我发脾气,但是我不知道。”周六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有一股热乎乎的气体胀满喉咙,让他说不出话,一说话就忍不住想哭,作为一个成年男人,他今天把半辈子的量都哭够了。

“如果你告诉我了,或者我勇敢点去问了,也许你就不会走,会留下来陪我了。”周六垂下眼睛,“可惜没有什么如果。”

妈妈生病之后,周六常常想,如果他再早发现一点,帮妈妈多承担一点,妈妈会不会就能康复了呢?

为什么妈妈一定要跟着爸爸一起走?是因为他太没用了么?

他连最亲密的人都保护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这难道不是没用吗?

周父一直沉默听着,直到此刻,才开口:“我们不知道你会这么想,但这绝对不是你的错。”

“……”周六低头看着他们两个人熟悉的鞋子,闷声说,“如果不是我的错,你们为什么要走?”

周母走上前,再次抱住了周六,就像周六小时候那样,只是现在,周六长高了,她不得不踮起脚,但这样对她来说,更窝心,更有成就感。

令她难过的是,她的儿子都长这么大了,还在为当年的事自责,而他根本没有任何错误。

“你妈妈保护你,是她下意识的选择,她没办法控制不爱你,这不是你的错。”周父说道,“我们离开你,也是上天注定的,父母无法陪伴你终生,早晚有一天要离开,这也不是你的错。”

“可我……”

“对不起,宝贝,妈妈都不知道你竟然会一直在自责。”周母的眼神里透着心疼。

“周衍,你已经长大了,每个人都会在世界上寻找另一半,陪伴你终生的不是我们,而是你的另一半,就像我和你妈妈一样。”周父沉稳地开导着周六,他的语气充满说服力,让人忍不住就去相信。

“是啊,你爸爸的说得对。”周母自己也忍不住流出泪来,一边擦眼泪,一边说。

“现在,出去找他吧,和他一起走吧,你们不属于这里,不要停下来。”周父说道,随着他说出这话,他的身影也渐渐变得透明了。

“爸,妈,你们怎么——”周六惊惶地抬起头,看着他们一点点消失。

“我们看到你幸福,就是最大的欣慰了。”周母破涕为笑,笑吟吟地望着周六。

“不,可是我们才见面,为什么就要走?”周六伸手去抓他们,却发现手指穿过半透明的虚影,什么也抓不住。

陈柯见状,快步走上前,一把抱住周六。

周六的样子,就好像要跟着一起去一样,这让他心里有些不安。

中年夫妇笑望着两人,逐渐化作虚空,踪迹难寻,只留下黑漆漆的圆形石室,连地上的衣服、行李箱也不见了。

周六怔怔地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墙壁,仿佛魂也跟着走失了一般。

陈柯从背后抱紧他,将他紧紧扣在自己怀里,低下头,叫他:“阿衍?阿衍?”

周六的睫毛颤抖了一下,这一次,他没有抗拒陈柯的亲密动作,而是自然地把脸贴在陈柯颈中。

陈柯可以说是欣喜若狂,甚至还有点不敢相信,但他却不能表现出分毫,在周六难过的时候,他该静静地给他肩膀,不,不止肩膀,还有脖子,胸膛,全身上下,只要周六想要,什么都好。

他贪婪地呼吸着熟悉的馨香,温暖的令人舒服的气息环绕着他,这种时候,给上一两个安慰的吻,应该不算逾越吧?

“爸妈说得对,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陈柯决定先铺垫一个。

周六低低地“嗯”了一声,陈柯便在他耳朵上吻了一下:“走得动吗?要不要抱?”

“我没事。”周六又蹭了蹭陈柯的脖子,把脸埋进他的衣服里,“你会一直陪着我么?”

陈柯说:“会,就算你腻烦我了,我也会不要脸的死缠着你。”

“噗。”听到深沉内敛的陈柯也会说出这么孟浪的话,周六不由得笑出声。

“阿衍,我说真的。”陈柯抚上周六的脸庞,将他藏起来的脸从自己衣服里捞出来,他的拇指摩挲着周六软软的鬓发,四指温柔地□□他脑后的短发里,他捧着他的脸,慢慢接近他的唇,直到唇吻相交,陈柯都一直小心地观察着周六的表情,假如周六表现出不悦,他便会立刻停止。

周六闭上眼睛,顺从地让他的舌头进来,甚至还主动用灵巧的舌尖诱|引他。

这下勾动天雷地火,两人气喘吁吁地从石室中间吻到边上,周六的后背撞在墙上,粗重的呼吸声充满耳畔。

热情似火的一吻结束,陈柯不得不发挥梁总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把自己从周六身上拔下来。

漆黑一片的老矿井显然不是抒发感情的地方,更何况岳父岳母刚刚显灵,万一流年不利他们还没走多远,一扭头发现陈柯压着他们儿子这样那样,有可能还回来把陈柯也一起捎带走。

“你笑什么?”周六脸泛红晕,眸色水光盈盈地望着陈柯。

“我是害怕。”陈柯回答。

“你的表情不像是害怕。”

“我害怕气着咱爸妈。”

周六一愣,知道陈柯说的什么,不由得笑了起来:“我没发现你这么自来熟。”他顿了顿,又说道,“不会的,他们已经认可我们了,我爸爸说,让我和你一起走。”

“好,”陈柯双手捧着周六的脸,仔细擦干净他脸上的眼泪痕迹,“不哭了,乖。”说着,像小时候周六哄他一样,对着周六的额头吹了两口气。

周六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我是说,走吧。”陈柯拉着周六,打算返回暗河。走了两步,他又回头问,“我有口气么?”

“没有。”周六说。

“那就好。”陈柯释然。

周六笑了起来。他的目光不经意落在旁边的岩壁上,发现那里也有个梯子:“那是什么?”

“嗯?”陈柯转过头去——他也发现了那金属脚蹬,和竖井里的一样。

两人凑近梯子,发现梯子旁边的墙上,也写着一行字:

向上通往熊神祠。

..

固然有丰富的人生经验,但是,引路大佬也是头一回,在一天之内,给同一对新人举办熊神赐婚仪式,和葬礼。

而且事情之所以会走到如此悲剧的地步,他难辞其咎,虽然他不明白、至今也没搞明白,为什么会有一头巨熊出现在熊罴山上。

最优秀的驯熊人都无法解释,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不合理的熊出现在这座山上。

事后,他们搜遍熊罴山,也没找到那头熊,现在只能认为,那头熊是从旁边的大熊山上下来的,可是,它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

“大佬,巨熊会不会是,你放出去的那头幼熊的——母亲?”有人提醒引路大佬。

“不会,那头幼熊是我们花大价钱买来的,一直当做熊神传人养着,不是野生熊,是人工培育的,哪里会有什么巨熊母亲?”引路大佬摇摇头。

“是传熊。”另外一人提醒道,“熊神传熊。”

“什么川芎?”又一人问道。

几个村民小伙本来想调剂一下气氛,他们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引路大佬又在给谁家主持葬礼了,看引路大佬的脸色很差,周围的同乡也死气沉沉的,他们便想调剂一下气氛,稍微轻松点。

谁承想,引路大佬脸色一沉:“胡说八道的,滚出去。”

几个小伙吓得立刻噤声,你推我我推你,挤到一边去,探头张望那熊神祠上挂的遗像到底是何方神圣。

没想到,竟然一张遗像也无。

“奇了怪了,不挂遗像吗?”一人低声问道。

“难道是突然夭折?那也不至于啊……”另一人抓抓头发。

这时,只听熊神祠门外传来一声嚎哭,一队身着白衣的亲戚走了进来,为首的是白家的大表姐,这大表姐一向是威名在外,据说她老公就是被她打跑的,大表姐哭起来也不同凡响,“嚎”气干云,直震得门里门外的人耳朵里都嗡嗡作响。

“我的羽阳啊,你死的好惨啊!”

“羽阳啊,你爹妈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你走了,将来我下去怎么和他们交代啊!”婶婶扑到桌案前,就是一阵痛哭流涕。

叔叔默默扶住婶婶,也在旁边默默擦泪。

“是白家的孩子夭折了。”一人低声道。

“怪惨的,就那么一个独苗。”另一人道。

“青春夭折,不知道是出了什么意外。今年没听说白家孩子患重病的,看来是飞来横祸啊。”第三人比较理智,推测道。

议论声从四下里起来,很快因为白家大表姐的一个行为,而突然消失。

只见大表姐扭头就往引路大佬身上扑,一边扑打一边喊道:“杀人偿命!是你逼死我们羽阳的!我管你什么引路大佬,我打你,我打死你!”

这回白家叔叔在旁边看着,也没有出言喝止。

婶婶也拽下脚上的鞋子,向引路大佬扔去,一只不中,又扔一只。

祭桌前顿时乱作一团,旁边的村民急忙过来,拉开发疯的大表姐。

引路大佬也不吭声,就杵在原地让人打,头发也抓掉了一缕,脸上也抓烂了一块,他的脸色黑如锅底,嘴唇咕哝了一下,又沉默了。

这事他确实理亏,本想着那两人会打电话过来告饶,没想到他们还真的去和熊搏斗了。

本来小熊也没有那么强的战斗力,一巴掌拍不死人,没想到中途杀出来个巨熊——罢了,这都是熊神的旨意,他无法质疑,只能遵从。

早知道熊神这么排斥同性恋,他就不强迫他们搞熊神赐婚了。

千金难买早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来不及。

“你们这么说可就不对喽,”一个村民站出来,冲白家亲戚说道,“昨天晚上你们回来,怎么求大佬帮忙的?如果不是你们说要按照熊村的仪式走,还把白羽阳绑了回来,大佬会祭出熊神赐婚吗?这仪式是用来干什么的,你们难道不知道吗?就是用来吓走那些居心不良之人的!”

“就是,就是!”又有几个见证全过程的村民附和起来。

“若不是看着你们有丧亲之痛,我们也不想多说,谁知道你们还得寸进尺了!”

“算了,少说两句。”引路大佬抬抬手,将众村民的愤怒压下去。他来到地上痛哭不已的白家亲戚面前,叹了口气,蹲下|身,将婶婶和叔叔扶了起来:

“羽阳的东西都在桌上了,你们——节哀顺便吧。”

一听这话,婶婶和叔叔互相扶持着起来,向祭桌上看去,只见桌上放着一个又浅又宽阔的长方形木盒,里面呈着两串车钥匙、一把小剪刀、一片沾血的衬衫碎片,还有一枚光华璀璨的大钻戒。

偌大一个前厅,鸦雀无声。

大表姐刚被人推倒在地,这回才站起来,又两腿一软,坐了回去。那祭桌上的大钻戒是她亲手从周六手上撸下来的,周六当时有多着急,她还清晰地记在脑海之中,谁知道,短短一天之间,钻戒的主人就……

大表姐突然大叫一声,开始撕扯自己的头发。众人吓得一个机灵,就看见大表姐从地上跳起来,抓起那钻戒,又跌跌撞撞地跑到熊神像跟前,对着神像就是“崩崩崩”几个响头,光听声音就够疼的。

“羽阳啊,都是姐手贱,手贱,姐的手怎么就这么贱!”大表姐使劲抽自己右手,抽的“啪啪”响,抽完右手又抽左手,嘴里念念有词,“你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别为难你叔叔婶婶了,羽阳啊,你这么好个孩子,姐真是猪油蒙了心!”

“咯噔”。

一声轻响,从熊神像里传来,大表姐先是一僵,侧耳倾听,又没声音了。

难道是熊神听见她说话了?是不是她忏悔得还不够?大表姐这回也不抽手了,她“啪啪”抽了自己俩耳光:“熊神啊,你都看见了,那俩孩子是无辜的,都怪我,都怪我这张贱嘴——我多嘴什么,人家甜甜蜜蜜,和和美美,管他是男的是女的在一起,不就搭伴过一辈子么,男的和女的在一起,舒舒服服的也没几个,我管什么闲事,我自己都管不好,管别人,都是我嘴贱!”

周六爬梯子爬得快虚脱了,才终于摸到出口,还没走两步,就听见大表姐那大嗓门轰隆隆直响。

仔细一听,她说的话倒是在理,不过,周六有些诧异,大表姐那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性子,到底是怎么突然有了这么一百八十度的态度大转变的?这觉悟提升得未免有点快,难道是引路大佬开解的?

周六摇摇头,把这个可能性给否了。

陈柯接着从下面爬上来,拍了拍手上的土。

“嘘——”周六冲陈柯比了个噤声。

“什么情况?”陈柯莫名。

大表姐刚说完“都是我嘴贱”,没过一会,就听见熊神像里传来拍巴掌的声音,似乎对她的说法十分赞同。

她唬了一跳,接着想,熊神像果然是显灵了,不行,她还得再多说两句:“我知道你们死得冤枉,死得不甘心,但这都是我和引路大佬的过错,你们若是找回来,千万别找我妈我爸,你们就找我和引路大佬,你们——”

周六开始还听得好笑,接着听到什么“死得冤枉、死得不甘心”,不由得拧起了眉头,什么鬼?谁死了?

周六拉着陈柯,从小门中走出来,一回头,看见熊神像光秃秃的背面,上面还挂着几条白布——原来那条坑道的出口是这里,倒也巧妙,他一边想着,一边绕过熊神像,走到地上匍匐着的大表姐面前。

“大表姐。”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大表姐吓得浑身都开始发抖。

她只不过在熊神面前说了两句狠话,没想到熊神比她更狠,直接把债主送到她面前了!

恐惧犹如千斤巨石,重重压在大表姐身上,她的脸完全贴在地上,胸口也是,根本不敢抬起头看一眼,此刻,她倒希望地板裂个缝,让她钻进去才好。

“别来找我,别来找我啊!”大表姐开始哭。

众人本来关注点在葬礼上,大表姐发疯也就是一时的过场表演,谁知熊神像后面走出两个年轻人来,有人认得白羽阳,一看,就吓得大叫起来:“白羽阳、白羽阳显灵了,白羽阳的冤魂显灵了!!”

而周六此刻看见前厅的布置,看见那个大大的“奠”字,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他简直哭笑不得,这些村民正在这里祭奠白羽阳和梁辰熙?

不过,他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他们不在树上,又没回来领赏,村民就以为他们被熊吃了……不过,这推断未免太武断了吧,再者说,这才过了半天,他们就风风火火地办起葬礼来,未免行动力太强了吧?

周六正发散思维,陈柯已从大表姐手上夺回了钻戒,他轻轻握住周六的手,将钻戒重新带回无名指上。

周六扶住陈柯的肩膀,仰起头吻了他一下。

陈柯嘴角止不住地翘起,目光始终流连在心爱之人的脸上,根本不想看别处。

两人这一阵浓情蜜意地对视,给了村民们不少缓冲时间,他们仔细观察之下,发现这两人好像是活人,而且还刚刚经历了一场长途跋涉,本来干净的衣服上全是泥和水渍。

大表姐也抬起头来,战战兢兢地仰视两人,她试探着伸出手,摸了一把周六的脚腕,有点凉。

“嘶。”大表姐心慌慌地收回手,又给两人磕了两个头,忙不迭地爬起来跑开去。

周六被摸了一把,一脸懵逼,他转过头问陈柯:“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大大方方地走出去。”陈柯回答,他挽起周六的手臂,走下前厅,所到之处,村民自动散开,使得他们周围三米半径内始终保持无人区状态。

好奇的、恐惧的、兴奋的,各种眼神向他们投来,议论声如同风过树叶般窸窸窣窣响起,细听又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这种葬礼上祭奠对象突然走出来的情况,引路大佬也是第一次经历,他感觉他现在就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完全把控不住事情发展的方向。

憋了半天,他终于问出一句:“你们是人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