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世界上存在……精神的力量么?”陈柯问,而这其实并不能说是一个问题,更像一段庞大世界观被介绍出来前的引子,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当所有人都向【神】祷告的时候,【神】就具有了强大的精神力量,无论是以感召还是激励的形式存在,【神】变成了信仰。假如我们把【神】换成【偶像】,其实也是一样的,我时常在想,许多宗教排斥【偶像】,是否真的是害怕【偶像】把人带上邪路呢?又或者是,【神】也会害怕【偶像】分走精神的力量?”

周六一脸懵逼:“这个领域有点玄,虽然我们建筑学也有宗教建筑研究一大分支,但我还是不太能理解你的意思……”

“要往深里说,还可以说很多,但我自己也没有完全搞透彻,而且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想。你可以把精神力比作粉丝对明星的爱,越多粉丝喜爱一个明星,这个明星收获的爱越多,他的感召力就会越强,甚至对他本人的形象气质都有改变,这就是我所说的精神力的作用。我在想,假如你就是那个偶像,越多的人关注你,你的生活就会越‘正常’,不光是时间的流速,还可能有其他好处,相当于加强了你的‘存在感’,或者说让你的‘灵魂’变得更强,可以突破虚拟文字的限制,主导这个防盗章世界。”

“所以,我要回去,也许需要更多的关注度——评论?”周六感觉自己终于抓住了一线生机。

“是的,其实现在,我已经不能控制防盗章了。”陈柯阴郁地笑笑。

“而且我的猜想还没有得到证实,但我想,也许就快要证实,或者证伪了。”陈柯低头看了一眼什么,说,“今天的防盗章已经锁上了,看相关评论数能不能到500条吧,如果不能到,你的周六会回档重来一次。我感觉评论是到不了,虽然有锁章,但我这篇文的数据一直在下滑,读者又已经习惯了‘那个’表演,应该不会像刚开始那么热烈留评。”

确实,锁了一个礼拜的章节,就算陈柯每天按时替换,也会给读者造成很大的不便,之前一年时间陈柯日更培养起来的阅读习惯,在这短短一周内土崩瓦解,新章评论也是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总的关注度少了,防盗章的关注度自然也下降。

“好吧……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周六说。

“早点睡吧。”陈柯道。

两人互道晚安,周六关了视频,洗洗上床,一看已经四点多了。

他睡下以后,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夜晚茫茫的黑暗中行走,突然看到前面有一线光亮,一开始,他捉不住那光从哪里来的,但是随着他加快步伐,摸索着向那走去,逐渐看到了有人提着一盏明灯,站在光亮的路口等他。

那个人是谁?

他走近看,却看不清,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与此同时,真实世界。

陈柯和周六告别后,又写稿写到天蒙蒙亮,听到鸟雀在窗棂上吱吱鸣叫的声音,他才从电脑前站起来,踱步到仍然藏在暗影里的病床前。

昨晚的一切就像做梦一样,他从来没有和周衍说过那么多话,脑子里一遍一遍地过着周衍笑着的样子,他忍不住弯下腰去,贴近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

心里好像有个小虫子在爬,痒痒的,却又捉不住。

淡无血色的软唇近在咫尺,陈柯着魔一般凝视着,心脏咚咚、咚咚地在胸腔里闷响。

“我发誓,不会做任何对你身体不尊重的行为。”

只是亲一下,应该不算不尊重吧?陈柯想。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直起身子。

亲一下不算什么,但他不能保证,亲了之后,他还能把持的住。

陈柯去小区的游泳馆游了一个小时的泳,冲了个凉水澡回来。

自从他成为全职作家之后,每天都要抽出两个小时锻炼,早上一小时,下午一小时。

这个好习惯,在前段时间周衍出事后,他就给断了,在医院里忙前忙后,后来又把周衍接回家照顾,自然是没时间锻炼了。

现在,是时候把好习惯捡起来,毕竟,每时每刻都有可能会和“他”视频,他不能放任身材自由发展。

锻炼四十分钟以上,人就会变得神清气爽,脑内多巴胺分泌旺盛,思维也变得活跃起来。

陈柯忙碌了一番,把饭做好,喂给病人吃,然后打理了一下自己,这才打开视频,正看到刚洗完澡,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周六。

周六的皮肤在男人中间算是偏白的,但比起陈柯那种不见天日的白,周六更健康一些,再加上刚洗完热水浴,脸上还泛着健康的浅红,他冲陈柯一笑,大方地招呼道:“早上好。”

“早上好。”陈柯心情很好,虽然是对着手机,但他有种和周六在厨房互道早安的奇异幸福感。

“其实也不早了,”周六揉揉头发,“都快中午了。”

两人并没有约定,但早上不约而同做了同样的事,又是差不多的时间开启视频。

“嗯。”陈柯答应。

“到现在为止,防盗章的评论大概只有一百多条。”周六说,“今天我们可以拭目以待了,如果回档重来,说明你的猜测正确,如果过到下个日期,说明我的猜测正确。”

“要打赌么?”陈柯顺着说下去。

“不要。”周六干脆地说。

“好吧……那就是无奖竞猜,是或者不是,我们拭目以待。”

“好啊。”周六笑笑。

“还有,今天不管什么人敲门都不要开。”陈柯叮嘱道。

“咦?”

仿佛为了响应陈柯的乌鸦嘴,周六家的门铃突然响了。

……

在陈柯“生病”的那段时间里,他经常做到同一个梦。

那时,他不是“陈柯”,而是一个上帝视角的不存在的人,他俯视着一个干净整洁的房间,在那里,有他疯狂贪恋的人,当他的目光落在周衍纤长的身影上时,就再也挪不开了。

门铃忽然响起,他感到一阵兴奋,注视着周衍前去开门,目光特意在周衍束起的深色睡衣腰带上徘徊,那腰带勾勒出他纤细而柔韧的腰肢,随着走路的姿势,而优雅摆动的双臂,还有脖子后面露出的一段白皙脆弱,就在肩窝偏上的位置,有一颗褐色的小痣,衬得肌肤愈发莹白如雪,让人恨不能咬上去。

他猛地俯冲下来,从吊顶的高度往下往前推进,如鬼魅一般附在周衍身后,肩膀处,越过肩膀,他看到周衍从深色睡衣的袖扣中伸出的修长如玉的手,那手搭在锁链扣上,干脆利落地取下防盗链,扭开门锁。

他忍不住兴奋,因为,周衍将会放一个恶魔进来。

下一刻,他的视野一转,来到一间小小的储藏室,储藏室被打造成审讯室的模样,四面没有窗户,吊顶上有一盏过分刺目的白炽灯,将下面孤零零的一把铁制椅子照的雪亮。

光明在储藏室中划出圆形的一块,周围仍是被黑暗包围,仿佛爱斯基摩酒窖神秘的圆形舞台,无数双眼睛隐藏在黑暗里,等待主角上场表演。

不知何时,昏迷的青年坐在了那张铁制的椅子上,他的头低垂着,双手被绑缚在椅子背后,整张脸都笼罩在阴影里,只露出纤细脆弱的后颈,白得晃眼。

表演才刚刚开始。

这个梦有很多种不同版本,但每一个版本都有这段囚·禁的内容,在暗恋中本该高高在上的男神,却被污泥中伸出的肮脏的手拉进最黑暗的地底。

一次次的凌·辱,挣扎,愤恨的眼神,溢出眼角的泪水,都那么的……可爱。

只是结局并不完美,甚至可以说可怕。

周衍死了。

二十六次是挣扎中窒·息身亡。

十八次是想办法弄下椅子上的铁片,刺进心脏。

还有若干次咬舌自尽,割脉,甚至无声无息,不知为什么就失去了生命。

陈柯记忆最清楚的一次,是被火烧死,因为电线短路造成火灾,而陈柯又不在家,等他回来的时候,他自以为能困住的那人已经……

陈柯把这些梦都记下来,然后在博客上写了:噩梦会替你醒着。

以此警示自己,决不能以生病的状态去接近周衍,宁可周衍的生命中没有他陈柯的一丝痕迹,也不能让周衍因他而遭罪。

后来,陈柯就渐渐地,不再做这些可怕的梦了。

他重新回到了阳光下,甚至,开始写一些励志阳光的小说,一开始是无cp,后来为了吸引更多人写起了*,订阅回报还不错,他干脆就辞了正职,全职写作。

但他知道,自己心里的魔鬼从未消失,而且不止一个。

……

“不要开门。”陈柯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

周六坐下来,那门铃一直响,闹得他很难受,总想去应门。

周六有些强迫症,比如看到企鹅有消息就想点,别人窗口抖他他就想回句话,更不要说手机响,或者门铃响,这种直接的刺激了,就算是早上的闹钟响了,他也能在两声之内按掉。

“我又不是小孩子。”周六对陈柯的语气有些不满,“而且你用得着这么防着自己吗?”

陈柯认真的说:“我什么样,我最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