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婉蓉身披淡粉色烟笼纱,掀开低垂的明黄帐幔时,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窗边软榻上的云惊鸿,他静静握着一卷书籍,不时以毛笔注释着什么,日光透过窗纱洒落在他脸上,淡淡的晕黄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安婉蓉抬手轻轻拂过鬓角的头发,整了整发髻上的簪花,缓缓走到云惊鸿面前跪下,声音柔媚如丝,“臣妾拜见皇上。”
云惊鸿眼睑微抬,虚手一扶说道,“起来吧,朕倒是不知道,这冷凝宫里还藏着你这么妙曼的人儿,若非淑妃提醒,朕只怕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遇见你。”
安婉蓉红唇微启,一颦一笑间皆是风情,声音若黄鹂出谷,惹人心猿意马,“臣妾自知身份低贱,不敢奢求皇上的宠爱,只愿能远远瞧见皇上一眼,便已是满足。”
云惊鸿伸手牵住安婉蓉的手,一把将她扯入自己怀里,冰冷的手拂过她的脸颊,低低在她耳边呢喃着,“说什么呢!朕记得你的出身并不算低贱,你呀,将自己藏在冷凝宫深处,是不是不想见朕来着?”
安婉蓉微微低头,不胜娇羞,咬唇说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是……只是不想和其他姐妹争宠,怕惹恼了皇上!”
云惊鸿低低一笑,盯着安婉蓉的脸说道,“你怕惹恼朕?怎么会呢?朕可是听说,你酿得一手梅子酒,正巧,朕也喜欢喝,你若早将梅子酒给朕送来,朕只怕日日都念着你。”
安婉蓉下意识抬头,轻声问道,“皇上也喜欢喝梅子酒?臣妾还以为只有南……只有岭南一代的人才喜欢,您若是喜欢,臣妾现在就去给您取一坛。”
安婉蓉说着,便想从云惊鸿怀里起身,却被云惊鸿拉住,笑着说道,“哎,这种小事哪里用得着你亲自去,蒋东海,去安嫔的宫中,替朕取一坛梅子酒来。”
守在门外的蒋东海应声,安婉蓉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急忙说道,“皇上,臣妾将那梅子酒都埋在地下,只怕蒋公公不知在哪,还是臣妾亲自去取吧。”
云惊鸿嘴角扯出一抹笑,眼中漆黑无波,谁也看不清他的眼神,只听他淡淡说道,“怎么会找不到呢?就巴掌大点的地方,蒋东海就是掘地三尺,也该找出来的。”
安婉蓉半晌未语,云惊鸿也不说什么,就那么盯着她的眼神,殿中的空气忽然变得稀薄起来,温度似乎骤然上升,安婉蓉的额头冒出细细的汗珠来。
“殿里很热吗?你怎么出汗了?”云惊鸿漫不经心问道,伸手拂过安婉蓉的脸颊,修长的十指一点点移动着,就在快触及她发髻的时候,安婉蓉的身体微微后倾,施施然站起身来。
“皇上,臣妾自幼便练习舞蹈,您若是不嫌弃,臣妾为您舞一曲如何?”安婉蓉也不在意薄纱笼罩下的身体若隐若现,笑着开口说道。
云惊鸿眼睑低垂,看着自己刚刚触及安婉蓉发丝的手,挑眉说道,“好,朕早就听闻岭南女子善舞,今日倒是可以开开眼界了,只是,这无曲,你怎么舞呢?”
安婉蓉一笑,柔声说道,“臣妾来太极殿时,带了琵琶,却被蒋公公拦了下来,不如臣妾取来,边弹琵琶边跳舞,皇上觉得怎样?”
云惊鸿莞尔一笑,抚掌说道,“自然是好,来人,将安嫔的琵琶送进来。”
片刻,已经有侍女抱着一把琵琶进来,琵琶是以花梨木制成,做工极为精致,只是琴头的雕刻物却不似普通琵琶雕刻着字或凤凰等吉瑞物,安婉蓉的琵琶上,雕刻着一朵黑紫色曼陀罗,花蕊中镶嵌着一颗墨绿色碧玉珠。
安婉蓉接过琵琶,只听得云惊鸿笑着说道,“安嫔的琵琶倒真是别致,你那琴头上的花,叫什么名字来着?”
安婉蓉脸上忽然闪过一抹阴鸷的笑,款款坐在云惊鸿对面的椅子上,柔柔说道,“启禀皇上,这琴头上的花呀,叫做曼陀罗,臣妾的故乡,处处都开满这种花,有粉白的,有淡紫的,这种紫黑的,是最为珍稀难求。对了,皇上,您想听什么曲子?”
云惊鸿抬手拿起放置在矮几上的茶盏,说道,“朕一向不善音律,爱妃最拿手什么曲子,就弹奏给朕听即可。”
安婉蓉低头,半晌说道,“臣妾自幼便练习一首曲子,如今也算是小有所成,此曲名叫何处不消魂,皇上觉得如何?”
云惊鸿闻言低低一笑,沉声说道,“何处不消魂?朕只听说过什么阳春白雪,十面埋伏,这曲子朕倒是从未听过,想来,这曲子必定如名一般,令听者**往返。”
安婉蓉嘴角扯出一抹笑,指尖微动,两声短促的琵琶声传入云惊鸿耳中,只听安婉蓉的声音中带了一抹阴冷,轻声说道,“是,这首曲子,只怕会是皇上此生听到的,最为消魂的曲子,臣妾开始演奏了,皇上仔细听着。”
说罢,安婉蓉的指尖轻轻划拨着手中的琵琶,曲调瑟瑟,自她的指尖下缓缓流淌着,云惊鸿手里把玩着茶盏,微微闭起眼睛,似乎在侧耳倾听着。
安婉蓉不时打量着云惊鸿的表情,曲子也由原来的舒缓逐渐变得急促高亢,而那朵曼陀罗花蕊中的碧玉珠,也由原来的碧绿变成了墨绿,再渐渐转至墨黑。
琵琶声越来越急促,安婉蓉的表情也越来越阴沉,她的眼神直勾勾盯着云惊鸿的脸,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眼中满是期待和阴鸷。
曲子越发变得动人心魄,安婉蓉的脸上忽然一喜,她看着云惊鸿的眼神中满是冷笑,手里的动作也越来越快,而琴头的那枚碧玉珠,竟然隐约呈现出一丝血红来。
此时的云惊鸿,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脸上满是痛苦,紧紧握着手里的茶盏,表情也越来越扭曲,身体更是急促的颤抖起来,任由茶水洒了满身。
安婉蓉忽然冷笑出声,随着一声几乎穿透云霄的琵琶声,只见云惊鸿忽然将手里的茶盏扔在了地上,清脆的破碎声响起,云惊鸿双手紧紧捂着膛前,猛然睁开了眼睛,眼神中满是惊慌和恼怒,抬手指着安婉蓉想说什么,一张嘴,却喷出一口血来。
“你这曲子,你这曲子到底是什么!你,你又是谁!”云惊鸿的眼神充血,嘴角的鲜血止不住往出溢着,脸色也苍白的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