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兄台说得对!哼,咱们现在就去县尉厅,若不给个交代,咱们去州治所禀报知州大人做定夺!”
“说得没错!不过我们现在不要去县尉厅,直接去县衙,找老父母大人为我们做主便是!”
“言之有理,走!”
听见楼下哄闹,楼上聚集的文人墨客们早就下得楼来,找着人一打听事情的原委,顿时个个就像打了鸡血似得,气愤不已,随着大队伍一起出发,朝着化洞桥方向走去。
而店里的普通小民也听说了常州城的骄傲桑小圣人被人逮捕入狱,且不是因为犯了王法,而是教训了一个癞皮狗而受刑,顿时也受不了了,叫叫嚷嚷地就在一群读书人的身后朝着县衙冲去。
一路上那人是越聚越多,不少民众听说小圣人被冤枉,被抓了,还挨打了,哪里还能受得了?有那性子刚烈地甚至操起了家伙,一根扁担,或者一张小椅子,浩浩荡荡地朝着县衙走去。
“哎呀!”那几个衙役一副抓耳挠腮,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跳着脚说道:“可不能生事,可不能生事啊!”
梁圭轩停下脚步,手一挥,大家很有默契地停了下来,整个街道变得安静无比。
梁圭轩问道:“你刚说先生在牢里还做了首诗?”
“是,是,是!”那个衙役擦着头上的汗,点头如小鸡啄米,“是做了诗。”
“是什么诗,你可还记得?”
“记得,记得,小人粗通文墨,先生写得诗又十分的慷概激昂,因此印象深刻。”
“你快念来。”
“嗳,嗳,嗳!”
那衙役清了清了嗓子,一脸凝重地念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那衙役念了几句,挠了挠头,面露愧色地说道:“这位公子,先生做得诗太长了,小得记不全了,只记得后面还有几句是这么写得: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后面的书生一听这几句诗词,有那年轻正当热血年华的少年人顿时红了眼红,哭喊道:“先生,先生啊……”
梁圭轩眼眶也有些发红,想起那日与桑梓远的争执,虽说觉得他说得话有些歪理邪说的味道,可回去以后自己的先生却只笑而不点评。
自己又与其他友人交涉,虽有不少人也认同自己的观点,可也有一部分人觉得桑梓远此话不假。
而因着自己传播,常州士林虽也掀起了一股风潮,赞同者有,反对者亦不少。
自己也静下心来细细琢磨了一番,虽然嘴上没承认,可他却也觉得桑梓远的话有一定的道理。
本想着再找个时间,静下心来与桑梓远再切磋讨论一番,哪知桑梓远却出了这事。
可不管怎么样,这衙役虽然背得不全,可就这几句也足见桑梓远的君子之风。
那衙役似乎还嫌场面不够煽情,居然还抹起泪来,哽咽着说道:“我等欲上前帮先生,可先生却不让。说我等家中上有父母,下有小儿需抚养,他信天地有正气,邪不压正,自有人会还他公道,让我等旁观即可。”
说着哭声又大了些,“先生乃一个十岁孩童,岂能受监牢里的苦楚?可先生却说,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吾善养吾浩然之气于天地间,哪怕刑法上身,又有何惧哉?!”
“先生,先生啊!”人群里才十八九岁的那些读书人平日里就是把圣人之言当作座右铭遵守,现在听了这衙役有心的引导后,哪还能站得住?
热血沸腾中,不少人流下了眼泪,随后露出一副凶狠的样子,恶狠狠地骂道:“该死的何押司,该死的贪官污吏!我朝开国以来,一向优待我等读书人,我晋陵又是季子故里,岂容这等宵小之徒在这儿放肆?!”
“说得没错!”另外一些人跺着脚,头上青筋直暴,磨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朝外蹦着,“这群人是要毁了我们常州!如果仗义直言就要刑法上身,我等今天也豁了出去,陪先生一起坐牢去!”
“走!”
“走!”
人群中爆发出一群应答声,梁圭轩也不再理那几个衙役阻拦,浩浩荡荡地冲着县衙方向涌去。
“哎呀,诸位,诸位,冷静,冷静啊!”几个衙役大呼小叫,可却没人理,待人走远一些后,几人对视一眼,纷纷露出一抹奸笑来。
而在牢里的杨涵瑶此刻也没闲着。在魏三的暗示下,牢头把她关到了史文博那个牢房里去。
而至于县尉大人还不知抓得这个人就是名满天下的桑梓远,只知道是打伤了人,被抓来警示几天便放人得。
借口与何押司抓史文博一样。这种小事一般县尉过问下后也不会再多管。
因为这个时代的邻里纠纷实在太多了,村民动辄群殴的事件也时有发生。只是见一个十岁小孩打伤了人,又见识到了对方的神力后,县尉大人也觉得有必要关这小孩子几天,以儆效尤。
若他知道关这小孩会惹来这么大风波外,估计是怎么都不会这样轻松了。
“致远兄!”杨涵瑶一进牢房,便看见蜷缩在一个角落的史文博,天明明已经很热了,可史文博却在不断发抖着。
听见有人叫唤自己,史文博吃力地抬起头,一见是杨涵瑶,顿时傻眼了。
“你,你,你……”他“你”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个字来。
杨涵瑶赶忙上前将史文博扶了起来,一看他身上衣服破破烂烂的,还有血印子,顿时脸黑得像煤炭。
“他们,他们居然对你用刑?”杨涵瑶的牙咬得咯咯直响。
“先,先生,你怎么来了?”
“我来救你出去。人是我打得,断没有让致远兄替我受过的道理。”
“你,你糊涂!”史文博一听杨涵瑶居然是因为救自己而进了监狱,心里是又感动又着急。
情急之下,他又猛咳了起来:“咳,何,咳,何苦……”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早从牢狱里这些人的嘴里得知了自己被抓来的原因。
本想着能替桑梓远受这一过,哪怕死了他也无憾。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桑梓远待他如亲人,他为桑梓远受过又有什么?
“快,快,咳,咳……”史文博一边咳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把罪都,咳,都抗下了,你,你快出,出去,咳咳……”
“致远兄,你且宽心。不出一个时辰,抓我们的人就会来给我们磕头,送银子,求我们出去!”
杨涵瑶拍着史文博的背,从挎包里拿出几颗消炎药,又摸了摸史文博的脑袋,说道:“你有些发热了,快躺下。”
手里抓着药,走到牢门边喊道:“牢头大哥,牢头大哥!”
不一会儿,一个狱卒跑来,一脸恭敬地说道:“先生,您叫我?”
杨涵瑶又从挎包拿出两吊大钱,递给那狱卒说道:“劳烦哥哥替我拿些干净的水来。我这好友受了伤,得吃药。”
“嗳,嗳嗳。”那狱卒一边应着,一边又把钱推回去说道:“先生是我们常州的小圣人,小的虽粗鄙却也是明事理得,几碗水罢了,哪能拿先生的钱。”
杨涵瑶无奈地摇了摇头。果然不管到了什么时代,名人的待遇总是要比普通百姓强些。
这狱卒现在说得大气凛然,若换个人,没钱在这儿打点,恐怕连馊水都吃不上呢。
不过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她却也不能摆到脸上来。社会有社会的规则,必须得遵守游戏规则才能玩得下去。
别人客套,她可不能当了真。又把那吊大钱往前推了推,笑着说道:“这位哥哥说笑了。我哪是什么圣人,圣人也是要吃饭得。小哥就把这钱拿去,给我和我好友送些水来,若是能再张薄被来就更好了。”
说着微微叹息了一声,“我这好友本就重病在身,又受了刑,人有些发烧,推延不得了,我得赶快给他医治。”
“哦?先生还懂岐黄之术?”那狱卒话一出口,又打了自己一个耳光,谄笑道:“瞧我这嘴儿,不会说话。先生大才连官家都晓得,看个病也不在话下。”
杨涵瑶笑了笑,把钱又朝着那狱卒推了推,那狱卒看了看四周,因史文博被冤枉得,所以在何押司的授意下,被关在了最里面。
因此这里也只有杨涵瑶,史文博以及这狱卒三人。狱卒见四下无人,将两吊大钱收进了袖口里,脸上笑意更是浓烈,“多谢先生,多谢先生。”
“有劳哥哥了。”
“嗳,嗳嗳。”狱卒点头应道:“先生请稍等,小的去去就来。”说完一阵烟儿似得就跑开了,只留下了一些铜板叮当的响声。
那狱卒美滋滋地想着,这桑先生虽然是名士,可待人可真真诚,一点架子也没有。
就这样的人物对他们这些粗鄙之人还这么客气。说实话,就算不拿钱,这样的人物他们也心甘情愿地伺候着。
更何况先生出手还这么大方?得勒,咱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先生这两百钱咱就都花先生身上了,去切点酱肉给先生补补身子,牢里湿气重,得吃点好点!